二、

僻静的小巷尽头，卫则岚正四处张望，见四下无人，才从腰上解下一枚铜铎，轻轻地摇动起来。铜铎精致小巧，只有一掌宽，黑色的木漆掩盖住了属于黄铜的灿金，却遮不住其上繁复的符纹。

原本卡住不动的铎舌在卫则岚的手中却活动自如，她不过手腕微晃，铎舌就持续不断地开始振动，发出低沉的嗡鸣，随后她手腕一翻，铎舌随之而动，轻敲在内壁上泠泠作响，“叮、叮、叮”不多不少正好三下。

做完这些，卫则岚将铜铎又挂回腰带上，没了灵力催动，铜铎立即回归了平静。这并不是普通的铜铎，而是一件已经认主的法器，名为“定归”，可驱邪祟，御万鬼。

片刻之后，小巷中突然起了一阵风，因裹挟着些许阴气而寒凉刺骨。在旁人眼里，巷中仍是空空荡荡，但在卫则岚的眼中，一个穿着緗色襦裙的小姑娘已凭空出现，正朝自己走来。

“挺久没看到你啦，又去哪玩了？”卫则岚笑眯眯地问道，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路已头上圆圆的发鬏。

“去西边玩了几个月，刚回来。说吧，找我什么事？”路已拍掉卫则岚不安分的手，顺手摸了摸头发，却沾了一手的血，不甚在意的在裙摆上擦了擦，绣着蝙蝠花纹的织金锦缎立马染上了血渍。

卫则岚疑惑道：“你头怎么又开始流血了？没戴手钏吗？”

“一直都戴着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的效果变差了，”路已抬起手臂，露出了手腕上暗金色的手钏，“虽然还能碰到东西，但魂魄的状态又快和以前差不多了，现在我都不敢碰头了。”

路已死于头部创伤，变成鬼后仍然保留了伤口，常常一脸鲜血，甚是吓人。依靠手钏内的灵气，她的魂力得以凝聚增强，魂魄的状态也改善了许多，甚至可以让她短暂触碰阳间的物体。

卫则岚查看了一下手钏内的灵气，已经所剩无几了，难怪效力变弱。她从储物囊中找出一张聚灵符，给手钏补充了下灵气，说：“手钏的灵气我已经补满了，你先用一段时间，等炼制傀儡的材料准备完就开工。”

正在摆弄手钏的路已兴奋地抬起头问道：“什么时候能准备好？”

“快了，就差几样材料了。”卫则岚边说边用灵力把路已裙子上的血迹清除，处于兴奋中的路已并没有注意，还在眉飞色舞道：“我还以为鬼魂只能附在别的东西上呢，之前你说可以炼傀儡我还不信，没想到真的可以啊！做鬼这么久我都快忘了当活人是什么感觉了，会不会被看出来啊？如果被发现了会不会被抓去烧死啊？不对我是鬼已经死了，但魂魄肯定会被烧散的……”

“打住打住，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话匣子呢？”卫则岚听着路已碎碎念，哭笑不得地打断了她。

“没办法啊，我一想到可以拥有自己的身体就兴奋得不行！做鬼实在太无聊了，做人多好，想吃就吃，想玩就玩……”路已感叹道，“其他的鬼都忙得很，就我每天都在闲逛，要不是遇见你，我估计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找不到。”

路已是卫则岚认识的第一个鬼。那时卫则岚家刚灭门不久，死里逃生的她成了流浪儿，因为身材瘦小又沉默寡言常常被人欺负，路已看不过去救了她几次，却发现卫则岚竟然拥有阴阳眼，能看到自己的存在，于是常常来找她玩，一来二去的一人一鬼就成了挚友。

“那你怎么不去投胎？直接重新做人不挺好的吗。”卫则岚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

路已笑着摇了摇头，却没说什么，而是问道：“你还没说找我干嘛呢？”

卫则岚见状也没追问，答道：“炼制傀儡的还差几样，大多是只有特定的地方才有的。你也知道，我没那么多空去一件件寻，正好你也没什么事，去玩的时候顺便帮忙找找。”

路已答应得爽快：“没问题，反正最后受益者也还是我自己哈哈哈哈！记得把名单给我就行。”

二人又聊了会儿，分别的时候，路已摸摸鼻子，欲言又止，停顿了一会儿，还是补充道：“我也想过去投胎，但一直没去，心里到底还是不愿意吧。别的鬼不去投胎都是因为有执念，或者怨气，总之对人间都是不舍的，我也不知道我在留恋什么，但就是不想离开。”说到这，路已不禁笑了，“或许是因为我还没怎么活过就死了，变成鬼之后还想好好‘活’一次吧。”

说完后路已就不见了踪影，小巷中的阴气也逐渐散去，卫则岚看着路已消失的地方，无声地笑了笑，走出了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