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嗯。那,这件事和你没什么关系了。”
反应过来之后,我长叹一口气,朝她点了点头之后,有些疲惫地走出厨房,瘫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双手缓缓揉着太阳穴附近的位置。
说起来,我本以为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一定会跑上来纠缠一番的,因此走的非常之快,颇有些刻意逃避的意思。但这一次,林晴居然只是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捏着下巴,随后诡秘地一笑,目送我出了厨房而没有任何反应,不知又在打什么奇妙的主意......
算了,随她去了。脑子里已经有的是需要思考的东西,再多一些的话,只怕会在思考的半途中死机吧。
回到这件事情上,如果情况真的是这样的话,刚才江映月没有说出口的内容,似乎就可以产生其他解读了:我本以为,她是因为看见了林晴,怕说出来之后,影响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才迟迟不肯开口的——不过现在,这一选项已经被排除了。
既然那个时候,跟艾然一起出来的并非林晴,而只是一个江映月不认识的其他女生的话,她又会因此想对我说些什么呢?
欲言又止的原因,到底又是什么?
就算认真思索,也完全找不到任何头绪。
思考许久之后,我索性直接放弃了这种无头苍蝇似地胡思乱想,随手拿过一个抱枕抱在怀里,躺在沙发背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一会儿,客厅那端传来像是茶的香味。好奇地转头过去看了一眼,独自留在厨房折腾了许久的林晴正施施然地推着一个小小的下午茶车往茶几的方向走来,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微笑。
在我默然的注视下,她弯下腰,轻轻将茶壶,两个茶杯和几样装盘的蛋糕放在茶几上,走到我的旁边,非常周到地朝杯中倾了恰好分量的水果茶——又是水果茶,虽然是热腾腾的。也许今天跟这个东西有缘吧——闻来让人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
给自己同样倾了一杯之后,她捧着杯子,狠狠吸了一口气,在我旁边满足地坐下,看着外面的阳光,感慨:“好久没有这样泡过茶了。真怀念啊。”
我没做出什么反应,和她一样低头轻轻闻了闻味道,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后,探身拈起一块小小的巧克力蛋糕放进嘴里,问:“这有什么好怀念的?”
“大学毕业之前那段时间,经常这样去中心区附近的一家高档酒店喝下午茶啊。凭学生证,每逢周三有五折优惠,少吃两顿就勉强消费得起了。当时坐在那个八十八层的露天餐厅窗边,晒着太阳,端着之前从没喝过的茶,轻抿一口之后,转头俯瞰北辰的一切,真有种‘自己也是个人物了’的感觉。”她眯了眯眼睛,脱下拖鞋,盘腿坐在沙发上,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果茶,一如当年那个还非常单纯的她。忽然打量了周围一圈之后,笑道:“当时怎么也没想到,短短几年之后,我居然已经开始厌倦那家酒店的下午茶,甚至挑三拣四起来了。”
我回忆了一下中心区附近的酒店,八十八层的似乎只有一家,于是随口接到:“是明心酒店吧?”
她点点头,也吃了块蛋糕——虽然是冷冻的,口感不怎么好。“嗯。”
“以前和父亲去那参加过宴席,也上过那个台子吹过风。感觉没什么特别的,因为是晚上,还很冷。那里的下午茶倒是没试过。”我端起茶杯,规规矩矩地抿了一口之后,老实说:“这茶的味道还行。就是蜂蜜和橘子放多了一些,有点甜过头了。”
林晴撇了撇嘴,像是冷嘲热讽般地说:“苏大小姐和我们这些平民阶级肯定不一样啊。第一次走进那个大厅的时候,我有个县城来的同学腿还有点发抖呢。哪像你,从小出入那种场合都成了习惯,肯定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抿了抿嘴,放下茶杯。“还好......吧。之前也跟你说过不少次了,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这样的人生。虽然听起来有些‘何不食肉糜’的感觉。”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问:“所以呢?”
“所以什么?”我闻言一愣。
“刚才那件事啊。什么广场啊什么洗手间啊什么艾然啊,七七八八稀奇古怪的,把我吵起来的始作俑者——究竟,是什么事?”
她一口喝完杯中剩下的茶,探身再次给自己续了一杯,顺便帮我也倒上,递到我的手里,笑笑。
我小小地点了点头,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之后,接了过来。只是埋头品着茶,没有接话。
林晴依然紧紧盯着我,追问:“是不能说的秘密吗?”
“........和你无关。而且,也的确不想说。”
“明明因为这事,把正睡午觉的我直接掀到了地上来着?”
她翘起腿来,学我一样靠在沙发上,看起来十分从容。
我连忙转过头去,争辩:“那个是事故吧?谁想你会抱的那么紧?”
林晴只是笑了笑,看向我的眼神意味深长:“你知道我有起床气的吧?虽然看不出来,但实话说,我现在可还生着气哟。”
仔细想想,就这件事,似乎我还真没什么可以辩解的余地。虽然可以说是因为一时头脑发热,但那毕竟不是什么正经的理由,同样也是我自身的原因造成。
况且——虽然没有林晴那么严重,作为一个同样有起床气的人,我也很能理解被人吵起来之后那种如同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着的状态和心情:短短半个小时之内,她居然就能冷静下来,在这里心平气和地跟我喝着下午茶,已经是件挺了不起的事了......
来回转了好几次杯子,我咬了咬嘴唇,老老实实地道歉:“对不起。”
林晴却好像并不打算善罢甘休,看着微微低下头的我,笑了:“我刚刚入职的时候,曾经做错过一件挺大的事情。和当时的主管一起向你父亲道歉的时候,他对我说过一句话,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沉默着。她也如我所想的一样,视线直直地转移到了前方,很怀念似地自己接上了这句话:“他当时对我说,道歉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东西。比起这个,我宁愿你拿出其他的任何东西来向我表达你的歉意。填好造成的空缺也好,弥补造成的过错也好,什么都行。唯独不要道歉,那只是浪费时间。”
说完之后,林晴似乎完全陷入了回忆的状态,定定地端着茶杯看着前方,脸上挂着怀念的微笑。
不考虑到我对他和她还带着敌意的情绪,客观来说,考虑到他的文化程度,能说出这样前后通顺,甚至好像还有些道理的话,的确不太容易。再加上初入职场,对顶层上司的教导肯定会当做圣典一样铭记在心,也难怪林晴能记到现在了。
我还是没说话,吃着味道不算特别好的蛋糕,任她沉浸在记忆的海洋中。
“......所以呢,你想怎么弥补这个过错?”
沉默许久之后,她总算从回忆中脱身,重新回到了现实。微笑着上下打量着我,如同打量一只待宰的羔羊。
“选择权,应该不在我吧。”
我淡淡看了她一眼,捧着茶杯,如实说出了心中所想。
林晴笑的更加灿烂,抱起手来,对我的回答似乎十分满意:“还是蛮有自觉的嘛。”
算是有恃无恐地吧,我慢慢喝了口茶,像是挑衅般,开玩笑似地问了她一句:“那,你想怎么样?”
“我......”
出了声之后,她突然顿住,赶紧摇了摇头之后,失了声。像刚才一样,直直地注视着我,在不知不觉中收起微笑,眼神也逐渐开始复杂了起来。
因为问心无愧,我也放下茶杯,转头直接和她眼神相对。却在看见她眼睛的瞬间,有些愣住了——
那绝不是什么戏谑,玩味,开玩笑,亦或者看着待宰羔羊般的眼神。
与那单纯和明显相反,非常复杂和奇妙,以至于用言语根本无法描述,只在沐浴其中时,才能将将地体会到那种感觉。
林晴一改刚才玩世不恭的样子,就这样呆呆地看着我。有些迷茫,有些无可奈何,似乎还透着一种和之前的江映月同样,欲言又止的感觉:想要发泄,想要说出口,几欲喷薄欲出,却总是在临界点堪堪止住了前进的步伐——这样的感情,非常直白地从她的眼神中,从她的神态中,清晰可见地表达了出来,传达到了我的内心。
其力度之强烈,以至于她自己都并没发现: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摘下了惯有的面具,表现出了自己真实的感情。
只是,那,究竟是种怎样的心情,或是说感情呢?
这种呼之欲出,却又欲言又止,让接受的对方只能一遍一遍地做无用功的猜测的东西,真的,真的——起码在最近一段时间里,让人极度厌恶啊。
本身可以说是轻松的氛围,因为我的一句问话,现在结起了冰。
我的心情也跟着有些烦躁了起来。喝完杯中的茶之后,探身重新加了一杯,再次默默地吃起了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