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夜色暗沉，不见群星闪烁，只余皦皦圆月高悬于空，洒下清冷的光。

卫则岚站在罗府外的一颗大树上，一身玄衣使她完美地隐藏在树影中，她透过树叶间的缝隙，静静地注视着院内。

子时四刻，大多数人都已进入了梦乡，整座宣城都安静了下来，只有猫头鹰还在精神十足地鸣叫着。

罗府早已是漆黑一片，虽没了烛火，月光还在，庭院中的一景一物仍然清晰可见。

卫则岚已在树上待了接近一个时辰，却没发现任何异常，心道：子时阴气最重，那鬼应当会于此时行事，甚至能够现形才对，怎会连鬼影都见不到呢？而且按照罗府仆人的说法，最近几个月每天都能听到哭声，怎么可能恰好今天没有呢？莫非不是鬼而是其他的非人之物？又或是本就是人在捣鬼？

她仍在思索着这之中的古怪之处，却发现她眼前这面围墙上的阴影突然微微晃动了一下。虽然只有一瞬，旁人或许不过以为自己眼花或是有风吹过，可卫则岚却凭借自己与常人不同的眼睛看清了那道阴影的真实面貌——一个匆匆跑过的小女鬼。

那小女鬼看起来约莫十一二岁，披散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身上的衣服也是凌乱不堪，脸上、身上都沾满了木炭一般的黑灰，且有类似烧灼的痕迹，教人看不清面容。

她跑得很快，顺着屋檐一路奔走，似乎很是着急。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在赶路，卫则岚竟没有听到传闻中的哭声。

卫则岚从树上一跃而起，隐去身形落入了院中，悄悄跟了上去。原本别在腰间的骨扇此时已被她拿在了手中，扇面微微展开，随时准备挥出。

这把骨扇正是卫则岚的本命灵器，名为“弭祸”。十八道扇骨皆以夔牛的骨头打造，颜色粲然如白瓷，却坚韧无比，且继承了夔牛的习性，十分好战，富有攻击性。即使合上扇子都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杀气，更不消说现在它锋芒微露，只待一展身手了。

一人一鬼在罗府中疾行，就快把罗府转了个遍。一路上卫则岚还看见了一些鬼魂，不过大多是些小鬼，阴气并不重，估计只是趁着子时来这里吸吸活人的阳气的。

卫则岚刚来的时候粗略看过罗府的风水，发现这里虽然算不上宝地，却也比附近其他住宅好上许多，看得出建造时花了些心思，因此并没有什么特别吸引鬼魂的地方，这也说明那小女鬼一定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才缠着罗府不放。

行至一处房间时，小女鬼突然停下了脚步，卫则岚也跟着停了下来，在不远处密切注视着她的举动。

这里是一间卧房，卫则岚打量了一下规模和装饰，猜测应该是罗府主人的房间。

房间的窗子并没有关，小女鬼在窗前徘徊了一会儿，看上去有点紧张，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翻了进去，卫则岚目光一凝，连忙跟了过去，暗暗握紧了手中的扇子。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绕到房间的另外一侧，悄悄摸进屋内，待在了屋顶房梁的角落里。

她本以为能够现形的怨鬼至少也得有个几百年的道行，结果小女鬼比她想象得要简单许多。以她的观察，小女鬼的鬼龄估计不会太长，道行也不算很高，那就只能是执念十分深重了。

因为修炼方式与大多数人不同的缘故，卫则岚身上的阳气比普通人淡许多，此时又隐去了身形与气息，因此小女鬼根本没有发现她，仍在自顾自地向卧床走去。

这张床被装饰得很是华丽，就连轻薄的纱幔上都缀着不少小巧的宝石，显得有些奢侈。

卫则岚在心里感叹了下罗家的富有，就见小女鬼来到了床前，却没什么动作，只是静静地盯着床上的人。卫则岚这才发现床上躺着一个女子，此时眉头微皱，似乎有些痛苦。

过了许久，小女鬼突然抬起了手，卫则岚以为她终于要动手了，手中的扇子已蓄势待发，却看见小女鬼只是抹了把脸，然后抱膝坐在了地上。

幸好卫则岚反应快，弭祸及时被收了回来，小女鬼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她又抬手擦了擦脸，房间中渐渐响起了微弱的啜泣声。

卫则岚这才意识到刚才小女鬼一直都在哭，不过没发出声音，所以她才以为今天没有鬼哭声。

她看着小女鬼在那哭了半天，擦了半天眼泪，沾满了黑灰的脸也给哭成了张大花脸，差点就忍不住下去给她递张帕子了。

她是第一次见到专门摸进活人屋子，却什么都不干，只是看着那人哭的鬼，心中疑惑愈发浓重，却又有些同情。那小女鬼看起来年龄不大，却有如此深重的执念，不知是遭受过什么苦难，才会变成一个日日哭泣的怨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