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月寒的手握上来的瞬间,我仿佛听见了由内心深处发出的莫名音效:一件落成。
心情顺势舒畅了起来。
尽管过程莫名其妙,和洛月寒的相遇,也多少有些碰运气的意思,这件大事的尘埃落定,却也总算不枉我大早起来跑这一趟——本以为这其中的过程会更加曲折,要妥协的东西也会更多的。一贯是个悲观主义者的我,甚至做好了江映月并不认识什么编辑,只是作为文学爱好者来写作的准备......这个结局,真真应了那句‘皇天不负有心人’的老话。
回到自己的座位,洛月寒扫一眼时钟,主动向我发出邀请:“都这个点了,一定还没吃午饭吧?”
我喝着茶,略一点头。于是她笑着提议:“算是合作成功的庆祝,一起去么?就是上次见面那家定食。”
“叫上江映月?”
“当然。”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语气又迟缓了下来,看了看门外,别有深意地说:“前提是,她还在外面......”
我下意识地跟着她的目光,一同看向那个位置:朦胧的毛玻璃所制成的墙壁后面,本来被深色渲染出的人形,随着她的话语,突然消失不见。考虑到刚才艾然说的话——不,就算不考虑也没关系,她绝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剩下的‘嫌疑人’,自然不言而喻。
与洛月寒眼神相对,两方皆无奈地苦笑之后,我和她一同收拾好了茶具和杯子,归整到它们本来的所在处后,走出办公室的大门。
艾然已经事先离开,只留江映月一人孤独地待在会客室,正坐在沙发上独自斟茶,脸色分外镇定。见我俩笑着一同出来,她轻咳两声,也跟着站起了身,语气淡然地问:“谈完了?”
我点点头,笑着看她,并没有说话。
洛月寒对我比了个眼色,似乎有什么坏点子,转过头对她说:“谈完了。准备和苏芳一起去吃饭。”
“哦......”
江映月拖长了音,还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挪开目光背过手去,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等了好一会儿之后,见她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江映月先是迟疑着看了看我,再看看闷不做声,突然虚抓住我的手的洛月寒,语气听起来很像棒读:“去哪吃啊?”
尽管并未真地相握,从手背上偶尔传来的触感里,还是可以感觉得到:明明室内的温度并不算冷,洛月寒的手却出奇地冰凉,似乎连血管里的血液都是冰做成的。
默默地从这个角度转头看去,她微笑着的侧脸依然无可挑剔,并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江会长今天去哪吃呢?”
“还没,定下来。”也许是意识到了什么吧,江映月躲闪开了她的注视,语气也弱了几分。“去哪吃呢......”
看着她那张故作镇定而又带着几分窘迫的脸,我终于没能忍住压抑已久的笑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在她尴尬的眼神下,洛月寒也跟着笑了,对她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搞不懂你到底在偷听什么。一起去吧,定食?”
江映月诧异地看了看捂嘴笑着的我,这才恍然大悟:“啊,你......”
“我什么我?”洛月寒轻轻勾住我的右手,走到门口,回头眨了眨眼:“走吧?”
江映月嘟着嘴抱起了胸,一撇头,居然很倔强地坐下,语气里满是不忿:“不去了,哪有这么耍人的?我去食堂吃。”
洛月寒苦笑了一下,本想带着我转身就走,却被我默默拉住了手腕。她理解似地朝我一笑,再转头补了句:“我请客哦?确定不去吗?”
她本来半闭着的眼神一变,赶紧站起身走过来,毫无保留地握住了我另外一只手。趁洛月寒没注意,对着她做了个鬼脸。“看在苏芳的份上。”
怎么说呢。我的面子,还真是大啊......
洛月寒无奈地耸了耸肩,似乎也习惯了她偶尔的小孩子脾气,放开了我的手,先行出了门。我和江映月对视一眼,彼此都懒得再做什么改变,就以这样一个拖泥带水的状态,先后走出了学生会室。
与洛月寒那只像是融化着的冰川的手不同,从她主动握上来的瞬间,比今天的太阳还要炽热的温度,就这样毫无保留地传了过来。情不自禁地转过头去,像刚才那样看着她的侧脸,比起洛月寒的完美无瑕,她给我的感觉总要更加实际一些:不论是那正带着情绪的眼神,因呼吸而略微张合的嘴唇,还是富有英气的高挺鼻梁,都让我产生了一种离开仙界,返回人间的奇妙感受。
她和洛月寒都很漂亮,这是事实。但,相比对方那虚幻的有些不真实的美丽,还是她的脸更能让人感到心安——正如她对我一如既往的温柔一样。
尽管没有像从前一样因为这个握手而脸红心跳,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一个女生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还是让我下意识地有些慌张。前往定食的这一路上,听着她俩讨论问题的时候,我也不时四处打量,生怕被什么别有用心的人看到——哪怕是利益不相关者的目光,都总让人觉得不是那么适应。
所幸,已经放学了一段时间,学生和老师都走得七七八八。偶有剩下的那些学生,行走的步伐也快得惊人,并不像是有空看着我俩牵手的样子,让人多多少少放下了心。
走出校门的时候,也许是注意到了我的心境吧,趁着洛月寒不注意,她轻轻碰了碰我的肩膀,小声问道:“是不是很热?要我松开么。”
“热倒是谈不上,今天的气温本身就不高.....”
这种触感,总让人怀念而不舍。仿佛让人回到了一年之前,学校前面的坡道上。
我闭上眼睛,摇摇头,感受着由身后偶尔刮来的风,对她说:“就这样握着吧。”
她的笑容于是变得更加灿烂,刘海和马尾随着走动飘荡,握住我的手,似乎也额外用力了些。
走在前面的洛月寒忽然回头看了我俩一眼,眼神径直穿过随风落下的树叶和枯枝。她微妙地冲我笑着,做了个‘快点’的口型,先行右拐,走了进去。
我和江映月随后跟上,走进了那家无比熟悉的定食,并在离前台最近的那个位置落座。洛月寒坐在了我俩的正对面,已经拿出手机开始翻阅什么东西。胖老板的笑容一如既往,如同刚刚送完礼物的圣诞老人。招呼了我们一声之后,马上转身钻进厨房,活像一只去找奶酪的肥老鼠,莫名其妙地惹人喜爱。
和江映月大概讲了一下今天的前因后果,以及今后想写的东西,并获得了她‘举双手的赞成’之后,三份定食很快被端了上来。是一碗关东煮似的汤菜,橙红色的萝卜干,一块白嫩嫩的鱼排,以及一小盘芝麻拌八爪鱼。汤菜里包含着块状的土豆,莲藕,和几大块层次分明的排骨。
胖老板搓了搓手,心情像是很好,眯眼笑着对我们说:“今天的鱼特别新鲜,所以基本上都是鱼。这个鱼排,用的是奶油和芝士调的味,试试合不合口?”
没等他说完,我就飞快地拆开筷子,双手合十,默念一句我开动了之后,咬下一小块鱼排:奶油的甜味与芝士的浓厚近乎完美地交织在了一起,在咬下的瞬间就已充斥了我的味蕾,调和出无与伦比的复合口感。这本就已经是极高的享受,再配上这块鱼排无比鲜嫩的肉质,甚至不用咀嚼,就可以感觉到它慢慢在我口中融化。
笑容在不知不觉间绽放。我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对老板说:“的确是很新鲜的雪鱼。今天早上刚进的么?”
老板笑的更开心了,双手比划着:“哎,对。用一个大大的水箱提回来的,五分钟前还活着呢。这才有这股鲜嫩在里面。是不是入口即化?”
我情不自禁地将其夹起,端详着这块不同寻常的雪鱼排,随后,一口全部塞进嘴里,非常没有形象——在美食面前,本就没有什么形象可言——地鼓着嘴吃完,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叹息。
“是。非常完美”
见我的反应如此夸张,她俩对视一眼之后,也赶紧拆开了筷子,开始享受这块完全不像是68块钱一份的定食里能够包含的雪鱼排。江映月对吃的没有太多研究,除了眼神一亮,连连对我比着大拇指之外,没有什么额外的反应。洛月寒吃完之后,倒是放下了筷子,不自觉地感慨:“可惜凌辰今天不在,算是个最大的遗憾了。”
江映月很好奇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她默默擦了擦嘴,说:“如果尝了这块鱼排,他就不会一直跟我吹嘘他做的鱼排有多好吃了。尽管调味方式都差不多,也是市场上当天的雪鱼。”
老板闻言大笑:“那个小哥已经很不错啦。有的年轻人,谈及雪鱼就是用胡椒和淡盐煎烤,一点都没有用其他调料的意识。只是一味封闭,不接受新鲜的,是没法做出最好的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