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大意了……自从她与我‘坦诚相待’之后,这种话题,根本就不应再提的啊。一次一次地,真真应了那句话:人总是在重复同样的错误。
见我因暗自懊悔而许久没有回应,她莞尔一笑,问:“怎么?感动了?”
我根本不想理会这个问题,反问:“还有别的事吗?”
“真是不坦率。”
我没再理她,直接将手机从耳旁拿下,挂断电话放在桌上。抱胸静待大约十秒以后,来电再度响起。接通,林晴的声音听来很委屈:”为什么又挂我电话啊?很好玩吗?“
“还有别的事吗?”我再重复一遍自己的问题。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行了行了。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确实还有其他问题,不过看这个点了,我想先吃饭,等你回来再详谈吧。”
话里似乎下了个套。不算明显,但还是看的出来。
我从椅子上缓缓起身,走到窗户附近的位置朝外看去。体育课早就下了,尽管还剩下零星几个学生,也都正朝着后门的方向走着,步伐轻快——虽然现在没有一点食欲,不过,也确实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了。
内心的态度因此松动了一小点。从口中说出的话,却尖锐依旧。不知不觉中,我好像是在朝她所说的‘傲娇‘发展——而且,只是对她才这样而已:“为什么你似乎已经默认我会回去了?之前的时候,我可没这么承诺过吧?”
她无所谓似地舒了口气:“你回来与否,对我而言,又有什么所谓呢?只是,如果不回来的话,那件本来想与你商量再做决定的事情,就直接由我决定了哦?”
“…..你点的什么外卖?”
“炸鸡,汉堡,薯条。还有可乐。”
彻头彻尾的垃圾食品。我的整个人生里,似乎都没吃过多少次这种东西,因而下意识地皱起眉来,问:“有别的选择吗?”
在这种事情上——不,不光是这种事情。这段时间里,不管是什么事情,她似乎都格外地迁就我,甚至相比我那个亲生父亲还要溺爱千万倍:“想吃什么?我给你定。无非是送达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
想吃什么……
就算被突然这么问了,一时间里,我倒也找不出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其实,自从知道了定食这个店以后,我对吃的态度,就变得有些随遇而安了起来。每天都在尝试不同的食材,不同的口味,完全没有挑选的余地,也乐于这样继续下去。如果突然将一大堆外卖店同时放在我的面前,并硬要从中挑出‘最想吃的’话,反而变成了一样无法完成的任务,让人难以下手。更何况,今天还没有什么食欲——比起吃饭,我更想赶紧听听她所说的‘事情’是什么。
“有没有什么特别推荐的?”
她好像等了很久似地,闻言的瞬间,立刻微笑着回问:“刚才不是没食欲么?不逞强了?”
我再次把手机拿下,不管里面传出的‘哎哎哎’叫着的声音,粗暴地挂断电话。
稍作深呼吸,舒缓了一下内心的情绪,走过窗边,将窗帘全部拉上。关掉电脑和所有的灯,顺便拉好数个散乱的座椅,将一切闭馆工作都井井有条地完成之后,再次挂断林晴打来的电话,并将其调成静音。
我站在图书馆的正中央,环顾四周,颇有成就感地长舒一口气。仿佛做好了这些,一切事情也都跟着变得美好起来,烦恼消失,世界和平。随即,快步迈出大门,朝一如既往的方向走去。
路上,因为没什么事做的缘故,稍微地注意了一下手机的屏幕:从十二点三十五分左右,我走出图书馆开始,到十二点五十二分整,我走进公寓为止,这个号码一共产生了99+个未接来电。如果点开这个通知栏来做进一步确认的话,这99+所代表的准确数字是185个,分布的时间从35分到50分不等。愈是前面打来的,频率也就愈加频繁。哪怕到了后面,频率相对较慢的时候,几乎也是每半分钟就来一个,不见有一点停息的意思。就在我刚刚坐电梯上楼的时候,手机还因此亮起屏来,电量也从百分之八十飞快地掉到了七十……之前在新闻里看到的,某些人寻找特殊的渠道,使用短信和电话对受害人进行轰炸的原理,似乎也因此明了了许多:对于真正常用手机的人来说,这简直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啊。
看着屏幕,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将通知栏全部清空之后,我拿出钥匙,怀着极其沉重的心情,打开房门。
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在进门的瞬间还本能性地朝后躲了躲,但,预料之外地,林晴却并没在我进门的一瞬间就扑上来,做出那种江映月才会做出的事情:代替她怀抱的,是浓郁而充满了特点的炸鸡与汉堡的香味。再伴上综艺节目中那吵吵嚷嚷的声音,简直将这公寓变成了类似于快餐店似的地方——每到饭店,穿着校服的学生和忙碌的上班族们就在窄窄的过道中穿梭而行,各种各样的口音和完全控制音量的聊天混杂在一起,还偶尔有因考了满分而得到奖励的小孩子在发挥其独特的权利(即不论怎么大喊大叫都不会被人认真责怪的权利),让整家店的情况变得更加糟糕。暂且不谈其味道如何,吵闹程度反正算是满分。基本上,如果不受约的话,那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再进去的地方。
内心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赶紧朝前迈进两步,走到玄关,朝客厅看去:果不其然,左右手各拎着一只炸鸡腿,不住啃着的林晴正聚精会神地半躺在那看着电视,茶几上随意摆放着半桌子外卖袋和吃剩了的骨头。薯条和番茄酱的颜色交相辉映,汉堡与炸鸡块的香味层层递进,再配上那最为显眼的一大瓶可乐,在我的内心中瞬间共同构成了两个最为贴切的词:一片狼藉;卡路里。
一片狼藉的巨量卡路里。
“回来了?”似乎总算注意到呆站着的我,她含糊地打了个招呼。丢掉手中的鸡骨头后,豪迈地一抹嘴巴,喝了口可乐,勉强冲下了将腮帮子鼓得满满当当的食物,像是仓鼠一样。“还剩了点,要吃吗?”
我的眉头不动声色地皱皱,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她侧面的沙发上,从宛如战场遗迹般的桌上拿起遥控器,将电视的声音调小了些。摆了摆手,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不加掩饰的嫌弃:“不了。不想吃这些,何况是剩下的。”
她吃完了手上的鸡腿,扔掉骨头后,随意拿纸擦了擦手,补充了一句:“给你随便定了点家常菜和饭,等会儿就送上来了。知道你伤心,不过还是多少吃点吧。”
我扫了一眼家里的模样,冷笑着翘起腿来:“你这可不像是知道我伤心的模样。”
“不不不。这个事情要这么看。”林晴闻言,居然一本正经地坐直了起来,单手扬起,对我解释道:“你因为尤黎伤心,因为你伤心,我也伤心。而从大学经济独立开始,能让伤心的我好转不少的就只有吃和唱歌了。现在就是化悲痛为食欲的过程。”
“而这,”她拎起那个装有骨头的袋子,放在脚下,“和这,”接下来是那些装了垃圾的袋子。桌上的包装也被她顺手塞了进去,同样放在脚下。而后,转头看向我,信誓旦旦地说:“都是宣泄悲痛所付出的代价。”
我不气反笑,托起腮来,看着她单口相声般的表演,问:“那照你的意思,这个责任究竟归谁?”
林晴的眸子飞快地转了两下,很聪明地避开雷区,说:“谁都不归。怪天。”
正想接着追问点什么,铃声突然响起。她赶紧拿起了半个汉堡啃着,同时摆手示意我去开门。百般无奈之下,在白了她一眼之后,我不情不愿地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后,站在外面的,却是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女子。看起来大概三十来岁,身高有一米七左右,留着干净利落的短发,笑着将便当盒递到我的手上,说:“苏小姐,您的外卖。”
说实话,这与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本以为会是个外卖公司的男性员工,还做了足够的心里准备......不过,在小声说了句谢谢后,我还是双手接过外卖,对她微微点头:“辛苦了。”
她爽朗地对我一笑:“没事。这是我们的职责。”而后,敬了个礼,主动帮我关上了门,还带走了门口的垃圾,着实称得上是物业中的典范。
这种服务,还真是第一次享受到啊.....
愣愣地拿着外卖,走到餐桌前,将三个做工精致,大小不一的木质饭盒——这同样是我没有想到的。外卖这玩意,在我印象之中,应该是那种用泡沫饭盒所盛的廉价之物——依次拿出,摆在桌上。从最大的那个打开,里面各是土豆炖鸡,米饭和一份玉米排骨汤,从外表上看,称得上是不错。
林晴总算从沙发上起了身。将所有垃圾都扔到门口之后,也凑了过来,扶住我的肩,笑着问道:“怎么样?还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