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苏远远的跟着那一抹纤细而又脆弱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去的影子,看着她走进酒店大堂,往左一拐,就不见了。
她小跑着跟上去,走到女人拐弯的地方,发现了厕所的标志。
确定的女人的方向,便不再着急追逐,站在原地,黎苏抚了抚自己的心窝,让自己的呼吸变的平缓一些。
直到呼吸完全顺畅,黎苏才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勾着腰轻声往厕所走去,虽然这个动作在前台的接待看起来,显得那么另类。因为她夸张的动作,前台的接待小姐不得不多看了她一眼,脸上浮现的表情写着一句话:这人莫不是个傻子吧?
上个厕所而已,怎么搞得好像捉奸一样,还要先平顺呼吸,才轻手轻脚的走进去。
而这一切,黎苏都丝毫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越靠近厕所门,她就越觉得呼吸不顺,有点缺氧。只是要看看女人有没有什么事的心情大于一切,她来不及想好真的碰面了要对她说好巧还是装作惊讶的样子问你怎么在这里就推开了门。
黎苏并没有看见想看到的人,厕所里静悄悄的,除了偶尔从洗手池没有关好的水龙头里滴出的水落在洗手盆的声音,再无其他。
扭着头又往四周都看了一眼,黎苏泄气的靠在门口,难道猜错了?她没有来这里?
正想着,却听见右边的一间隔间里传来的一声刻意压低了的呼气声。那是黎苏确信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声音,那天晚上,她躺在自己身下,在春潮来到那一刻痛哭过后,就是那样,擦了擦眼,把自己推到一边,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就那么吐出了一口气,想以此来停下抽泣,平复悲伤的情绪。
那时候黎苏不明白她为了什么在难过,而现在,她,似乎懂了。但是这个忽然的明白,却让她心底那最柔软的一个地方,有些隐隐的疼痛。
隔间门被推开,黎苏来不及收拾好自己脸上难过的表情,就那么掉入了从里面走出来的人眼底。
女人右手捏着墨镜,左手还放在隔间的门把手上。黎苏跌入她眼底的时候,她握着眼镜的手悄无声息的抓紧。
黎苏摊了摊手,是真的很开心,再一次这样正面着她,哪怕现在的时机和地点真的不太对。
“嗨...”黎苏张嘴,脸上的笑有些尴尬,紧张的不知道要把手放在哪里。
女人红红的眼眶下,瞳孔瞬间缩小,脸上的表情冷的几乎可以将黎苏整个人瞬间冻成冰块。显然,她一眼就认出了面前这个穿着白色小衬衫和低腰浅卡其七分裤,一头柔软的酒红色长发自然的却又并不凌乱的散在胸前的女人是那个在丽江被自己七分强迫三分自愿的闹上床的人。
两个人就那么对视着,黎苏感觉自己全身每个毛孔都收缩了起来,面对女热冷冰冰的脸,她竟然前所未有的紧张,还有...害怕...
“那个...”努力捡起理智,黎苏把掌心贴在自己的衬衣衣角擦去汗湿的黏腻感“我只是....”她想说,我真的只是碰巧参加了这场婚礼,又碰巧,你也在这里。
女人没有给黎苏足够的时间去做解释,她把视线从黎苏身上移开,戴上墨镜,直直的走向黎苏,然后从她僵硬的身体旁边走过去,拉开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门在身后关上,黎苏全身的肌肉瞬间放松,而就在同时她体味到一种好似把心脏丢进看不见底的深渊了一般,思绪一瞬间就被无边无尽的悲哀淹没。空气中还残留着和那一夜一样的淡淡的茉莉花香味,而那个人,却早已没有踪迹。
就像景颜说的那样,一夜情对象,只会在天亮之后害怕再见到对方,哪怕在床上她们的一切真的很合拍的让对方的身体诚实的快乐过。
而那个女人刚刚的表现,让黎苏觉得,她根本不是害怕再见,而是,就算再见,她都能摆出一副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多看自己一眼都不愿意。甚至,为了避免和自己在这个空间里多待哪怕只是十秒,她连洗手都直接免了,就走了出去。
黎苏在原地站了几分钟,空气安静的可怕,她觉得一切都很荒谬,这算什么?对自己的一夜情对象,产生了不该产生的好感?只是,真的只是好感那么简单吗?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转身走到洗手池拧开水龙头捧起一捧水拍在脸上,黎苏垂下嘴角沉默的看着镜子里有些狼狈的自己,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滑稽。刚刚见到她的样子,大概是她这辈子最丑的样子吧,怎么能这么幼稚的把游戏当真?既然是419,就应该遵守那些不成文的一夜情规矩。那个女人做的很好,她黎苏,同样做的好。
“去个厕所这么久。”
黎苏回到座位的时候,新人已经开始围着每一张餐桌敬酒。景颜递给她一杯香槟,眼睛一斜“怎么去个厕所回来就一副我欠你十万块没还的样子?先说好,老娘从来没有问你借过钱,上次临时来大姨妈买姨妈巾在你那里拿的零钱不算。”
景颜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还是引来了旁桌的两个男人的注意,黎苏心里憋着情绪,却还是被景颜的话逗乐,伸手接过香槟瞥了一眼依然在往这边看的男人,弯腰小声在她耳边讲“你能不能有点正形了?”
景颜弯了弯唇角,扭过头去朝两个男人眨了眨眼,好死不死的朝人家发问“我说了什么很让人惊诧的话吗?”
男人们没有讲话,其中一个穿着浅灰色西装看上去有些腼腆的男人更是在景颜丝毫不做作的表情搞得有些羞涩,耳朵微微发红把脸低了下去,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借喝酒掩饰尴尬。
“女人每个月都有生理期你们应该比我们更清楚吧?”
前一句话对面的人还没有消化掉,后一句更加犀利的已经丢出来。
果然,腼腆的男人被这句话炸的呛了一口酒,瞬间咳的脖子都红了。而丢出这重磅炸弹的人,却好像没事人一样,优雅的坐直身子,品尝起手里的鸡尾酒。
黎苏被眼前的景象逗的合不上嘴,想扭头去看对面那个悲催的帅哥,又怕自己的眼神太过得意让人家更加难堪,只能斜着眼用余光去瞥了一眼,一阵呛咳之后,他气息明显已经顺了下来,只是脸还红通通的,真是个容易害羞的人。黎苏心里想。幸好他不是景颜的猎艳对象,不然可真是惨了。
不远处传来相对其他地方更加嘈杂的笑闹声,是新人走到了女方同事桌边敬酒了。
黎苏一眼就在那两桌人里看到了那个被人群围在中间的人,她坐在桌前,面前摆着的郁金香酒杯里盛着的透明液体,明显就和其他人杯子里的不同。
“哟,这是借着酒劲要搞自己老板?”景颜好奇的伸长脖子去看“那一杯五粮液下去,是个壮汉也得懵逼了吧。”
黎苏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一桌男的女的围着女人纷纷说着些劝酒词,总结在一起,就是谢谢老板给大家一个来这种地方吃饭的机会,也谢谢给的员工福利,为了表示感谢,大家要是一定要敬一杯酒的,但是老板是女人,手下那么多人,不能不厚道的车轮战,所以大家一起敬一杯,喝了就行了。
桌上的人明显有些醉意,都没有了平日了面对老板该有的敬畏,笑闹着催促着女人答应。
女人静静的坐着,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那么坐着,时间久了,大家竟然诡异的安静下来,想看看她到底要怎么做。
直到一直站在一旁同新郎看着热闹的新娘举起酒杯,朝着女人说:“林...总。”
女人抬了抬眼皮,依然没有动。
“那个,谢谢你,”新娘的语速很慢,好似害怕讲的太快她会听不清一般刻意压着“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也,谢谢你,为我准备的这个场地,我...很...喜欢...”
话越往后,新娘的声音越小,夹杂着细微的哽咽声。
黎苏被景颜拉着挤进人群,找了个正对着女人的位置站着“看来有一场好戏。”站定后,景颜偏过头在黎苏耳边小声说“你猜她会不会喝?”
“会。”黎苏垂下眉,想也没想就回了一个字。
“为什么?”
没等到黎苏回答,女人原本放在桌上的手握成拳,她忽然笑了,那模样,让黎苏好似在寂静无边的荒原看见了一朵迎着夕阳绽放的夕颜花,娇艳,热情,却终将随着阳光的消逝而凋谢。
“同学一场,”女人站起来,手里捻着杯座,轻轻晃动,透明的液体便飘散出浓郁的酒香“又一起共事这么多年,你为公司做了那么多事。现在我为你做这些,本就应该,不用客气。”
说完,举着杯子在新娘的酒杯杯沿轻轻碰了一下,仰头,一口气把杯子里的透明液体全数饮尽。
黎苏垂下眉,心底忽然没来由的一抽。真是个傻女人。
随着女人喝酒的动作,原本安静的空气瞬间又炸开,有夸女人酒量好的、夸她豪气的、有还要继续给她敬酒的,却没有人问她,那么一大杯白酒下肚,是不是胃会难受。中国的餐桌上的文化,有时候,很不近人情,总有千千万万的人被劝倒在桌下,又有千千万万的人爬起来继续喝。
新娘的眼底又浮出水漾,女人放下酒杯,缓缓朝她伸出手,按弧线滑动来讲,原本应该要落在她脸上的掌心却被她在半空停留,最后,落在她白色的头纱上,她捻起一抹纱,指腹反复摩挲“很好看,今天你很漂亮。”她笑,她说。
新郎在一边小心提醒“老婆,林总都喝了。”
新娘吸了一口气,放下自己手里的果汁,从桌上重新拿了个干净的被子倒满酒,端起“谢谢林总。”
女人挡住新娘的举到唇边的酒杯,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瞪了新郎一眼“她怀孕了,不能喝酒。这一杯,我替她喝了,就当回敬你们,可以吗?”说着,扭过头去看了一眼身后的员工。
仰起头,又一杯酒下肚,女人明显有些站不住,她身体有些发抖,撑着桌面把酒杯放下“祝你们幸福。我还要回个电话,先失陪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被新郎一脸兴奋的揽进怀里问什么时候有了宝宝的新娘默默流泪。
“哇靠,这么豪气?”景颜兴奋的一把抓住旁边的人的手“亲爱的,你觉不觉得,这美女老板还真有点气魄。不过,她刚刚说的话...”手舞足蹈讲了半天,才发现手心传来的感觉不一样,扭过头看见眼前面红耳赤的雏鸟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问“你是哪个?”
“我是林原。”男人红着一张猴子屁股脸,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自己依然被面前的美女抓着的手。
“哦,”景颜松开手,觉得眼前逗一逗面前的帅哥好像比找黎苏那个死人更重要一点,便冲着人抛了个媚眼,随口问了句“那她是谁?”
“谁?”男人依然有些羞涩,一副想看又不好意思看景颜的表情甚是滑稽。
“就刚刚那个霸气的女人啊。你认识吗?”人群散了,景颜觉得无趣,往自己的桌子走。
男人跟在她身后,小声说“是我姐,林夕。”
“哦。”景颜眨眨眼,发现这人竟然还红着脸,心里嘀咕难道真的遇见一个雏了?这也能红半天脸?想着便不怀好意的拉过他的手,借着男人全身僵硬的肌肉力道踮起脚在他耳边小声问“你今晚,有空吗?”
男人的脸刷一下又红到了脖子,景颜一看,捂着肚子哈哈哈笑的眼睛发酸才听到他忸怩的回答“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