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车滑过热闹的城市,来到一片寂静的郊外。黎苏在自己的礼服上擦了擦掌心的汗,从市中心到郊区,走走停停,接近两个小时,她连眼睛都吝啬的不愿意眨一下,因为怕跟丢了前面那辆银灰色凯迪拉克。
直到跟出了城,黎苏才敢在车不多的乡道上松一口气,踩在油门上的脚有些酸。林夕的车速一直不算太快,也一点也不盲目,像一只优雅的白鸽安静的等待红灯,越过路口,方向一直在它心中,不曾改变。
直到又开了半个多小时,坐在车里的能渐渐开始感觉到路面的倾斜度,黎苏才发现。不知不觉跟着她来到了近山地带,左侧是陡峭,右侧,是深渊。
黎苏深吸了一口气,搞不懂这个女人这么晚了开车来这里做什么,幸好不是白天,她看不清外边。不然可能会头晕,她恐高。
左绕右拐,眼前的路越来越窄,黎苏越来越心惊肉跳,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跟着。
直到穿过一条接近一公里的隧道之后,林夕把车拐到了一条岔路,再往里开了不到三公里,视野就变得开阔起来。眼前是一大片空荡荡长满野草的空地,林夕的车亮起尾灯,黎苏确定她要停下,才远远的停了下来。坐在车里,实现却一直未曾离开那辆车。
林夕打开了车的大灯,黎苏怕自己的行踪败露,赶紧熄了火,关了车灯。车门推开,林夕下车。
周围黑黢黢的没有一点光,黎苏的车藏在野草从里,林夕没有发现。
山风有些凉,她看见林夕抱了抱胸,却丝毫没有迟疑,借着车灯,步调不快不慢的往里走去。
越往里,草丛越深,从一开始只没过林夕的小腿,到后来接近她的腰身,黎苏看着看着,越看越觉得不对。她大半夜来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做什么?
推开车门,黎苏飞快的跟了上去。
跟近了,黎苏才闻到一股水腥味,是那种长了杂草的淤泥的气味,越近,气味越浓烈。
林夕依然在往前走,黎苏皱紧了眉头,心里惴惴的。
直到林夕停下脚步,黎苏也不敢再跟,她才发现,这是一片水库,心放松下来,才感觉到凉,耳边都是蛐蛐儿的叫声,抬头满眼的星星。黎苏已经很久没有在城里看见过星星,这个夜里,鬼使神差的跟着林夕,她来到这个偏僻的山间水库,又看见了满眼繁星。
林夕左右看了看,远远的车灯已经模糊,她借着微弱的光线找到了水库边缘的阶梯,往下走了几阶,看上去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黎苏着急了,慌忙跑过去,从后面一把拉过她,短短几秒的时间,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林夕显然被吓的不轻,脸色有些难看,直到看清拉着自己的人是谁,才面露愠色。
黎苏看她胸口很明显的起伏了几下,以为自己又要挨冷言讽刺,就先开口抢过话峰“你大半夜的跑这里来寻死?死了又能怎么样呢?世界还是那样热闹,地球依然转动,留下几个为你伤感几天,几个月或者几年又回到正常生活的人,这就是你死了想要得到的价值?你好歹也是一个大公司的带头人,就这么点魄力?失恋就作死?”
林夕沉默着,平息了气息。很难得的,她没有因为黎苏的跟踪和刚刚对自己的批判而发怒,只是静静的看了黎苏一眼,又扭过头,把手从黎苏手里抽出来“我只是想下去坐一坐。”指着石阶下的一片像是船只停靠的小码头一样的石台,林夕缓缓的说,嘴边飘着淡淡的白气。山间的夜里温度很低,两个人都穿着参加酒会的礼服和一件小外套,怎么看怎么和这里的环境不搭。
“哈?”黎苏尴尬的看着那片石台,像被雷劈了一样,久久不能动作。
林夕没有搭理她,自顾自的走了下去。
黎苏觉得有点尴尬,跟着小心走下去“你小心点,这水起码五六十米深。”说完又偷偷擦了擦掌心的汗,清净无波的水面印着月光发着浅浅的灰色光芒,看上去温柔的不像话,但是黎苏知道,这要是掉下去,多半不被淹死也要被冻死。感觉温度越来越低了。
林夕并没有走到边缘,而是选择石台中间屈膝坐下,黎苏在她身边学着她的模样坐下,双腿曲起,又把视线顺着林夕的方向望出去,但是眼里除了一汪静水和远处模糊的山影,再无其他。
两个人就那么静静的坐了不知道多久,直到黎苏冻的都快哆嗦了,才听见身边的人轻轻的吸了吸鼻子。
僵硬的扭过身体,黎苏感觉自己四肢都冻的不受控制了却还是忍不住为身边的人心酸。
借着清冷的月光,她看见林夕完美的侧脸,和她眼角下安静流淌的液体。走了接近两百公里,她原来,是想找个没有地方的人安静的哭一场。
抬手将林夕的肩膀揽过来靠在自己身上,黎苏忽然烦躁的想抽一支烟“她就那么好吗?”她说,口吻淡淡的,就像问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而事实上,她心里紧张的要命。
林夕靠在她身边,下巴枕在她肩上,唇边的热气和周围的气温形成鲜明的对比。她依然不说话,但是黎苏感觉到,她在隐隐的发抖。
“回去吧,山里晚上好冷,水库边露气又重,会感冒发烧的。”黎苏拦了拦她的肩膀,侧过头小声说。
“疼……”过了很久,林夕才低声吐出这个字。
黎苏扭过头,几乎和林夕脸贴上脸“我知道你难过,可是,你还是要好好爱惜身体,心痛只是一时的……”黎苏吧啦吧啦的说着类似知心大姐姐的台词的话,她以为林夕所谓的疼痛,是心里的难过。
林夕摇了摇头,不知是因为刚流过眼泪还是感冒了,鼻音变得很重“胃疼。”
“啊?!”黎苏大惊失色,赶紧站起来,连扶带抱的把林夕扶起来。那时候,林夕已经痛的像上次在婚礼上那样,满脸冷汗。
两个人跌跌撞撞的搀扶着回到林夕车上,打火开空调。黎苏在林夕指导下在车后座上找到止疼药,就着矿泉水让她服下。原本就又痛又冷的人,喝下冰凉的矿泉水,又开始瑟瑟发抖。
黎苏心里着急,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痛成这样,又冷的慌的样子让她一时间焦急的手足无措起来“你看你,大半夜不回家睡觉,这么冷穿这么点儿来这边看什么水库,还没遇上个流氓色狼,自己先身体受不了了。你看你,你看你……”说着说着,嘴唇就开始哆嗦,话也讲不清了。黎苏自己也没搞明白,怎么就突然眼泪不受控制了。
倒是林夕显得无比淡定,好像这样的疼痛是家常便饭一般。只是压在胃部的手一直没有放松过。
黎苏看她靠在椅背上,卷发散乱在脸颊上,看上去像个饱受了摧残的破布娃娃,哪里还有原来趾高气扬的样子就忍不住鼻头发酸,她靠过去,把她抱紧,想用自己的温度让她暖和点“林夕,你总让我心痛,我都好久好久没有为谁这样难过过了。”
林夕哼了一声,像是在回应她,又像是在因为疼痛而呻吟。
“我喜欢你,从我们第一次开始,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我喜欢你。我控制不住自己总要去想你,林夕,我喜欢你。每次看到你为她哭,为她痛,我心里都酸痛的不行。我知道这样不对,因为我们认识的方式不对,可是林夕,我就是喜欢你。”黎苏在她耳边低声缓缓的说,怀里的人并没有太多反应,她就那么说着,从一开始的表白,说到后面温暖的睡前小故事,黎苏一直讲啊讲,一直讲到林夕痛的绷紧了的身体缓缓柔软下来,眉头也轻轻舒展过来,她睡着了,眼角还挂着一滴泪。
黎苏低下头吻去那一滴咸湿,额头在她脸上蹭了蹭“晚安,我会一直抱着你,安心睡吧,不会有事的。”
一整夜,黎苏几乎不敢动一下自己的肢体,凯迪拉克车内空间再大,也容不下两个成年人在后座伸展开来,林夕吃了药睡的很安稳,她怕打扰她,硬是忍着四肢的酸痛,就那么靠着车门的角落抱着蜷缩在身边的林夕迷瞪了一整夜直到天蒙蒙亮,怀里的人动了动,像是要醒了。
黎苏睁开眼睛眨了眨,视线变的清明起来,四周依然寂静,连最初的虫鸣都全都隐匿。
林夕抬了抬手,似乎是想要抓着什么东西做起来。黎苏贪恋她在自己怀里的温度,将拥在她腰上的手微微用力紧了紧。垂下头,借着车内暖黄的灯光看着林夕光洁的额头,什么都没有想,很自然的就弯下脖子,在她眉角处落下一个羽毛般轻盈的吻“你醒了,”她缓缓的说。
话说完,看见林夕的睫毛颤了颤,才惊觉自己刚刚的动作和话,对两人目前的关系来讲,实在太过突兀“对不起。”她说,心里却有些窃喜,不管林夕是刚刚睡醒没来得及反应,还是此时此刻不愿意同自己计较,总之,她没有过激的反应,这都让黎苏像吃了蜜糖般心里甜蜜蜜的。
林夕依旧靠在黎苏怀里,好似还处在半梦半醒的朦胧状态,此时此刻,她没有身体不适,没有隐忍的哭泣和眼角无声滴落的泪,黎苏才有心思去好好体味她在身边的美好,狭窄的空间里暖融融的,下巴触着林夕头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味,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黎苏垂着眼的角度可以看见她卷曲的睫毛,这个人完美到睫毛都是一般人羡慕的微卷纤长。
终于,又过了两分钟,林夕缓缓的坐起来,无声无息的好似黎苏并不存在一般,推开车门走了出去,没有走远,只是双手互相抱着站在车门边,往远处还看不太清的山脉看去。
外边清晨的水汽夹在冷空气中灌进车内,黎苏的怀里因为林夕的离去本就有些冷,这一来,更是让她忽然打了个寒颤。她动了动自己僵硬的好像不受控制的双手,从另一边推开门跳了下去。
“嗷~,”忘了自己一整夜双腿都处于被压迫的麻木状态,突然充血,黎苏感觉自己的一双腿上全是电流串动,来不及拉着把手站好,就往前扑进了潮湿的杂草从里。这一下,更是浑身都透心凉了,黎苏有些恼火的想撑着车轮站起来,双腿却依然处于麻木状态,不受控制。
林夕的手伸过来的时候,黎苏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她就那么狼狈的跪趴在湿漉漉的草丛里,仰着头,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微微弓着腰,像自己伸出手的林夕。
林夕等了片刻,却没见到黎苏反应,皱了皱眉,抿着唇把身子弯下更大的幅度,双手拽过黎苏的胳膊,用力将她拖了起来。
卷曲的发丝抚着黎苏依然表情惊愕的脸,空气中好像忽然就飘起了无数美好的茉莉花泡泡,让黎苏浑身都通透起来,脚也不麻了。
“谢谢,”黎苏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特别是林夕扶她起来的时候,她的眼神无意间瞥进了她小礼服偏低的领口内之后,更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耳朵和脸滚烫。
林夕有些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眼神之后,脸上飘起一丝愠色,再也不管她,转身往驾驶位走去。
黎苏低着头,想笑,又不敢太明目张胆,憋着一口气,险些内伤。
很快,林夕转动方向盘,看都不看她一眼,驾着车从她身边开过。
“等我,”黎苏如梦初醒,顾不得还有些酸麻的双腿,后脚打前脚的追着往草地外跑了一段找到自己的车拉开车门跳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