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吃完饭，燕绥让穆清回屋休息，自己开始动手收拾桌上碗筷，穆清却一别以往不爱言语的模样，主动跟燕绥说了话。

“燕姑娘。”

“嗯？”燕绥正在打水洗碗，抽空回头看了她一眼，看模样十分惊讶：“太阳打西边出来啦？穆神医居然肯主动跟人说话？”

穆清憋不住白了她一眼，“你认得我么？”

“你是不是发病了？”燕绥一脸啼笑皆非的模样，“穆神医，你该不是冻着了吧？”

“我是说在这之前。”穆清不搭理她的笑闹，认真问道：“在这之前，你也是认得我的吧？”

燕绥突然就笑不出来了，没心没肺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但那双朗星明月般的眸子里笑意却消失不见了。

“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十五）

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这句话好刺耳。

我是怎么认识她的？啊，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我好像也有些记不清楚了。

是九年前吧？我拜了师父为师，不小心闯进帐篷看见她试穿万花谷弟子服饰的时候。

那年的冬日，我同一群年纪相仿的孩子一起被从俘虏营救了出来，一个身披玄甲的青年蹲下身，叫我不要怕，领了盘缠便能回家。

回家？我父母双亡，满门尽灭于贼子刀下，要我回家？我哪里还有家。

于是我跪下求那个人，让他收我为徒，我要学刀，然后和他，和那些将士一样上阵杀敌，报了这血海深仇。他犹豫了片刻，我猜他是打算拒绝的，但是一个俏丽的少女从他身后走来，仔细地看了我几眼，突然就笑了。

“谁家的女儿？哭得小花猫似的，阿星，你欺负人家啦？”

她的声音真好听。被这么一说，那叫阿星的青年态度也软了几分，和那娇俏可爱的少女交谈几句，便答应了我的请求。

然后我知道了他的名讳，姓燕，名星，武功超群，战绩卓然，苍云军里赫赫有名的少年英雄。他说，入了苍云，便要做好以身报国的准备。他说，我的名字从那日起就要被抛弃，跟他一样，跟所有被苍云军收养的孩子一样，姓燕。

“从今日起，你便叫燕绥，同旌旗之意。”

“是，师父。”

“你在家中排行第几？”

“第七。”

“那么以后我便称你小七。你要记得，你的父母，和上面的六个兄姊都是在敌军手里丧了命的。”

“是，师父。”

“燕绥，背上你的刀和盾，去校场跑十圈。”

从那日起，我便算是正式入了苍云的门。

（十六）

“我刚习惯了训练，有日在营中闲晃，被托去找你来帮忙去给前线士兵换药。然后我连招呼也没打就闯进了你的帐子，刚好撞见你在试穿万花弟子的服饰。”燕星说着，瞥了穆清不自觉有些泛红的脸，继续低声讲着：“看起来你还不习惯这类衣物，中衣的袋子都散着，肚兜……”

“够了！”穆清轻喝一声，打断了燕绥的回忆：“说重点！”

“呃……重点？”燕绥痴愣地看了看屋顶：“粉紫色的肚兜？”

“你……！”穆清气急，恨不得挥起桌子砸在面前这人的脸上：“接下来的事情呢？！”

“接下来……喔，你骂我无礼无耻无纪无法，让我滚出去，还要挖了我的眼扒了我的皮……”

“再之后！！”

“再之后啊……你裹上棉袄，拿小凳和水袋把我砸了出去，问出了我的名字之后还一边哭一边打一边骂，谁来也拦不住，最后被一位大哥扯走前还哭得像是我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还嚷着等姑奶奶学好了武艺一定要来把你大卸八块以慰我亡父母在天之灵之类的话。”讲着讲着，燕绥突然就打了个寒战：“你小时候……是真……那个啊。”

穆清听得脸都青了，燕绥讲着讲着，她也隐约记起了一部分的过往。

“但是我确实想不起你了。”

燕绥苦笑一声。

是啊，你记不起我。当时的你，心里眼里满满的都是我师父吧，哪里还容得下其他哪怕任何一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