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俘虏逃亡的事件发生在第二天清晨6点。
帕莎遭遇了不明源头的网络攻击,尽管并未产生更严重的后果,米德加德基地的安全系统毫无征兆地瘫痪了300秒。
“对不起,我不该去打开那封邮件的。”帕莎在叫醒我时显得自责而又伤心,“‘给帕莎的谜语’,我以为是妳留给我的猜谜游戏,所以……对不起,埃莉诺,是我的错。”
“是什么样的谜题?”
我揉着胀痛的双眼在床上挣扎,无意义的问题或许只是大脑用来争取几分钟睡眠的本能行为。
“非常奇怪的谜题。”帕莎的声音显得很难过,“我忘了,我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我只能记得打开邮件之前的事。”
按照事后对已被隔离在安全区域中的邮件所进行的调查,谜语是:“什么样的问题,妳永远也无法用‘是’来回答?”
至于答案——根据我的判断——应当是“妳睡着了吗”或是“妳死了吗”之类的。与我往常用来训练帕莎的那些字谜不同,这是一个与逻辑相关的谜题,如果妳回答了“是”,那么也就违背了事实。
这样的谜题虽然更复杂一些,但并不会难倒帕莎。然而我们的敌人利用了这孩子旺盛的好奇心,用十分高明的手段在邮件中隐藏了逻辑炸弹。病毒入侵了米德加德在安全系统,杀死帕莎用于管理基地冷却装置的子系统,造成第3区,也就是能源储存区域的太阳能电池过热。
为了重新获得对冷却系统的控制,帕莎按照基本安全协议对自身进行了重启,返回到遭攻击以前的状态。
作为一种安全协议的副产品,她在这个时间点以后——直至重启完成——的记忆也全数被删除,以免出现病毒残余。
我们的敌人显然对帕莎的喜好有所了解。如果是中国人干的,他们可能已经查清了肯尼亚网络通讯中断的源头,就要开始行动了。但我无法确信,因为中国信息战部队的黑客们是一群缺乏幽默感的人,在给小孩子的谜语里附上病毒与他们的风格并不搭调。
我很有兴趣对此调查一番,可是很快我就意识到自己面临着更大的麻烦。
“莫拉跑了。”
黛娜困扰的表情出现在了通讯手环的投影当中,我的小战士显得相当沮丧。
帕莎重启的时候,整个米德加德的安全系统也随之停摆。黛娜的小野兔充分利用了这个短暂的间歇,从10号区逃了出来。黛娜因为警报声而醒来时,她已经不告而别,还在脱离10号区以后“机智”地破坏了电梯,以至于黛娜不得不在电梯竖井中徒手攀爬了近1000英尺才回到地表。
我大度地允许她和黛娜一起住在“66号”,可她却利用了我的信任!我以为她已经接受了我的理想,可实际上她的附和与犹豫只是一种伪装!
我恼羞成怒,命令帕莎派遣修理机器人去恢复电梯的工作,然后出动全部机器警卫去逮住逃犯。
“这次我绝对不会再手软了,”我告诉黛娜和帕莎,“我要狠狠惩罚她,直到她尿裤子为止!”
“妈妈!”黛娜在通讯频道中用大喊大叫表达着强烈的反对。
“不行!不行!不行!”我简直气疯了!“她骗了我!”
“她没有!”黛娜为她的小野兔辩白,“她只是不想抛弃自己的价值观!”
看来她们俩昨晚并没有只把时间用在谈情说爱上。
但我相信,发现孩子在整个学期里一直将零分考卷藏在沙发底下的所有母亲,现在都会和我产生共鸣。
只不过那些愚蠢的小学生并不会得到FBI特工和游击队的支援。
安全系统的短时间崩溃也导致了外层禁闭区域的失控,被拘押在那里的游击队员逃离了他们的牢房。这些男女没有武器,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很快又重新被蜂拥而至的切特尼克雇佣兵抓获,除了引发混乱之外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损害。
但有些人不同,比如莫拉的那位“监护人”罗伯特·道格特。这个训练有素的前三角洲部队少校一定很早就计划好了逃离的路线,并且尝试救回他的学生。他利用混乱的场面伏击了一个落单的塞尔维亚人,夺取了对方的武器和识别装置,把自己伪装起来,获得了在米德加德外层区域自由行动的能力。克罗马蒂和他的手下竟然一直没有发现这个巨大的漏洞,以至于罗伯特·道格特成功地打开了通向外界的逃跑路线。
而这个男人也并非唯一一个给我带来巨大麻烦的对手。在囚犯们开始逃亡之后的10分钟里,基地的排水系统发生了多起爆炸。河水从损坏的闸门中倒灌进来,给米德加德的下水道带来了一波洪峰。帕莎及时封闭了下水道,以免基地庞大的地下部分遭遇危险。很快我们就发现了这起罪行的始作俑者——某个Umoja组织的游击队员。当这个像金刚一样魁梧的黑人女性背着导弹发射器出现在CCTV系统的镜头中时,我甚至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如果所有女性都拥有这样美丽而强壮的体魄,那么我计划中的大部分都会成为多余的。我不知道她是怎样在有机器警卫巡逻的排水设施中潜伏超过一天之久的,但毫无疑问如此智勇双全的女人应该是我的同伴才对!
因此我下达了禁止杀害这位女巨人的命令,并要求雇佣兵们将她完好地擒获并尽快带到我的面前。
作为切特尼克组织的雇主,这是我毋庸置疑的权力。不幸的是,这大概也对雇佣兵们造成了相当的干扰。他们尝试用近身肉搏的方式抓住对手,可是那女人却能轻松地将男人打倒,甚至把他们狠狠地扔到墙上。男人们拿来对付野兽的电击杆,试图将她制服,结果她竟然抢走了这件武器,利用狭窄的走廊将无从施展的雇佣兵不断逼退,直至切特尼克们完全崩溃。
凯特·埃利斯的女游击队员勇敢驱散着她的敌人,可怜的男人们纷纷夺路而逃,克罗马蒂下令调派更多人手的怒吼和我因为狂喜而爆发出的大笑声充斥着整个通讯频道。
女巨人与罗伯特·道格特在基地外层的轨道车站汇合,两人初次见面却意外地配合默契。袭击者们共同击退了塞尔维亚人,并控制了一辆轨道通勤列车,向核心区域前进。
事情变得很有趣,只是我很快就没法继续高兴地观看这场“真人秀”了。
“有件事我想妳该知道。”帕莎告诉我,“在20分34.144秒以前,莫拉·‘冠军’·埃利斯从医疗区带走了凯特·埃利斯博士。”
她的语调前所未有地平淡,使得我在前两秒甚至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妳为什么不阻止她?!”我惊呼!“她怎么能……怎么能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然后带走一个受伤的人呢?”
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医疗区的子程序与基地的其他系统在设计之初就是相互隔离的,并且拥有独立的能源供给线,因此并不会随着帕莎的重启而陷入短暂的关闭。可是,我忽略了另一个问题。
“25分20.273秒之前,莫拉·‘冠军’·埃利斯第二次被赋予零等特权。”帕莎说,“医疗区的子程序接受了来自妳的命令。”
“这怎么可能?!”
这是我听过的最匪夷所思的事了!该死的25分20点管它是多少秒之前,我还在那张树脂床上做着与安妮再会的美梦!除非我的梦游症和精神病一样严重,否则绝不可能做那样的事!
我唯一能够想到的是,对米德加德发动网络入侵的人也找到了干扰独立子程序的方法。
“找到她们!告诉我她们现在的位置!把妳所有的眼睛都用上!”我狂躁不安地催促着帕莎,因为怒气而浑身发抖,直到我在幕墙的投影中见到了莫拉和她的姐姐。
冠军小姐推着一台移动医疗舱在通向轨道中转站的回廊上飞快奔跑,医疗舱中躺着她仍旧处于昏睡中的姐姐。
这姑娘的目标很明确,她从未拐错弯。尽管核心区域的外层通道就像米诺斯的迷宫那样复杂,但莫拉踏出的每一步都不显得多余。我很快就发现她只在恰到好处的地点转向、选择正确的岔道,从不会为方向感到疑惑。
就好像冥冥中有人正指引着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孩子已经拿回了属于她的通讯手环,耳蜗中的信号接收器不停闪烁着正在通话的绿光。
“撤销她的通行权,封闭核心区域。”我下令。
然而Umoja的女游击队员却在此时出现了,她炸碎了阻挡在自己与莫拉之间的一面幕墙,与埃利斯姐妹汇合,并且带领莫拉冲向轨道中转站。她似乎也得到了某种来自外来干预者的帮助,对逃生路线非常熟悉。而且她的武器拥有充分的威力,以破坏核心区域那些先进却并不坚固的玻璃钢幕墙。
她们攻入轨道中转站时,罗伯特·道格特守候在列车旁。那个男人在车门边挥舞着有力粗壮的胳膊,帮助他的同伴们登车。我再一次亲眼目睹了女巨人的强悍——她竟然只靠双手就把“装”着埃利斯博士的医疗舱搬进了车厢。帕莎的警卫机器人赶到时,FBI探员引爆了事先设置在出口处的简易遥控炸弹,破坏了通道。列车随即启动,警卫机器人鞭长莫及。
“他们就要逃到外层去了。”帕莎说,“我可以接管子程序的权限范围,切断通勤车的能源。但那将有87.534%的几率导致列车出轨;造成莫拉·‘冠军’·埃利斯死亡的概率是……”
“够了,够了!”我烦躁得甚至无法让自己坐下来!“那当然不是我想要的!”
莫拉不理解我的心,这令我失望。可我始终认为,这只是因为她太年轻,也太在意姐姐的看法。事情会变好的,只要我能够再和她谈谈。
“黛娜,”我在通讯频道中寻找着孩子,“妳在哪儿?”
“我在直升机平台,妈妈。”
哦,当然,我的小战士总能未雨绸缪。
“追上她们。”我吩咐黛娜,“她们一定会去1号区的机库,那里的旋翼机是逃离米德加德的唯一机会。如果真有什么人在帮她们的忙,就会告诉她们这一点。”
“我明白,妈妈。”黛娜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恼火的情绪。我能够理解,女朋友不告而别,有个性的姑娘都不会喜欢这种事。
“我们可以联络加瑞特·克罗马蒂。他和一小队塞尔维亚人就在1号区附近,他们能够更容易地控制机场。”帕莎提议。
她是个负责的管理者和机智的建议者,不过她的行动都太过遵循逻辑了,而人类却是复杂的。
“不。”我明白无误地告诉她,“克罗马蒂是个疯子,他会杀了她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