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天生异能

“静留，你这样真的可以么？你只要说一句不好，我立刻带你离开。”

静留睁开眼睛，看着对面的夏树，虽然近在咫尺，可是她此刻就像是一个身在薄雾中的人，看到的是一个略带模糊的面孔。她的眼睛实际上没有完全痊愈，虽说如果努力去看，还是可以看得清楚，可是大门医生连连嘱咐，现在不可以用眼过度。“你最好再做一个月的盲人。”这是那位漂亮女医生的原话。

何况现在夏树那关切的神态，她就算是盲人，也能看得清楚，何必再用力去看呢？

而且在这暂时性失明的一个半月，她心里的那双耳朵的能力却突飞猛进，果然是盲者善于听，聋者善于视，有时候她闭上眼睛，她的听力都能为她构筑身边的世界。她一年以前还时灵时不灵，听到坏事多于好事，让她唯恐避之不及的超能力，居然成为她认识世界的另一种方式，这到底是福是祸，她也说不清楚。

可是这种超乎寻常的能力，让她原本隐忍收藏的心，有一种想要探索、施展的跃跃欲试之心，就像今天坐在这里，即使多年的修养让她外表无比沉静，可是那颗跃动的心，早已经对挑战迫不及待了。

否则，她怎么会答应江利子的呢？

当她在京都接到水野警视正的电话，需要她立刻到东京来参与一桩贩毒案，做现场的医疗支持，她就知道事有蹊跷。东京的医生那么多，高水平的法医也不止她一个，有什么样的医疗支持，需要她在眼疾尚未痊愈的情况下上阵呢？这不符合向来体恤人情的水野警视正的风格。

当她在水野警视正的办公室看到了鸟居江利子，就明白了三四分，而谈完一席话，她彻底知道了自己的重要性。

“我读了长谷川头脑里的信息，他这个人狠辣果断，警觉性很强，和他交易一定会被搜身，警方的那些监听录音发送情报的技术设备根本带不进去。像我这样没有经过专业情报训练的人，要想传递消息只能用一个方法——听心。”

“所以你要我当你的情报接收器？”

“你也可以传达消息给我，你做到过。那天在你办公室，我们至少相距十米，还隔着一堵墙。”

“可你就不怕我的能力不稳定，突然失灵？”

“那就是我的命了，我不怪你。”

“你就那么确定我会参加进来？”

“身怀宝藏，不示于人，犹如衣锦夜行。你天生不凡，秉性高贵，又怎能面对罪恶袖手旁观呢？”

“你这样一说，我是非来不可了。”

“多谢，我想蓉子也会保护好你的安全。”

“可是你的安全……深入虎穴，非同儿戏。她舍得你亲身犯险么？”

“我舍得自己就行。”

“可是这九死一生……”

“静留，如果我回不来，你可以帮我带一句话给蓉子么？拜托了！”

“我不帮。”

“诶？”

“你要说的话，你自己回来和她说。你一定会回来的。”

她们就在水野警视正面前进行了这一番谈话，全程用心沟通，连眼神都不用接触。只是到最后，水野警视正有些诧异，为什么眼前这两人会眼泛泪光，眼神中有一丝黯然，也有一丝笑意？

此时静留和夏树正在夜总会的卡座，江利子已经和长谷川等人进了夜总会的包厢，而夏树正是保护静留安全的人。

为了避开五光十色的灯光，她闭上了眼睛。可谁也看不出这个外表慵懒的女人，内心的紧张和兴奋，就像一辆动力十足的跑车，只要踩下油门，就能立刻疾驰而去。

她在等，等一个机会。

坐在静留对面的夏树担忧地看着她心爱的女人。她再一次和静留坐得这么近，可是还是会发现，她不了解她。可这个周身笼罩着迷雾的女人，偏偏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知道她爱静留，她也知道静留爱她，可是她们之间的答案在哪里呢？就像在高中的课堂上，她知道每一个数学题都会有一个答案，可是她如何才能找得到呢？

她知道自己在办案，这种需要保持高度注意力的时候，却去想自己的爱情，实在是有失体统，可是她面对的是那么近又那么远的静留，她的心怎么能不孤寂彷徨呢？

此时，就听见静留忽然道：“夏树，我们有没有被监听？”

“没有。”夏树的身上没有监听设备，就算是现场有窃听器，在这种喧哗吵闹的环境下，监听小组也听不到什么。这也是长谷川他们喜欢选择这种地方接头的原因。

“那么好，夏树，你听我说，你只需听我说。”静留轻言慢语，却有着不容违拗的气势，“我和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不一样，我是个怪物，是个不正常的人，心里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我害怕和人相处，遇到事情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要逃……像这样的我，你也会在乎么？”

她没有睁开眼睛，她不想去捕捉对方听到她说的话时的表情，也不想在说完后用眼神迫使对方做出回答。可是就在这等待的时间里，周遭的嘈杂仿佛都不存在，她听见的是自己忐忑的心跳。她很少尝到这种等待被裁决的滋味，在她的爱情生涯中，从来都是她做出选择，选择在每一段爱情中逃离。

爱情中的主宰者藤乃静留，是不是该尝一下她每一位前女友曾经遭受的一切，会让她后悔没有对曾经爱过的人温柔一点？

就在她内心五味杂陈的时候，她听见夏树低沉的声音：“我在乎。”

静留笑了：“我记得夏树看过我的各种样子，可是如果真实的我比你看到的还要糟糕，你还会在乎么？”

“我还是在乎。”

“为什么？”

夏树想了想，还是遵照自己心里的第一个想法：“如果喜欢还要问为什么，那就不是喜欢了。”

夏树声音里的温柔诚挚一如她注视静留的眼神，即使静留看不见，她也不会改变。她也等来了静留的回答：“夏树，等这件案子了结，我会跟你解释，如果你还愿意听我解释。”

骄傲如藤乃静留，从不屑于解释的藤乃静留，终于愿意俯下身子，只为了内心的真情。内心激动的夏树刚想说什么，就听见静留忽然低声道：“坐到我身边来！”

夏树虽然不明就里，但毕竟是个刑警，这多半是与任务有关。她刚刚坐到静留身边，就被静留拉入怀中。

夏树一惊，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见静留在她耳边厮磨的唇轻启：“别动，他们要出来了。”而不等夏树回答，静留已经吻上了夏树的唇。

与此同时，那个走廊尽头的包厢门开了。

就在开门之前，静留突然接到了江利子的信号。

如果是以前，隔得这么远，又这么突然的心声，她是不可能听见的。是她的能力进化了，还是江利子传达的能力太过强大？也或者是二者兼而有之。

江利子和长谷川看来谈得很好，几个人有说有笑地从静留夏树身边经过，没有任何停留。长谷川也没有留意这一对正在热吻的同性情侣，在夜总会里，这太常见了。

而背对着江利子和长谷川一行人的夏树，却在他们经过的一刹那间，觉察到静留那火热的双唇，突然变得冰凉！

她哪里知道，此刻的静留，就在这一瞬间，仿佛被人将灵魂狠狠地抽出躯体，喧哗吵闹的一切，还有身边亲爱的夏树都不存在，她像是进入了一个异世界，那样的安静，下一刻她却突然被无数的信息包围，这些信息推着挤着，拼命地要塞进她的头脑，她也只能强迫自己的头脑像一个饕餮巨兽，将这些强行吞下……

当她好不容易回到现实，耳边的动感音乐听起来恍若隔世，而她正被夏树抱在怀中，听见夏树颤抖的声音：“静留，你怎么了。”

夏树眼中的静留不能不让她担心——呼吸急促，脸色苍白得令人害怕，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额头冷汗涔涔。这位名为担任医疗保障的首席法医，自己似乎应该是医疗的对象。

夏树刚想进一步询问，或是向上级汇报首席法医的情况，就看见静留突然地推开自己，从包里拿出笔和笔记本，快速地写了起来。

情势急迫，她没办法考虑太多，那么大的信息量，她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整理清楚，只能通过这个办法。

当她写完一张纸，再筛选了一下，又在另一页上写下最后总结的几条，交给因再次被自己推开而面露失落之色的夏树：“你立刻传达给水野警视正。”

“这个是……”

“鸟居江利子给我的情报。”

“一、这次的毒品来自东南亚，请留意前天由泰国宋卡港抵达东京的商船。

二、长谷川和上线要改变交易地点，具体地点没有透露，他非常警觉，有不止一辆车，所以不要开车跟踪。

三、交易地点可能是中野区沼袋3-23、武藏野吉祥寺本町1-10、杉並区大宫2-15。第三个最有可能，靠近和田堀公园和船坞，容易到达和逃跑，希望能提前布置人员监控。

四、真正的毒品上线要等确认安全后才会抵达交易，所以请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取得他们的信任。”

水野蓉子读着纸条上潦草的字迹，眉头紧锁：“你说这是鸟居江利子传给你的情报，她是如何在这么紧急的情况下传给你这么大信息量的情报？”

静留并没有正面回答她：“既然您知道情况紧急，就不该现在追问情报的来源吧。”

蓉子并没有在意对方的顶撞，她是最知大局的人，用人不疑也是她的作风。拿起对讲机就开始布置任务。安排三个据点附近的秘密警察做好布控，并安排海警秘密包围港口商船，一旦发出信号，同时抓捕。公安部在每个区都有驻点，如此秘密高效地布置人员调动，正是她的强项。而当一切停当，她又拿起纸条，目光凝注在第四条后面的备注：“我会取得他们的信任，但这种信任需要付出代价。”

“付出代价？”蓉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这句话，她看向组织犯罪对策第五课的角田警视，这位资深的缉毒警察朝她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个代价是什么。

“藤乃医生，请和我一起去杉並区的大宫。”水野警视正语气平缓，可锐利的双眸有泪光闪动，“这回可能真的需要你的专业医疗协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