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熟悉
人是要有恨的。不可容忍的，丑陋的，邪恶的。不让它和你爱的并存。
-------------《野蔷薇》
1.
莎耶的屋子环堵萧然。只有一张床，一个摆满了书的书柜和一套桌椅。艾莎刚进入屋里就生起了些许怀念，这里跟她和艾芙珂门居住多年的石屋很像。
“不要动房间里的东西，你去坐那个椅子。”莎耶关上门，靠在书柜上站着，“开口吧，你有什么事？”
“是阿苏赫叫我来找你的，但我也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艾莎一边说，一边走到椅子旁，这时她注意到放在桌脚旁的一个东西，“啊，我在书里看过，这个是鲁特琴对吧。”
艾莎蹲在淡黄色的鲁特琴旁边，伸出手想摸摸她从未见过的东西。
“别碰它！”莎耶大声喝止艾莎，深蓝色双眼里迸发的怒意让艾莎不敢动弹，“我说过不要碰这里的东西，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对不起……”
莎耶眨眨眼，重重的叹了口气继续说，“唉……算了，你赶快坐到那个椅子上，然后告诉我一个斯国人为什么跑到这里来。”
艾莎乖乖的坐到上椅子，这下她可不敢开口说自己除了鲁特琴之外，还想摸摸莎耶的耳朵，那是一对从鬓角长出来，朝上翘起的羽毛。特征大概是某种鸟类吧，艾莎想着。深灰色的羽毛看上去像缺了水的干草似的。艾莎很想知道那是什么鸟的特征，也很像试试摸起来是什么感觉的。
这时她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明明莎耶对她的态度十分冷淡，也从未露出过笑容。但艾莎的心情莫名变得明亮起来，这是她在目睹夏克的尸体后第一次感觉到控制她情绪的枷锁，稍稍放松。为什么呢，是她的漂亮的头发吗？还是那双如同把夜空做成玻璃球的眼睛呢。
随后，艾莎把此行的目的和在璐俪城的遭遇事无巨细的告诉莎耶，后者一言不发的看着艾莎，听她说这些故事，表情没有任何波动。但艾莎光是被她的眼睛盯着，就认定对方一定在仔细听自己说话。
“大概，就是这样。”
“我明白了，你的目的是找到那个长着九条尾巴的大个子，还有……替夏将军报仇，杀掉‘哑巴’。”莎耶微微低下头看着地板，右手放在嘴唇上静静思考。艾莎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侧脸，却发觉自己怎么看都看不够，“那先从九条尾巴的开始吧，我觉得……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啊，没有，没有……”莎耶微微皱起眉头，艾莎不经意间抿起下嘴唇，“我在想……你为什么会研究祖国？”
我才不想问这个呢。
“没什么，只是感兴趣罢了。我的事情你不用知道，陛下既然叫你来找我，那我就会想办法帮助你，仅此而已。”
“可……祖国对自己的东西保护很严密，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研究的。”艾莎想让莎耶多说几句话。
“好吧……就像你说的，关于斯国的事情很少有详细且可靠的东西供我研究。但是你的国家太特殊了，其他地方的人都会想办法去获取关于斯国的情报。而我大部分时候都在其他国家收集她们调查到的斯国资料。我说完了，这样行了吧？”
所以房间里东西才这么少啊，因为她经常呆在外面。
“你身上那是什么动物的特征？鸟类特征的人很少见啊。”
“不知道，是树林里的某种山鸡吧，你也看到了，长得很丑。好在尾巴的羽毛很薄，让我能把它藏进裤腿里。”莎耶看向艾莎盘在地上的尾巴，“比起我这个，你这不知由来的尾巴才更值得说吧。关于我就到此为止，说回那个九条尾巴的事情。你有没有注意到，九条尾巴的人她说‘我是你的同伴，我知道你想要的一切。’这句话意味着她了解到你的尾巴，和她自己的尾巴之间有共同性，而且她验证过这共同性是确实存在的，所以才执着于你，还让你来欧罗巴。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
“唔……不知道……”
“看来你记忆力很好，但是推理能力却很差呢。”艾莎这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对莎耶生出莫名其妙的好感，莎耶说话的方式跟娜雅还有哈斯托很像，用着斯国人才会说的词，跟外界的人比起来，说出的句子要有条理得多，是长期研究斯国留下的习惯吧？“既然九条尾巴的人验证过某种共同性。这说明，她还认识除了你以外的，拥有奇异特征的人。”
“啊……所以，她很可能有很多这样的同伴，想把我也拉拢进去？”
“是的，我认为她有一个组织吧。”莎耶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笑意，看来她很喜欢靠自己的大脑得出谜题的答案，“那么她叫你来欧罗巴的原因我认为至少有两个可能性。一，她和她的伙伴就聚集在欧罗巴的某个地方，且她们主要在这里活动，所以有信心能在你抵达这里后尽快找到你，这个原因的可能性最大。第二，她们在欧罗巴找到了新的、拥有奇异特征的人。于是大举前往这里寻找她，抢劫斯国的列车也是为此做准备，这个可能性存在，但或许不大。不过，这能帮助你找到那个九条尾巴的人。”
“真的吗？”艾莎的思绪全部集中到莎耶进行的推理里，针对‘哑巴’的仇恨第一次被挤到了后头。
“对，其实你也知道的。红罡国里就有那么一个，长着奇异特征的人。那个九条尾巴的大个子，肯定听说过她，也一定会去找她。”
“啊，我知道了！是德昆……那个尾巴是一条活蛇的人！”
2.
艾莎原本认为在欧罗巴大陆上寻找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人是无异于大海捞针，没想到莎耶竟然能在只靠听艾莎叙述的情况下，就让事情的进展向前迈了一大步。
“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去找德昆将军，她应该能给你提供些线索。不过……”莎耶停了一下，“不，没什么。那就说说第二件事吧，你要替夏将军报仇？”
“嗯，这件事我必须要做，比找到九条尾巴的大个子还重要。”艾莎尽力让自己不要把恨意表现在脸上，她不想让莎耶看见，“莎…莎耶你能帮我吗？”
莎耶扫视了一圈自己的屋子，又看回艾莎，“艾莎多斯，你觉得‘哑巴’想做的事情是错的吗？”
她叫我的名字了，这是第一次。
“我觉得……她应该是对的，错的是让仅仅因为长着兔子耳朵就有特殊地位，这样的情况出现的人……阿苏赫。”艾莎把夏克说过的话抛之脑后，夏克告诉过她不要在别的地方说这个制度的坏话。但是艾莎知道，不是兔耳的莎耶肯定也遭遇过她不敢想象的待遇，所以莎耶才问这个问题，说不定她也期望着‘哑巴’能给这个国家带来改变。即便如此，艾莎的答案也不会动摇，“但我还是要杀了她，我知道这样做没有意义，夏克不会起死回生，也没有人希望我这样做。说不定连小熊都希望‘哑巴’最后击败阿苏赫，把害死夏克的源头消灭。但是……但是我绝对不会原谅她，她杀了夏克！”
艾莎抓着椅子的手不小心用力过猛，捏碎了椅面的侧边，碎裂的木屑刺穿了艾莎手心的皮肤，渗出了点点鲜血。艾莎擦擦手，用眼神向莎耶道歉。
莎耶看着艾莎的手，不知该说些什么。她走到艾莎面前，轻轻握住艾莎的手，抚过她的手心，“你年纪还很小，你不应该背负这样的仇恨。至少在这件事上我可以断定是‘哑巴’错了，她不能让你承受这种痛苦，你要杀她的决定……是对的，这是为你自己好。”
与莎耶平静的声音相反，艾莎的胸口打起了快板响鼓。艾莎没听进莎耶的话，满脑子只有她的手好软这一件事。
“关于‘哑巴’的事情我帮不了你，整个红罡国的人都在找她也没有成功。你也见过她的怪异能力，简直不像个人类。所以没有人知道她在哪，要主动去找她几乎是不可能的。”莎耶回到书柜旁，艾莎的心跳还未平息，“制造她会出现的环境会更简单一些，不过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想不到要怎么做才能逼她现身。像璐俪城那样处刑俘虏的情况或许可以，但是我猜‘哑巴’会冒险冲入敌阵救人，是因为被处刑的人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吧，比如有某些情报之类的。”
艾莎呆呆的点头，还没缓过神来，“那……怎么办……”
“没有办法，只能希望她自己出现了。总之先处理九条尾巴的事情吧。我带你去找德昆将军，她性格乖僻，你应付不来的。”
“嗯……啊？！”艾莎突然反应过来，“莎耶，你…你要跟我一起去？”
“那是当然，你不知道德昆将军在哪吧。而且……”莎耶第一次露出了微笑，“能跟斯国人呆在一起，比任何事情都要对我的研究有帮助。”
现在应该拒绝她，哈斯托说过，不能暴露自己并非斯国人却使用着斯国的东西和身份。跟莎耶呆在一起的话，很有可能会被她发现自己是假斯国人，这是绝对不行的，“好……我们一起去吧。”
显然艾莎无法拒绝莎耶的邀请，但姑且还是做一下必要的回答，“不过祖国的要求你应该知道，我是不会说任何关于祖国的事情的。”
“我明白，光是能亲眼观察斯国人平时的生活习惯就已经很难得了，我不会为难你的。”莎耶向艾莎伸出手，艾莎这回知道怎么握手了，赶紧伸出没受伤的左手回握莎耶，“嗯，那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旅伴了，艾莎多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