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
明天就是这个国家公主的十七岁成人礼。
这是一个位于大陆边缘的不知名的小国家。后来有一位名为翡珂的著名的历史学家曾指出,这个国家的位置正位于大陆的极东之地,那里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是㻰勃利人的聚居地。因此,这个国家很有可能就是㻰勃利人在不断发展后建立起的一个小型国家。
当然,他的这种说法其他人是难以轻易认同的,毕竟并没有什么强有力的证明来支持他的这种说法。
而实际上,我们现在所谈论的这个国家,名字应该叫做奥瑞金。即便是在它存在的时代,这个名字也应该是鲜为人知的。这不仅仅是因为在那个还很古老的时候,大陆上人类的聚居地是少量而分散的。而且还因为奥瑞金处于大陆的极东方,在它的西部一片天然的广阔无际的阴森林将它与大陆的其余部分隔绝开来,也为它将那些延绵的战火、仇恨与饥荒阻挡在外。
生活在这个国家的人实在是非常地幸福。他们从出生到死亡,没有机会品尝痛苦,他们的每一天都充实而饱满。他们每日劳作,不愁吃穿,拥有坚定的信仰。
也因此,这个国家的子民无比地爱戴他们的国王,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与保护者——迦鲁德.文迪,以及他的妻女,贝兹王后和伊莱莎公主。
明天就是伊莱莎公主的十七岁成人礼了。奥瑞金举国上下都处于无与伦比的欢乐之中。
即使在每晚例行祷告的时侯,人们的心情也比平时更加愉快。
“庄严的高塔啊,现在我的心中充满了欣喜之情——我们国家公主的成人礼就要到了!这个国家从明日起,将多出一位可靠而友善的保护者!”
今夜,奥瑞金的每一位子民都如此衷心地感激着。
人们对着东方那座与城堡遥相对立的高塔祈祷,用以结束他们一天的活动。祷告完以后,他们将于柔软的被铺中陷入安眠。
这时,雨开始落下,本来晴朗的夜空也渐渐被浓密的乌云遮蔽。
起先雨淅淅沥沥的,不久就变成了瓢泼大雨。轰隆隆的雷鸣在道道刺目的电光闪现之后,从遥远处低低传来,如同那片阴森林在咆哮怒吼。
整个国家都陷入了紧密的黑暗与雨水的包裹中。
所有的灯火此时都熄灭了,只有城堡的一些房间还亮着。
“伊莱莎,你还不睡吗?”上了年纪的奶母走到伊莱莎的身旁,为她披上一条天鹅绒的毯子。
公主静静地坐在窗边,只着了单薄的衬裙,托腮凝望着外面无尽的黑暗。
烛火微微地摇曳着,整个房间充满了昏黄的暖光。烛身在石墙上投射出颤动的影子,仿佛是传闻中的妖精正随着暴雨的鼓点舞动。
她在想些什么呢?这位坐在窗边的公主。
她是如此的美丽,高雅。她的金色的长发,绿宝石般的眼眸以及玫瑰花瓣的嘴唇无一不在炫耀着她的美貌。而她象牙般洁白的皮肤则显示了她身份的高贵。
此刻,她似乎正沉思着。
而实际上她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望着窗外的黑暗发呆。
“不,奶母,您先去睡吧,让我再坐一会。”
奶母猜测公主大概是在因为明日的成人礼而紧张着,于是依言安静地离开了。
伊莱莎坐在窗边,肩上搭着天鹅绒的薄毯,烛火明明灭灭,映照着她姣好的面庞。
她就这样呆坐了一会,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心中在不断地叹气。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叹气。
突然,一道一闪而过的身影吸引了伊莱莎的注意。
那是在城堡的小门前一个蠕动的黑乎乎的影子。伊莱莎依着他的身形与动作勉强能辨认出那是一个人影,正从小门内的马厩里牵出一匹马来,似乎准备出行。
那是谁?是城堡里的仆人吗?这么晚了,他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
伊莱莎不禁目不转睛地盯住那个人影看。
看他牵马出来,动作利落地上马,同时甩了甩身上被雨打得倾斜的斗篷。
不知道为什么,伊莱莎感到一丝熟悉。
那是我认识的人吗?
同时一道闪电劈下,几乎瞬间的亮如白昼让伊莱莎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那是她的父亲——迦鲁德国王!
伊莱莎愣愣地望着那个方向,陷入自己的思绪里。紧跟而来的雷鸣又将她惊醒。
只见披着斗篷的国王转了个弯,随即策马而去,只留给伊莱莎一个渐渐远去的背影,在与黑暗交织的电光中时隐时现。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伊莱莎刷地站起身,连鞋子也来不及穿,光着脚就向门外跑去。她赤着脚踩在光滑的石砌阶梯上悄无声息。
她提着裙摆,下楼的步子又快又急。
没多久,她就来到了城堡外她父亲刚刚离开的那个地方,手上提着油灯,身下是一匹睡眼惺忪又因受惊而连连打着响鼻嘶叫着的骏马,白净的双脚上沾满草屑和泥土,嫩生生的小腿和原本整洁的裙摆上飞溅着泥浆。
她的身上披了一件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斗篷,大约是守门的仆人的。而那个喝得烂醉的守门人正倚着小门边的的石墙睡得正香。
伊莱莎就这样骑着马,走出了城堡后的小门,一路沿着她父亲的足迹追踪而去。
她的父亲或许是笃定这样一场持续一夜的大雨会将他身下马儿狂奔的蹄印冲刷殆尽,所以并未做什么掩饰。
而在她的身后,那扇虚掩着的小门被狂风吹开,橘黄的灯光露出来,冰凉的雨水斜飞而入,打在墙角守门仆伇的身上。
伊莱莎背对着城镇的方向一路疾驰。
由于她的骑术现在还比不上她的父亲,两人之间的距离被越拉越大。而雨也似乎更剧烈了了,路上的蹄印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伊莱莎开始感到吃力。
国王前进的的方向是城堡后面的森林里。这片森林与王国西部的黑森林是不相连的。两片森林在南方与北方分别被一片高山和一片湖泊隔开。
没有人进入过这片极东的森林,因为高塔就矗立在这座森林中。也因此,这里面是没有道路的。
而伊莱莎已经跟着她父亲的足迹进入了这片森林,此时想要抽身而退几乎已不可能了。大雨截断了她的退路,如果现在她又失去了父亲的踪迹,她可能就再也无法走出这里了。
伊莱莎终于从一时的冲动中清醒过来,开始感到迷茫。
她为什么要来这儿?她的父亲为什么要来这儿?那真的是她的父亲吗?
希律律一声长嘶,伊莱莎勒紧缰绳,迫使身下的马儿停了下来。棕色马匹的双蹄高高扬起,而后又重重落下,溅起许多土块和泥浆。
大雨如注,豆大的雨点接连打在马儿的身上。可能是感受到了疼痛,也可能是此刻不寻常的气氛让它感受到了恐慌,马匹不安地跺着步子在原地打转,不停地哼哼着。
伊莱莎现在也没有心情去安抚它。
她手中的油灯半掩在斗篷中,散发出来的光线在这风雨交加的黑夜中显得异常柔弱。
马儿歪着头似乎想往回走,但伊莱莎固执地拽着缰绳不让它改变方向。于是这匹可怜的又惊又累的马就只能不情不愿地往前慢慢地跑了起来。
这里本来应该是没有路的。
但当伊莱莎俯身照着灯向地上查看时,发现她现在脚下正踩着一种像是路的雏形的痕迹。
伊莱莎弯了弯嘴角,骑着马慢慢地沿着这种痕迹向森林更深处走去。
她的父亲应当就在这“路”的尽头。
伊莱莎骑着马缓缓地沿着痕迹走着。
痕迹的尽头,果不其然,是那座黑色的高塔。
出人意料的是,这座高塔其实属于一座古堡。人们之所以以为这仅是一座高塔,是因为它靠近地面的部分被森林里的巨木遮挡住了。
这里很破败。生锈的爬满了蔓生植物的大门已经从门框上脱落了下来,躺在石板的路上。而石板拼成的路从大门处延伸出来也没多远就七零八落,变成了泥土地。上面长出了各种杂草。
伊莱莎骑着马走了进去。黑洞洞的城门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大口,令人不寒而栗。她父亲的马就被系在这城门里边不远的地方,站在墙边,似乎睡着了。伊莱莎没有管它,径直骑着马往里走。
穿过一段黑洞洞的甬道,伊莱莎到达了一个简陋但巨大的殿堂。
圆形的空阔的大厅,两边的石壁上分别挂着几盏已经枯竭的油灯。每盏油灯之下都立着一具手执长矛的人高的的铠甲。
大殿连接着许多岔道。
伊莱莎下马,将马儿藏到其中一个通道里,自己光着脚提着油灯沿着她父亲带着泥土的脚印向里走去。
那些脚印一直向里,然后折向一座楼梯。
这是通向哪里的楼梯?是通向那座高塔吗?她的父亲为什么要来这儿?
伊莱莎的心中疑惑着。
伊莱莎抬脚走上楼梯。
脚上的泥水此时已经快干了。斗篷上的雨水成股流下,在伊莱莎的身后拖出长长的水渍。
伊莱莎沿着楼梯一直走,她不记得自己已经走了多久,绕了多少圈。
她一边走一边数自己经过了多少盏油灯。已经四十二盏了。
她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声音。
又走了几步,前方隐隐有光亮传来。
伊莱莎现在听清了,那是一种鞭笞的声音。
是谁正手握长鞭?
伊莱莎走到楼梯尽头的房间门口,靠墙掩住自己的身形,偷偷地往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