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之後的數小時,嘛。說樂趣五成心累五成或許就大致想像得出來。在鏡子屋好像真的要跟衝鋒陷陣的心走散了而感到焦急,在鬼屋跟扮演鬼怪的人搭話而讓對方令人同情地陷入混亂。第一次開的小賽車則是用謎之超絕技巧暴走還更新了年內的最快圈速,玩咖啡杯時不管說了多少次住手都不聽轉啊轉啊轉啊轉啊地把旋轉速度……嗚噗。
即使如此到了夕陽快西下時果然還是累了吧,就算是心也稍微安靜了下來。
「怎麼樣呢心。下一個就當成是最後了吧?」
「是呢……那,我想坐那個,美咲」
心指著的是,在從園內的哪裡都能清楚看見的摩天輪。宣傳上說天氣好的話還能在頂點看到富士山,是這裡主打的遊樂設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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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吊籃的窗戶照進來的夕日照耀著心的側臉,看上去稍微成熟了點,讓我不由得心頭一震。
「吶,心。可以問個問題嗎?」
「嗯嗯,什麼呢?」
心用一如往常的臉筆直地面向張著嘴的我,我總算是設法擠出了我想問的疑問。
「那個、啊。我在想為什麼會找我作為私奔的對象呢。你看嘛,如果是育美或花音前輩她們大概也會陪你私奔吧?」
稍微有點自我厭惡。我到底是想確認什麼呢?心要怎麼回答我才會滿足呢?反正肯定會若無其事地說出「也是呢!」吧……這麼想的時候,心卻用非常認真的表情陷入沉思。
「究竟是為什麼呢……我啊,想著來私奔吧的時候,就只想得到跟美咲一起的情況。真奇妙呢……?」
「是,是這樣……嗎……?」
「最近我,有點奇怪」
心用格外專注的神情傾著頭。
「不在一起的時候,也會經常想著美咲的事。現在在做些什麼呢,已經睡了嗎,明天會跟我一起尋找開心的事情嗎,之類的」
「哼、哼嗯──真,真是奇妙呢~……」
我回應的聲音拉高還顫抖著,這做作感總覺得變得跟米歇爾似的。
「不只是這樣喔。看到美咲跟班上的女孩子們好像很開心地聊著天的時候,胸口深處就會像揪起來一樣痛,心情會變得很不好。不只是這樣,對象是花音之類的也會這樣。剛才也是這樣喔。美咲笑著和其他人和睦相處明明是很棒的事情,我感覺我是不是變成很不好的孩子了」
「……是,是嗎」
我不太能理解我所聽到的話,光是制止完全沒能正常運轉的腦擅自迸出對自己有利的解釋,就已經讓我竭盡全力了。
「但是,只要美咲對著我笑,這種討厭的心情也會瞬間煙消雲散。像昨天晚上也是一想到早上就能見到美咲就興奮的完全睡不著覺!不覺得很厲害嗎?」
「是,是這樣啊……欸欸!?熬夜!?通宵了嗎!?在那個live後!?」
「是啊……所以現在……非常睏……」
還以為會靠到我的肩膀上時,心突然咚一聲將頭靠在我的膝上後一下子就「呼……呼……」地發出睡的很香的呼吸聲。
「欸已經睡著了嗎!?就這麼一瞬間是沒電的小孩子嗎……!是說等等心,現在我有非常多想確認的事,欸……!」
我焦急地搖著她的肩膀,但完全沒有要睜開眼睛的跡象。超令人心神不寧的啊……!等等等等稍微等一下。我回顧並反芻了一下剛聽到的話。……這果然是,難道……不不,但對象可是心,也有可能是我會錯意了……這樣慌亂了好一陣子後,
「呼──……真是個笨蛋啊,我……」
我深深嘆了口氣。
問題不在確認心的真意,而是要搞清楚我自己的心情,事到如今總算是想起來了。
假使心真的喜歡我,要是我沒有能接受的覺悟的話,就沒有意義。反之就算心只把我當朋友,要是我能傳達出我的真心,或許還有機會。重要的是我自己的心情。能將封閉內心的殼打碎的,我的心情。
弦卷心不管從哪個方面都是特別的存在。世界級巨大企業的大小姐、容姿端麗、運動神經拔群。雖然相當脫離常識但頭腦很好,甚至還具備謎的領袖氣質。然而比任何事物都更能成就心這個人的,是她的內心。連素昧平生的人,連世界的彼端都能毫不畏懼的斷言要將笑容傳遞過去,說強韌也不為過的精神。
另一方面我,奧澤美咲又如何呢?無論家世或外貌或成績或運動能力都在極端平凡的平均值。能配得上心的東西一樣也沒有。然而比任何事物都更要配不上的,是這器量狹窄又膽小的內心。害怕將手伸向閃耀著炫目光輝的心會受到傷害,而總是別過頭去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不想暴露出平凡的自己,盡是在意著這種渺小的自尊。
「……」
我從心的頭上拿開我的帽子,注視著那像是徹底安心下來的,端正的睡顏,撫著在夕陽映照下閃耀的柔順金髮。
──就這樣子,真的把她擄走吧。
腦中浮現了惡毒到自己都嚇了一跳的想法。從摩天輪下去後,總之先去提款機領出所有的現金。處理掉會被追蹤到位置情報的手機,沒有保證人大概會很困難但設法找到兩個人能租借的房子。反正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弦卷家傾全力的搜索發現,交由司法制裁的話還算幸運,弄得一個不好我的存在大概就會葬送在黑暗之中吧。
即使如此,就算只有一瞬間,如果平凡的我能獨佔特別的這孩子的話, 那依然是無比有魅力的想法。
「……但是啊,這樣是不行的吧。因為啊……」
因為,這樣的話心是無法露出笑容的。就算在這之後在她心中,我的存在又變回僅僅只是個布偶裝的人,甚至被遺忘也好,只有她的笑容怎麼樣也不想失去,我是這麼想的。
「我喜歡你,心……」
我將臉湊近她小小的像貝殼般形狀優美的耳朵,輕聲低語。
「喜歡……最喜歡了……」
就算每天再怎麼被百般折騰、就算被傷害得破破爛爛,就算這渺小的自尊心被摔得粉碎四散,這孩子……心,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比任何人更重視,也最喜歡了。我總算是坦率地,從內心深處,承認了這份心情。
然後……在我注視的前方,心的眼睛突然啪一下睜開了。在那眼瞳中看不見一絲一毫剛睡醒的樣子。
「什……!」
糟了,中計了,被這種初級的陷阱……!連這麼後悔的時間心都不打算給我。雙手環上我的脖子一下拉了過去,我像是要覆蓋住座位一般的倒下。唇一瞬間碰到了柔軟的東西,然後喀!一聲前齒迸出了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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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喂,心……!」
我不管吊籃的搖晃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含淚按著嘴提出抗議。未經許可奪走了初吻之類的先不提,實在是做得太強硬也太差勁了吧。牙齒缺了角的話可怎麼辦啊……!
就算是心從座位上起身時表情看起來也很痛的樣子,但一下就像是很滑稽似的笑了出來。
「啊哈,啊哈哈哈哈……美咲真是的,好好笑啊……!」
「不不現在不是笑的時候吧。是說是不是太狡猾了點?裝睡讓我鬆懈下來什麼的,這可以有嗎?」
「我並沒有學狸貓先生?的睡法喔(*譯註)。我就算累了也只需要稍微睡一下就能清醒了嘛。但美咲好像在煩惱的樣子就決定先等一下看看。現在覺得真是很棒的想法呢 ♡」
「欸-這究竟是怎樣的體質啊……」
「不是很好嗎。多虧了這樣,才終於能接近美咲了嘛。」
心柔和地微笑著的表情又讓我內心悸動。從今以後也會一點一點地,得知以前從未見過的表情嗎,我浮現了這樣的念頭。
「嘛……是……這樣呢。總覺得,抱歉。」
「吶美咲。電影會在私奔的人親吻後結束喔。所以我們也……吶?」
站起身的心再次將雙手環上搔著臉頰的我的腦後。結果還是有看到結局的嘛,我邊這麼想邊緊緊抱住並拉近那纖細的腰。在即將西沉的夕陽照進來的耀眼光芒中,我和心接了第二次吻。
……這次有好好地,沒撞到牙齒地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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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籃的高度漸漸降低靠近地面的過程中,像是捨不得所剩不多的時間似的,心依偎著坐在座位上的我。
「吶美咲,再說一次剛剛那個 ♡」
「欸-還來-?是可以啦,用交換制如何?心對我說的話那我也」
「我喜歡美咲!最-喜歡了!到了想緊緊抱住帶回我家這種程度,最喜歡了喔 ♡」
「嗚哇、預先支付!?」
「來,美咲 ♡」
對滿心期待地眼睛一閃一閃注視我的公主殿下,我是無法違逆她的要求的……
「……喜歡。我喜歡你心,最喜歡了。說實在大概是你想像不到程度的喜歡喔。你最好做好覺悟」
「哎呀……」
真─是很棒呢!還以為會這麼鬧騰,但心的臉卻不輸夕陽地染紅了。好新鮮的反應啊。究竟是想像了些什麼呢,這麼一想就覺得有點好笑。不過我平時就對心抱持著各種各樣的邪念嘛,她本人再怎麼樣都想像不到的程度。
持續著像這樣愉快但毫無建設性的互動時,轉眼間已經到了地面上。我先下了吊籃,像薰前輩般向心伸出手。
「吶美咲」
心執起了我的手,
「讓我們,繼續私奔吧 ♪」
這麼說著一邊縱身跳下,順勢飛撲進我的臂彎中。
──難道,從一開始就確實知道私奔的意思嗎?
雖然這部分還是真相不明,但我現在能斷言的是,
我們漫長的私奔之旅,似乎才正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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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事情大致上就此告一段落了,要說還要補充點什麼的話……
在那之後收到了來自弦卷集團的非常厚的信封。裡面不知為何放了弦卷旗下企業所有相關檔案和業績內容之類的,一部分還蓋上了極秘記號怎麼想都不是該交付給普通女子高中生的東西。另一個信封則是放了在好像很昂貴的和紙上用優美的字跡寫成的信,從中讀懂了什麼「長長久久」什麼「請務必將小女」什麼「向雙親」什麼「拜訪」啊之類的單詞。雖然因為太可怕了所以沒能全部解讀,不盡快做點什麼的話……!嘛那啥,對方可是隨時監視並護衛著大小姐,要是有什麼人在由外面一覽無遺的吊籃中吻了那位大小姐,一下子就會暴露了呢……
膽戰心驚的父母則是,真的沒有做出什麼怠慢的行為嗎,怠慢啊……!之類的不停追問這八成搞錯了怠慢的意思吧……真不知道該感嘆對女兒的毫不信任還是該說在某種程度上很了解女兒才好。
從那之後薰前輩有事沒事就大肆引用意味深長的莎士比亞愛的名言,花音前輩則是帶著微笑在一旁溫柔地注視著,育美則是用超直球拋出了「小美跟小心心什麼時候結婚呢?」這樣的問題……
而在這些之上的,是心已經變得毫無顧忌地一整天都黏著我。特別是跟其他同學交談時,完全無懼於周圍眼光實行的基於身體接觸的妨害格外過分。難道這孩子其實非常會吃醋嗎……我正這麼懷疑中。
因包圍網漸漸收攏的感覺而越來越無法抹去這份不安的我,總之現在想說的話只有一句。
受到周圍的關係人士全體的應援和助攻的私奔已經,不能稱為私奔了吧!?是別的什麼東西了吧──!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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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註: 原文的裝睡是”狸寝入り”,來源是狸貓受驚後會昏倒,古時候的人認為狸貓會耍詐騙人而認為狸貓是在裝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