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阴暗上的手段多了去,一样又一样的刑罚迫得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地牢的大门打开的时候,久违的光线刺得双眼有些难以睁开,可是华然不愿意闭上眼睛,她宁愿当着刺眼的光芒淌下热泪。
她杀了万华桐,她是凤家的独女,她以为万家山没有直接杀了她,是因为和藏海楼做了交易,可是如今看来,分明是想要折磨她。先是让她在黑暗中饱尝饥饿的痛苦,继而用各种刑具,摧残掉她的信念。
浸着辣椒水的鞭子打在身上火辣辣的,十万山的弟子们下手可不算轻,不消多久就皮开肉绽。华然冷冷地望着那群人,又冷冷地审视着自己身上的伤痕,她一声不吭,像是将自己从这场苦难中摘除了出去。
她不记得这种日子持续了多长的时间。
她只知道自己在某一日被带出了地牢,身上的锁链囚禁着手脚,她被拉扯着,像是一条可怜的狗,在地上蠕动。藏海楼那边始终没有消息,像是忽然间失去了踪迹。难道藏海楼被十万山给灭门了?华然想到了这种可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可是她很快就打消了这种念头。
其他的几大势力,为了江湖的平衡,不太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事情发生。如今最有可能的便是藏海楼其实真的出卖了她,用她来骗取和平,所有好听的话都是为了骗她不做任何抵抗,便成为十万山的阶下囚。
华然不愿意相信这种可能。
但是她最后的一丝希冀,在看到大堂中与十万山弟子言笑晏晏的藏海楼弟子时,便被打破了。万家山那张狂的笑容,与师兄弟们对她的叱骂交织在一起。一直以来支撑着她咬牙挺过各种痛苦的信念在一瞬间消失殆尽,熟悉的面庞渐渐变得陌生,她像是被人扔到了千年寒冰洞中,周身都是彻骨的寒意。身上的伤口仿佛在一瞬间溃烂了,力量被抽空,她颓唐地倒在了地上,双目无神。
——她是藏海楼的罪人么?
——她是人人摒弃的过街老鼠么?
华然已经听不见万家山在说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再次被人拖了出去,用锁链绑在了一根木柱上,而地下是堆积的柴火。那些人想要将她给活活烧死,可那又怎么样呢?要是有一堆烈焰是不是可以驱除周身的寒意?
她听到了自己发出的一道浅浅叹息,她闭上了眼睛,想到了去了如意门的沉玉。
——这一副残躯支撑不下去了,还是辜负了她的美意。
嘈杂的声响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华然没有等到那灼烧身体的火舌,努力地睁开了眼睛,只看到一片如同星光般灿烂的火,漫天的箭矢一落地便燃起了熊熊火光,只有她这处干干净净。她听到了所有的动静,是从十万山的弟子口中传出来的。她看见那人一身白衣如雪,她持着一柄利剑从天而降,所向披靡。
锁链断裂后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沉玉没有回头,长剑横扫便打落了朝着她袭击来的几柄长剑。她出手不留余地,等到背着华然走出了十万山的大门,身上的白衣已经溅满了鲜红的血,就似是凛冽冬日里那雪上红梅。
“是藏海楼和如意门的弟子吗?”华然趴在了沉玉的背上,她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痛意。她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力地发问。
沉玉沉默了一阵后,才顺着华然的话应道:“是。”
“我知道你在骗我。”华然咳嗽了一声,侧了侧身体,吐出了一口血。“只有如意门吧,我早就被藏海楼抛弃了,到头来还是孤孤单单一个啊。”她不恨秦百味,只是心死了而已。当初她的命就是靠着秦百味续着的,藏海楼从来就不欠她,反而是她的身世害得师弟和师妹身亡。
沉玉扯了扯嘴角:“你的身边还有我。”一切都依照着她的计划进行,其实她和白玉京已经有足够的力量打击十万山了,只是她坚持等到了这一刻。可是华然仅仅是对藏海楼心死么?还是说她选择了闭上眼,不想去感知身边的任何事情?沉玉的下唇咬得发白,她刻意地去忽略华然的伤口,可心中依旧是那一阵一阵如潮水般的痛。
“你不该救我,其实还是死了好。”
华然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就没有声音了。
只有那粗重的呼吸声像是一座大山。
她的身上有近百道伤痕,她的身躯在不停地震颤。
沉玉加快了脚步,她甚至都没有回头再看十万山一眼。
她知道冲天而起的火光会掩藏一起,她知道十万山会从江湖上除名,以后都被白玉京最新的一个分舵取代。江湖上或许会有相关的传闻,可是在短短的几天后,又会被新的消息给覆盖。
——你会后悔的。
白玉京的那位凤首说过这样的话。
——我不会。
她自己如此断言。
可是在剥落了华然一身破败的衣衫,看到她身上一道道渗着血的伤痕时,她又无比的痛苦,满腔的情绪需要一个纾解口,屋子外练功的木桩子在她的掌劲下变成了几截废木头。
但这还不是让她最痛苦的事情,她发现华然再次醒来的时候,一双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见,而她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