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就行了。」

從進來到結束，沒花太多的時間，除了一些比較嚴重的地方包繃帶外，其餘的傷口幾乎都癒合了，輕輕地擺動身體，也沒甚麼不適，就只是稍微累了點，回想起稍早，被全身貼滿符文時，內心跑過無數個”我要被這輕浮的男人賣給巫醫”的想法，就很對不起眼前正在病歷表上填寫的溫柔女子

「會累是正常的，之後包紮的地方不要碰到水，多多休息就沒事了。」

「這次真的是麻煩曉大人您了。」

「不用那麼客氣，我也只是剛好今天輪夜班而已，有空來我那坐坐吧!」

「那我就多謝不如從命囉!」

跟醫生道了謝後，便把門關上走向本就非常寂靜的醫院走廊，路上遇見的一、兩位護士，也就點頭示意就交錯而去，沒有被別人多看幾眼的意思，讓人不免覺得疑惑，難不成夜間突擊醫生看診對這裡已是稀鬆平常的事嗎?

「藤乃醫師，是我們陰陽界裡醫術首屈一指的醫師，今晚能碰到她算你這小子很幸運，至於護士們基於保密原則，也包括被藤乃醫師帶來的病人弄得見怪不怪，只要藤乃醫師值班，這些被篩選過的護士都會跟她搭班，沒怎麼搭理你也是正常的，所以就別再妄想漂亮的護士姐姐囉~」

「你!!!…」

像是聽見了我的心聲似的，替我解答了眼前對我來說不正常的景象，原本還想道謝的話就被最後一句話給堵住嘴，想反駁卻被恰巧經過的護士就以殺人的氣勢，狠狠地朝著我盯來，剛想說出來的話也就被釘了回去，憋在心裡快得了內傷，一旁的飯綱─在把我打包帶來這的途中他是這樣自稱的─見我一臉吃鱉樣，笑嘻嘻的勾搭著我的肩往電梯的方向而去，還不忘對剛才的護士擠眉弄眼的

明明是個可以好好慶祝的節日，結果搞得這副德性，實在是見一個靈魂就想打一個靈魂，但剛痊癒的身體不容許自己這麼做，只能看著不斷在走廊飄來飄去的幽靈氣得牙癢癢，而若說比較好運的事，應該就是今天大半時間都和神樂待在一起─雖然都沒甚麼好事，而在受了重傷之後，能被藤乃醫生醫治，免去了明天要想一大堆理由，應付學校的人為何自己成了木乃伊，自己在學校的人緣已經不是很好了─有也都是一堆不正經的，若再以木乃伊的身姿去學校，怕不是自己身上多了一不良分子的身分，也不怎麼奇怪

想到這不免覺得今天的好運，要嘛就是苦中作樂，要嘛就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過比起我，那傢伙應該更難受吧…

「那個…」對於稍早知道的事情果然無法忘懷，雖然知道那傢伙在靈異這方面比自己強的多，但如果當這靈異牽扯到了自身，自己心中最溫暖的一塊，哪怕已經稀鬆平常，內心還是會有過不去的坎吧…不經意的回想起在要痛暈前，那可能因為視野模糊的關係，傷心、疑惑、懊悔，集成了一張比平時更憔悴的苦笑─也是目前讓我覺得這笑比平時她的微笑更像有笑的感覺，還是忍不住在等待電梯的空檔裡，向旁邊知情的飯綱說出自己的不安

「我們等等是不是應該去看一下那個傢伙，畢竟稍早發生的事情，對她在各種意義上都太苛刻了。」

「嘛…這你就不用擔心了。」他拍著我的頭，口氣像是在安慰不成熟小朋友，戲謔的表情讓我又不得不抑制自己不斷爆青筋的右手，但轉向面對電梯門前的面孔，卻顯現出一副理應超出他目前年紀的沉穩表情，右手也在這時探進口袋內摸索香菸

「對於我們退魔師來說，這也只是工作的一環，只要他有可能會對世人有所危害，我們就有義務將其消滅，哪怕曾經是我們身邊的親朋好友，我們也會將其斬殺，這是我們與身具來被賦予的職責，而身為現任土宮當家的神樂，更是被這使命給牢牢綑綁住，所以就算事態如此令人難過，她也要學會承受。」

「就算她是個當家，她也不過是個高中女生吧!怎麼…」「她可不是普通的高中女生喔!」

相對我想要反對現實而略微上揚的語氣，飯綱沉穩的回話還是將我打回了煩悶的事實，氣氛也頓時沉重起來。好在飯鋼將掏出來的菸叼在嘴裡過過癮之時，電梯也適時地打開門

「是說你們倆到哪了?本壘了嗎?還是連牽手都還沒?」

「這!!!你在說甚麼東西!!!!」

才只是關上門，換到了另一個空間，這男人就以驚人的速度轉換跟剛剛完全不相干的話題，使我覺得此人不能深交，再繼續和他扯下去絕對會被賣掉!!!

「不過我是你的話，我是不會接近神樂的，那樣不管有多少命都是不夠的喔~」

「你說這話是甚麼意思?」

「你知道土宮家是怎樣的家族嗎?」

「不就是一般所謂擁有悠長歷史的退魔家族嗎?」

「那可沒有那麼簡單，土宮家除了是個退魔師大家族，更是帝家，也就是目前領導日本陰陽師五大家族之一的黑暗面，你見過白叡了吧，土宮家代代都幫帝家豢養這頭強大的靈獸，但這頭靈獸雖強大，卻會反噬封印者的靈力，間接造成他們壽命不長的結果，況且也因為靈魂相連的緣故，所以就會出現你今天看到的，白叡一受傷神樂也會直接受到傷害，換言之，白叡死掉了，那神樂也無法苟活，但偏偏擁有最強靈獸的土宮家，在每個時代都要被迫挺身面對當代最強的惡靈，所以哪怕是折壽，戰死沙場也是很常見的。」

「這…難道就沒有例外嗎?」

「你覺得呢?~」

自己應該是問出了個蠢問題，才導致他今晚一直伸手搓揉我的頭，想想這是今晚第幾次被他用這種關心兒童的方式關照，還在細數次數時，放在頭頂的手停了下來，被壓住的瀏海恰巧擋住了我的視線使我看不清他現在的表情，只聽到他輕聲要我既然喜歡就好好的對待她，還來不及反駁，就因為下一句話噎在喉中

「就“普通”的待在她身旁就好。」

電梯門開啟，又一個話題的結束，不過那讓人在意的話語依然縈繞在我的心頭，沒有任何可以依據的方向，來解讀他所要向我表達的意思，又想想今天差點沒了小命的事，讓我有些急躁，雙手不自覺的握緊又鬆開，反覆的動作下想像著手裡握著舞蹴的觸感，那最近一直承受的重量才浮現在手中沒多久，清脆的「框啷」聲，物體被重重擊飛的手感，還有臉頰旁尖銳的風聲，使我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上頭還冒出細細的冷汗，一種讓人冷顫的惶恐從中蔓延出來，直面的告訴自己甚麼也做不到

還是跟從前的自己一樣，甚麼也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看著事情發生。

無法停止的自責，在醫院大門突然開啟，深夜的冷風吹了進來，才讓我從混亂的思緒中脫離，可能是因為稍早發生的事情的緣故，我從風中捕捉到了細微的血腥味，抬起不知何時一直低著的頭，看到了一名跟我身高差不多，普通的連帽外套加牛仔褲的穿著，一頭沒經過特別打理的短髮，和那清秀的臉上引人注目的眼罩與其背後凸顯的劍袋，在這樣的深夜中慢悠悠地進到醫院裡，再再的表明這男人也不是名普通人，怎麼看也是來找藤乃醫師的

「真是好久不見啊！明。」

「好久不見~小紀。」

恕我更正，她是女的。

聽到飯綱的招呼，朝著我們走來名為明的女人也舉起她的右手向飯綱示意，越發縮短的距離，令人難受的氣味越發清楚，也更加勾起稍早發生的種種事情，雙腳頓時沉重了起來，甚至在與那人不到五步的距離下，乾脆的連動都不動了

可能是察覺到了我的異樣，那人也跟著停下了腳步看著我，而我也不遑多讓的回看過去。僅剩的眼非常的清澈，不像是身邊經常與妖魔鬼怪為伍的的人，透露出肅殺之氣，倒似給人一種可以包容一切的感覺，但其面容又跟溫柔有點扯不上邊，不如說跟飯綱一樣，是個不仔細看就覺得又一個玩世不恭的傢伙，對於這樣有些不協調的感受，使我不禁多看了她幾眼

「他就是最近跟小樂搭檔的貳村啊?」

「是的喔~沒想到吧!神樂終於有同年齡的普通朋友了呢~」

普通朋友…

對於不在意我的無理舉動，而在明和飯綱對談時談及到的這詞，讓我有種無助的感覺

普通…嗎…

這樣如此平凡且無聊的詞，從他們的口中說出來顯得比一般人來的格外珍重，對她無疑也是如此吧，想著她當初來學校時對我說的話，和說出那話時所展露出的笑容，再加上今天我最後見到的那難看的笑臉，我對她唯一的功用也就很明顯了

這明明在這異樣的世界裡，基本和”無能”畫上等號…

「不過都沒事真是太好了呢~ 」

「…」

「是阿，真是好險呢。」

「那麼小貳，小樂就拜託你照顧囉!」

不等我的答覆，那人就拍著我和飯綱的肩後便向電梯的方向走去，像是確定我一定會答應似的，不過我也有此意就是了

說來慚愧，之前都是她在照顧我居多，我也不覺得之後能幫上多少，但我不想再像當時一樣只看不做，至少我…不想再重蹈覆轍了，所以…

「那個飯綱…我有事想拜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