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到来,冲田同学又突如其来的入院了。家里对已经浪子回头的织田信长好说话很多,所以每个周末她都可以去医院探望。信长开始了医院、学校、家三点一线的生活。
没有了架子鼓以后,信胜的生活只剩下单调的学习。看他也没有什么事做,姐姐也曾邀请过他一起去探望冲田,但是信胜拒绝了。信胜的内心抵触着去探望她。理智一点的讲,他觉得自己还没处理好自己的心情,就这样出现在冲田同学面前,很可能让三个人都不愉快。感情一点的讲,他就是很抵触。
信长也不会逼着他去。所以信胜就抱着心里这团已经乱糟糟一个月了的疙瘩继续抱了一个月,像一只固执又笨拙的小猫和缠住了它爪子的线团,被卷进去后就再也没法靠自己的力量撤出来。直到七月初的一天课间,土方先生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愿不愿来看看冲田。
电话里土方先生的声音很嘶哑,显然喉咙充血。他说,冲田这次可能要挺不过去了。这个消息给信胜的后脑壳来了一次大大的撞击,把他暗云密布了整整两个月的心情撕裂开了一个大口子:乐观而明亮的冲田同学,带着姐姐向着校园外逃跑的冲田同学,把姐姐抢走了的冲田同学,居然要……不行了。
土方先生还说了些其他的什么,像是冲田从小就肺不好,是自己放养式带大的,十几年来吃了很多苦,中学结束时她已经被判决要没救了,手术虽然成功但只是延命程度,最后能够交到姐弟俩这样的朋友她应该很开心……
这些话像是接连落下的锤子,把信胜心中一片惨白的墙壁逐段敲破,到上课铃响、信胜放下电话时,他的心中已经只剩残渣。
土方先生一看就知道是反骨很硬的类型。他那么年轻,开始和冲田同学相依为命时肯定也年纪不大,在自己还是个毛没长全的小鬼时,就要去照顾体弱多病的小孩子冲田,艰难地一起长大。在只属于他们的故事里,快乐的事和凄惨的事肯定都一样很多。但是这个过程里,他肯定从没有轻易低头过。而现在他请求信胜,希望他能来见冲田一面。
信胜不敢擅自去揣测他们的故事和他们现在的心情,但是他变得很难过。他脑子里更加一团混乱,上课都听不进去了。放学之后,他特意跑去了姐姐的教室找姐姐:“姐姐,冲田同学她……”
“嗯。”信长显然知道他要说什么,她直接点了点头:“你愿意去看她吗?”
信胜忍不住去观察姐姐脸上是什么表情。姐姐的神色仍然风平浪静,但是信胜竟然看出了平时绝不流露的一点柔软。想来她看出信胜的痛苦了。然而在这段时间里,他居然什么都没有从姐姐脸上看出来。是了,他的姐姐早就不是他能看懂的了。她的悲伤、她的难过、她做出的选择,信胜就好像端坐在障子外看里面的影戏,只看见了落到纸幕上的影子的形状。
他一时间喉头哽咽,所以只好大力点点头。于是在放学后,他们一起去了市立医院。
回想起第一次来这里还是一年多前,姐弟俩带着两盒和菓子来看遭飞来吉他入院的冲田,当时信胜走在医院的走廊上,还有嫌过这里旧。没想到在这十几个月间,姐弟俩和冲田、土方先生竟然成为了朋友,发生了那么多事、得到了那么多回忆,姐姐和冲田同学竟然还构筑起了知己一般的关系。她们在一起时,世界总是既可笑又有趣,信胜站在不远处看着,也能看出属于她们的故事里充满了笑声。
信胜心中的芥蒂虽然没有烟消云散,但是已经变得只是小事了。毛线团和倒下的墙壁残渣混在一起,一身肮脏的小猫挣扎了出来,跑到一边舔毛去了。
病房里的冲田同学精神不错,还能笑着和他打招呼。本来信胜有点难以自处,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表达一下自己的哀思和痛心,但是他姐神色如常地大大咧咧,冲田同学也毫不退让地插科打诨,他突然就释怀了:冲田同学并不希望那样的情形发生。他有点难受,所以他跑出门去给女孩子们打开水泡茶。
等信胜回到病房里时,病房里只有冲田同学一个人正在削苹果,他姐姐出去买可乐了,因为她们突然都想再看一次可乐邂逅曼妥思。冲田笑着解释,就是把曼妥思扔进可乐里而已,这是她们在春天的河堤上玩过很多次的游戏。
随着少女手指的移动,苹果赤红的果皮被一圈一圈地从果肉上剥下。冲田一边低低地哼着一首歌,一边把果皮削成了连续不断的一条。初夏的阳光从窗户外照进来,给哼着歌的少女镶上了一圈金边,连面庞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信胜不合时宜地想起他姐确实喜欢好看的东西。
很快所有的红都从苹果上完整剥离,就如同一曲终了,冲田露出了大功告成的得意笑容。她把果肉外露的果实递给信胜:“给你。”
“那首歌。”信胜说:“你刚刚哼的,那首歌是我姐姐写的吧。”
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冲田发出了一声惊讶且带着震颤的“诶”。信胜接过了她手中的果实并道完谢后,她的手还僵在原地。信胜都把苹果咔吱咔吱地啃掉一圈肉后,冲田才从硬直状态里恢复过来,十分尴尬地拿起纸巾擦水果刀,“暴露了啊……”
“太显眼啦。”信胜忍不住说:“你们两个在一起时总是那样。”
实际上迟钝的他也是事后再回忆时才有所察觉,但是现在没必要说这事。
“会吗?”少女露出茫然的神色,“也是哦,我们逃课……咳,就是经常在外面玩的那段日子里,老是容易被发现,经常需要跑路,一天下来跑的路比我的训练量都要大。真是累死!”
他们之间可能发生了一点意思传达上的误差,不过这只是小事。冲田开始削第二颗苹果。这苹果应该是他姐买的,汁水足,果肉也很扎实甜美,好吃。信胜有点沉重的心也因为这份甜美而渐渐轻了。他一边这么想,一边忍不住问:“冲田同学,你对我姐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啊,你是说,我对她的想法是吗?”少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带着笑容用非常轻快的声音说:“我一直在想,这家伙,大概想把我肺里的一切都榨干吧。”
苹果的皮被她的手指不小心折断了。冲田“哎呀”了一声,有点赌气地皱了皱鼻子,但只好继续削下去。为这个答案愣住了的信胜看着她继续轻轻哼起那段只有一句歌词的旋律,往断掉的地方下刀。红色果皮的流动仍然向下,是如血一般充满生命力的颜色。
是吗,对冲田总司来说,织田信长就好像是要连她肺里的淤血、空气、病痛都一同榨干般的人吗。在她们的世界里,所有共度的时日一定都闪耀着光芒,明亮到了压迫内脏的地步。
冲田同学削去最后一块皮时,姐姐也回到了病房里。她带回了一罐可乐和一条曼妥思。五分钟后,姐弟俩啃着苹果,冲田同学含着薄荷味的充气软糖,一起欣赏了一场汽水爆发表演。糖果落进可乐罐里后,不一会儿褐色的液体混合着泡沫冲出可乐罐,像巧克力的喷泉,飞沫溅得窗台上到处都是。信胜忍不住笑了,这确实像他姐会喜欢干的事。
但在回家的路上,信胜非常努力地去忍耐了才没有哭出来。可乐和曼妥思。他的姐姐和冲田同学就像是可乐邂逅了曼妥思。
期末考试后,暑假又到来了。在上一个暑假里,姐姐曾和冲田同学还有土方先生一起去过游泳池。信胜现在想来,仍然非常羡慕。因为已经没有可能四个人一起去了。他的姐姐没有完成“下一次带上你”的许诺。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可是已经只是小事了。
他也想过自己能不能做些什么,可是每当看到姐姐和冲田同学在一起的场面他就明白,这是不需要别人插手的事情。尽管还是会觉得嫉妒和寂寞,但是那也像碳酸饮料与充气糖果相遇后爆发开的泡沫一样蓬松松的,不会再给他重量,而是让他充满一种轻飘飘的悲伤。
距离织田信长的考试季只剩小半年,家里理所当然地给她报了翻倍数量的补习班,而他的姐姐居然也乖乖接受了,和春天时一样每天白天都不着家,只不过现在的她并非在嚼泡泡糖。信胜一开始有点担心姐姐会不会跟以前一样逃掉补习班去医院,没想到他姐居然真的有在好好搞学习成绩,哪怕去医院的时间变得要见缝插针。有时她会要求帮佣替她做便当,信胜猜测她是想和冲田同学一起吃午饭。他都担心他姐会不会产生冲田戒断反应。
如果自己也余日无多,也会有人像这样来找一切机会来见自己吗。信胜确信自己会被关心,但是这一问题的答案他却不敢肯定。不过他最能肯定的是自己做不到像冲田同学那样笑着迎接一切。这个女孩真的跟她的剑一样坚强。
有时候他姐实在抽不出时间,信胜就会自己去看看冲田同学。一般土方先生也会在。他们三人会一起吃茶点,土方先生会说一些他们小时候的事情。信胜现在才知道虽然他看上去是个不好说话的人,实际上却很擅长说笑话,经常说得冲田气到七窍生烟强行物理叫停。信胜都有把这些事情好好记住,打算以后慢慢说给姐姐听。尽管他自己也有些遗憾,这样的事情来得太晚了。
不过他没想到他的推测有一部分是中的。已经习惯和冲田每天都见的信长确实是会受不了的。八月上旬一个酷热的夜晚,信胜起夜,却看见庭院里借道小路向外奔跑的人影,吓得他差点叫出来。然而很快他意识到他看到了什么,所以他硬生生地把叫声掐断了,拿起手机给纠结了很久应该怎么做,最后还是给姐姐发了一条“路上小心”的短信。信胜和信长不一样,他是个守约的人。
这简直就像夜晚的幽会一样。信胜从不知道自己的姐姐有这么浪漫主义,只是他很怀疑深夜的医院会不会允许可疑的探病者进病房。
躺在冷气足足的房间里,信胜想着她们现在会在干什么呢,姐姐是不是会在医院楼下给冲田发送暗号,然后冲田同学偷偷摸摸地从排水管上滑下来?不对,这只是罗密欧朱丽叶了,冲田同学并不能下床。但是爬排水管这事他姐姐干得出来,对于只要想做就做得到的他姐来说这大概不难,也许他姐还会上演孤身潜入呢。只是不知道姐姐白天学习会不会打哈欠。
想着想着他竟然有点想哭。因为这么可爱的故事,居然就快要到最后了。
没过几天,信胜听家里长辈们和做地产开发的客人闲聊,听到市内有家办不下去了的道场在寻找买家。他心头一震,问清了是哪一家,确证自己的猜想。但是信胜只是个未成年人,他没有储蓄,甚至连竞标的资格没有,他只能暗暗记下,充满绝望地在心里筹划起该怎么说服家里的长辈去把那块地买下。信胜再次意识到,明明是阳光灿烂的夏天,他却要看着快乐的记忆一点一点的结束了。就连那家旧市内医院都要准备推倒,找个新地盘重盖。和冲田同学、土方先生有关的一切,会慢慢消失。
所以当晚信胜在自行推测出的路线上待机了大半夜,差点没被蚊子咬死加热死,但最终他成功在半夜两点捉到了他正翻墙中的姐姐。看到他姐姐背着吉他正准备撸起袖子爬,信胜从草丛里钻了出来,这回轮到他差点没把信长吓得叫出声来。
“嘘,姐姐!”信胜压低声音向她喊:“今晚我可不可以也去?”
哪怕只是观众席,但只要一次就好了。只要一次,他想在特殊席上亲眼看到姐姐和冲田同学的共舞。那段关系中的感情的流动及其奔腾与浓烈,作为旁观者的他尽管不能体会,但已经深受震撼、满怀憧憬。那是他姐姐全力的rock you,也是冲田同学全力的必杀之刺,无论如何他也想看一眼。
这次他姐差点没喷笑出来,她用相同的音量回答他:“不要!”
信胜急眼了,在半夜三更的织田家庭院里和他姐争论:“为什么?”
他的姐姐笑了,特地跑过来弹他额头,然后继续强压着声音大笑。她的笑容即使只在月光下也一样耀眼得要命:“不要这么不解风情!”
太明亮了、那太明亮了。信胜退缩了,他孤苦伶仃地站在墙根下,眼巴巴地看他姐一句话摆平了他后熟门熟路地翻过墙去,边警告他不要偷偷跟来边跟他告别。结果最后他也只能对姐姐说一句“路上小心”。
毕竟那是只属于他的姐姐和冲田同学的故事。没有许可,他是不应该去窥探的。
可是不应该不意味着他就能接受。信胜回到舒服的空调房里,在床铺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在郁闷地想土方先生说的儿时趣事他不要告诉姐姐了。夏季天亮得早,他居然就这么睁眼到了东方泛起鱼肚白才勉强睡去。在舒适的二十四摄氏度里入眠的信胜并不知道,黎明时分他的姐姐没有带吉他回来。
那一天信胜直接睡到大中午,被家里大人好好说教了一顿。他起来时信长不在,应该是继续上补习班去了没有回来。但是在经过他姐姐房间时信胜偶然发现,平时放吉他的位置并没有东西在。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信胜这么想着,联系了一下冲田同学,问她今天感觉身体怎么样,待会去看一下她可不可以。虽然没有收到回应,但是吃过午饭之后他还是去了医院。
来到医院楼下后,突发奇想的,信胜找了一下正对着冲田同学病房窗口的位置。很遗憾,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罗曼蒂克排水管。但是他后退了一步,正好踩到了一大块木头碎块,这让他失去了平衡,向后摔倒在了树丛里。
信胜艰难地从树丛里爬起来,他都有点愤怒了。定睛一看那块绊倒他的东西,居然是一块吉他琴头,这叫他愣了好一会儿。接着他往周围看,树叶、枝梢、尘土、木头的碎屑、琴头的碎块、比较完整的背板……他摔倒在了一把吉他的尸体上。
不详的预感突然在信胜心头闪烁。
呼吸变得急促,思考变得困难。不会吧、不会吧。信胜疯狂地催促着自己去思考其他的可能性,但是却怎么也无法从那个可能的死胡同里走出来。正好就在此时,他的手机铃声响起,勉强唤回了他大脑的运转。他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对象是土方先生
往后的人生里,他大概都会忘不了躺在灰尘飞舞肮脏的树丛里的那个时候,那个听着默认铃声大肆作响、被跌打处传来的神经感觉刺痛着,五脏六腑都随之虬结起来的夏天。他遭遇了一把吉他在夏日里的献身。
冲田同学在八月末走了。几乎就在当场的信胜都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下课后才赶来的他姐姐当然也只见到了一块白布。姐弟俩都没有提出想看看白布下面的少女的面容。他们相信就如见到了她的最后的土方先生所说,她走得很平静。
葬礼办得很简洁。
土方先生打算办完头七就离开这个城市。再过两个月,这栋旧医院也要被拆掉。信胜在遗像前双手合十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忘了要介绍邻市的玉藻神社这回事,也想起了新年愿望并没有实现这回事。这会成为只属于他的秘密、只有他知道的和冲田同学有关的事情。他吞下斋戒寿司,把这些事情一同都吞进肚子里。
信胜并不敢看他身旁的姐姐是一副什么表情。她大概也在吞咽着只有她才知道的、发生在她与冲田同学之间的事情。
头七那天正好是九月一日,都要到校报到的姐弟俩并没有办法去参加法事。久违的,信胜和姐姐一起上学了。走在上学必经的校道上时,从密密麻麻的绿云间倾注下来的朝阳有点凉凉的,给了他一种夏季快要结束的感觉。
他的姐姐习惯性地开始哼歌,但很快意识到了自己在干什么,就没再继续。在这样的早晨里,信胜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一直没有问姐姐吉他的去向,也不会问那个夜晚发生了什么。因为总觉得没有把一切都挑明的必要。就像姐姐那个夏夜的斥责:“不要这么不解风情!”
但是信胜就是突如其来的很想不解风情一次,于是他叫住了走在前面的姐姐。信长转过身来,夏季校服的裙摆在空中转出一个圈。啊,青春啊。
“姐姐,”得到了信长的注意力后,信胜问:“你和冲田同学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去年夏天吗?”
他的姐姐眨了眨眼,绿荫在她端正的面容下投下浮动的半影。这个美丽又青春的少女反问:“你发现啦?”
信胜用曾经回答过冲田同学的话回答她:“太显眼啦。”
“没那么早哦。”她转过身去,继续向前走,“让我想想……是我知道她可能活不到今年,对当时来说是第二年,那之后才开始的。”
原来如此。信胜想,原来如此。他莫名其妙地回想起泡泡糖和充气糖果。然后他问出了他一直想要得到答案的那个问题:“我想知道姐姐喜欢冲田同学哪里。”
织田信长并没有回头。姐弟俩继续在校道上前进。过了一会儿走在前面的她才说:“先保留可以吗?给我点时间想想。”
要多久呢,夏天都快要结束了。
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擅自地觉得很悲伤。突如其来的,他意识到冲田同学真的不在了。青春正中央的起舞结束了。发生在夏日里的、秘密的故事,就这样得到了结局。
只属于他姐姐和冲田的故事,一定是个跟夏季的假日一样充满了快乐和光的故事。不知道他姐姐会不会愿意说,但他真的很愿意听。故事如果太久不讲就会被慢慢忘掉,他想要帮他姐记住,又希望姐姐能快点忘记悲伤。可是这都是属于姐姐的东西,织田信胜只是一个故事旁观者,很偶然地看了故事的开始也看了故事的结束。
只要看一眼姐姐信胜就能明白,姐姐直至今日也仍然在燃烧着。因为冲田同学就是姐姐的火焰本身。只是现在火焰不再从她之中漏出,而是被牢牢地关在了她的胸膛里,从静静地把她点燃变成了不为人知地灼烧着她的内面。冲田同学留下的东西像一个平平凡凡夏天里最后的阳光的残渣,会被珍惜着、被呵护着,在她之中继续着。
有冲田在的夏天就这么远去了。织田信长过了两个有冲田总司在的夏天,从今以后,织田信长注定要迎来许多个没有冲田总司的夏天,直到自己也停止呼吸为止。这一定是某种诅咒吧,是他的话就宁愿忘记才好啊。信胜低下头,不知道是什么水滴洒在树荫下的坂道上,他踩了过去。他一边跟在姐姐的身后向前走,一边听他姐姐拉长了声音说:“哎——夏天好长啊——”
这个夏天一定会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越发遥远,姐姐也一定会渐渐成为大人。可是在这个夏天结束的时分,他预感姐姐再也不会弹吉他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