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的路上没有被人看见吧?”戴维娜王后关上门后说,她的嗓音温和又庄严,眼神只轻轻一瞥,就让人不禁想要亲吻她的裙角,向她宣誓效忠。
菲莉丝忍住在这种强烈的压迫感中下跪的冲动,她让自己极力表现得镇定自若,至少看起来不像个令人怀疑的骗子。
“当然没有,尊敬的王后。”她说,“我们决不会轻易招惹麻烦。”
“最好是这样。”戴维娜扫了她一眼,嘴角难以察觉的笑容一闪而过,菲莉丝觉得那像是在讥讽,可是讥讽什么呢?她认为自己这样最低贱的贫民还没有资格引起对方明显的情绪。
戴维娜并没有给她在这上面深入思考的机会,她走到墙边转动一盏烛台,原本看起来毫无玄机的墙面随之出现了松动,王后推开那扇隐秘的门,示意菲莉丝跟上。
谁能想到戈拉多姆王后的寝宫内居然有这样的暗道?菲莉丝收起惊讶的表情跟了上去,今晚实在发生了太多令她意外的事。
暗门后面是一段并不太长的阶梯,它们向下延伸通往类似地窖的地方,这里面有一股潮气,比起王宫的富丽堂皇,这儿显得阴冷更像是监牢。但王后并不在意这令人不悦的环境,她拖着洁白的长裙拾级而下,脚步显得有些匆忙。
她们很快到达了一间不算宽敞的屋子,这里的一切陈列都简单得过分,木质的矮桌上放着一些没有吃完的食物,简陋的小床上躺着个孩子。
那是个看上去不过十岁的女孩,她此刻正闭着眼睛侧身躺着,亚麻色的长发在枕头上散开,有一些发丝被薄汗黏在额头上。她的皮肤苍白而病态,露出衣袖的胳膊显得过于瘦弱,不太规律的粗重呼吸从她鼻间溢出,那双眉毛纠结地拧作一团,看起来正被极大的痛苦包围着。
戴维娜看见女孩这副模样有了明显的慌乱,她焦急地三两步走到床前,一边探着女孩额间的温度,一边握住了对方冰凉发颤的手。
“萨拉,宝贝,你怎么样?”戴维娜担忧地低声呼唤道,她此时全然没有了一点王后的庄重和疏离,菲莉丝觉得就算是母亲呼唤孩子的声音也没有像这么温柔的了。
被叫做“萨拉”的女孩慢慢睁开了眼,她太虚弱,说话时也没什么精神:“王后殿下?”
“是我。”戴维娜怜爱地看着她,“别这么拘谨,孩子,你感觉好些了吗?”
“我还是头疼,殿下,而且老做噩梦。”萨拉还是固执地维持着那个恭敬的称呼,“我是不是快死了?”
“别说傻话。”戴维娜露出悲哀的神情,“你只是病了,我知道有办法能够治好你。”
“是吗?那样的话就太好了。”萨拉虚弱地笑了笑,“殿下,我什么时候能回去看看父亲?”
“恐怕你暂时没法和他见面。”戴维娜搀扶着萨拉从床上坐起来,又贴心地把毯子围在了她身上,“你得去远方治病,等你治好了……等到那时候总会见面的。”
萨拉沉默下来,她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敛去了眼底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出闷闷的声音:“我要被赶走了吗?”
“不,不会有人赶你走,宝贝。”戴维娜轻轻地说,“我们都爱你。”
萨拉却苦笑了一下:“没人会爱一个私生子的。”
戴维娜没有立刻接话,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这个敏感的孩子。她仔细将萨拉的衣服整理好,又把她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梳理整齐,萨拉乖乖地坐着,目光投向未知的前方。
不,她的目光没有落在任何东西上面。
菲莉丝这才发现,这个年幼的女孩有着一双雪一般银白的眼睛,那不是正常人眼睛的颜色,它们茫然失焦,是来自病魔的诅咒——这双眼睛无法视物。
戴维娜把一切都整理妥当后叹了口气,她摘下挂在脖子上的那条项链放到萨拉手中,然后将她抱了起来,转过身塞进了菲莉丝怀里。
菲莉丝连忙接过这个孩子,萨拉实在太轻了,她几乎没有用力就能稳稳地抱住她。
“你有办法带她出去,对吗?”戴维娜问道,“她不能被人给看见。”
“没错,我有办法。”菲莉丝这下终于理解帕蒂欧当时那些开玩笑一样的话了,她看了看王后,又看了看怀里这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在心底把帕蒂欧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才终于咬牙切齿地念出对方叮嘱她一定要记住的无比羞耻的“咒语”,“伟大的主人帕蒂欧,请允许我回到您身边——”
她的脖子随着这句话痒了起来,像是有一条冰冷的锁链忽然收紧,她感到被一股力量向后拽去,周遭的一切变得模糊而扭曲,等到眩晕的失重感结束,她落入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怀抱。
“看来你成功了,宝贝。”帕蒂欧讨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同时一只手攀上她腰间伸进了衣服里,“这么热情地投怀送抱,是想我了吗?”
菲莉丝狠狠拍掉那只到处乱摸的爪子,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毫不客气地给她垂在地上的尾巴来了一脚。
布里吉特王城今晚注定不会平静。
在戴维娜王后的生日晚宴即将落幕的时候,尤金国王死在了他的寝宫。大王子修被以弑君的罪名逮捕入狱,因为杀死国王的剑正握在他手中。二王子杜鲁悲痛地接下从他父亲头顶坠落的王冠,祭司宣布将在五天后举行新王的加冕仪式。而小王子艾德里安根本不相信所发生的一切,他大声质问着哥哥为何要犯下如此罪行,但修一言不发,他恶狠狠地瞪着那个即将成为国王的弟弟,如同一头发疯的凶兽。
而王后戴维娜呢?就在人们感叹她如此年轻却要守寡的时候,杜鲁宣布将要在登基大典上迎娶他父亲的妻子,戈拉多姆的君主更迭,她仍然是王后。
艾德里安不喜欢戈拉多姆的冬天,它不像伊特诺尔那样整夜飘洒寒冷却纯洁的雪,不像斐利那样四季都拥有绽放的鲜花,它枯燥无趣,将黑夜变得漫长,又吝啬于在白昼施舍过多的阳光。
他站在王宫大殿上看着忙碌的仆人,他们正将这里布置成看起来足够漂亮又庄严的礼堂,几天前他们也做过同样的事,那时候他们从面前经过低头行礼,艾德里安还是愿意回以微笑的。
但现在他觉得这些只不过是毫无意义的举动,即便人们表现得多么喜爱他、多么与他亲近,他终究是一个王子,里奥王族每一个人都处在至高权利的中心,而敌人蛰伏在暗处。这真是可笑,在他还被蒙蔽在兄弟和睦的假象中时从未认真听过修的任何一句忠告,现在他的兄长成了弑父的罪人,他却能牢牢记住这些话了。
在尤金国王遇刺后,修被投入了狱中,他的一切头衔和领地全部被剥夺,家仆被遣散,王妃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郁郁而终,而他那个饱受争议的私生子失去了音信,有人说这头卑鄙的白眼狼卷着值钱的东西逃走了,也有人说她早就被疾病缠身,死在了不知道名字的地方。
艾德里安觉得空气变得烦闷了起来,大概是炉火不够旺盛,他觉得手脚发冷,血液也快要凝结,他需要一个更加温暖的地方来给予他慰藉,于是小王子离开大殿,往他母亲的房间去了。
小王子毫无疑问深爱着他的母亲,但他仍旧无法接受杜鲁即将与她结为夫妻的事实。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艾德里安深知这一点,虽然名义上听起来不那么好,但这种事并非第一次发生,相反的,类似的事情在王室和贵族之间太常见了。儿子继承父亲的财产,它们包括金钱、地位以及女人,只要这个女人不是你亲生的老妈,那么一切都无所谓,这几乎已经成了某种约定俗成的东西。艾德里安一直都厌恶着这种所谓贵族们的规矩,它们中的大多数让他光是听着就一阵作呕,而现在,这样的事也将发生在他母亲和哥哥身上。
他已经有一整天没有和母亲说过话了,在听到消息后他开始了单方面的冷战,而他的母亲也并没有来找过他,像是当他是个闹脾气的小孩子,置之不理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种办法的确有效,艾德里安最先沉不住气,他渴望母亲温柔的臂弯能够让他不再这么冷下去,其他的事情他不想再去考虑了,里奥王族的血脉还没有到要断在他手里的危急时刻,他只想好好休息一会儿。
他走进王后的寝宫,一群仆人正围着他的母亲打转,他们手里是不同的衣服和首饰,正在为她搭配着明天典礼的衣装。
戴维娜王后见他进来露出了微笑,她屏退众人,只留下母子单独会面的空间。艾德里安上前与他的母亲拥抱,将脸贴在她颈侧,下巴抵在她柔软的肩头,他才十五岁,但已经像父亲一样高了。
“你怎么了,艾德?”戴维娜担忧地问他,“你看上去不太好。”
“我很好,母亲,我很好。”艾德里安这样说着,却放纵自己像个幼童一样依赖在母亲怀里,“我只是觉得冷。”
戴维娜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她望向窗外,庭院里已经看不见还徘徊在枝头的叶子了:“冬天总会过去的,艾德。”
“是啊,春天总会到来。”
但他的母亲却摇了摇头。
“我不会再看见春天了。”戴维娜叹息般说道,“在你父王死去之后,我这里就只有永恒的冬日。”
艾德里安不解地看着他的母亲,他终于还是问出那句埋在心里太久的疑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还要和杜鲁——”
王后伸出手抚摸他的脸颊,用纤细轻柔的指尖描绘过他的眉眼,最后将他散落的亚麻色长发梳到耳朵后面。她的目光温和而慈爱,艾德里安却在里面看到了决绝和残忍。
“你不能总像个孩子,艾德。”戴维娜说,“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残酷的现实吧。”
他不明白母亲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戴维娜示意他不要说话,她牵起他的手来到那处隐藏着密道的烛台前,当暗门在小王子面前出现时,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躲进去,艾德,但不要离开太远,我要你仔细听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不要捂住耳朵,也不要出声。如果你压不下一时的冲动,戈拉多姆就没有未来。”
艾德里安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选择遵从他的母亲,他像个贼一样藏了进去,暗门缓缓关上,不一会儿他听见了脚步声,有人过来了。
杜鲁踩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进来,他昂首挂着微笑,整个人意气风发,迷人的魅力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但戴维娜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我听说你还没有决定明天的礼服,是哪里不合心意吗?”他似乎心情不错,并没有在意戴维娜冷淡的态度,径自走到床边审视起那上面供以挑选的衣服,“我认为这一件就很适合你,没人能将白色穿得比你更美。”
“明天的主角是你,陛下。”戴维娜用这刻意的称呼叫他,“我只需像平日那样就足够了。”
杜鲁眯起眼睛看她,冰冷的眼神透露出一丝危险:“明天,你也将是我的王后。”
“在名义上,我是你的母亲。”
“我的母亲早就死了!”杜鲁的声音变得愤怒,“你不过是老国王的女人而已,现在,新的国王从他手里继承了国家,你也将同样换个主人!戴维娜,你应该高兴不是吗?你这样年轻貌美,难道要为那个下流的老色鬼守寡?”
他口中吐出污言秽语,大声辱骂着他死去的父亲,但他毫不愧疚,嘴角甚至挂着疯狂的笑容。
“你可不是戈拉多姆的合法继承者,杜鲁。”戴维娜冷冷地盯着他,“你用肮脏的手段夺取你父亲的性命,然后把这一切全都推到修的身上,你的阴谋的确完美,但不是所有人都会被你的谎言欺骗的。”
“但目前看来,我似乎骗过了所有人。”杜鲁猖狂地笑起来,“戴维娜,你难道以为你掌握着我的把柄吗?不不不,你就算现在去昭告天下,把这一切都说出去我也不在乎,因为没人会听你的话,整个戈拉多姆都是我的人,如果不是某些人提前耍了点小花招,修的那个小杂种也早就被我抓起来了。”
他提到萨拉的时候戴维娜皱起了眉,一种不一样的情绪一闪而过,杜鲁显然没有错过这个细节,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在上面捏出了印子。
“果然如此,我早就猜到了,戴维娜,你的小秘密可不比我少。”杜鲁凑近她耳边,声音宛如恶魔,“你干这事儿可是轻车熟路,在当年你还是个公主的时候,修和你不就眉来眼去了好久吗?你就算嫁给了老东西,也肯定巴不得给修生个孩子吧?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瞒着所有人办到的,不过我早就有所怀疑了,萨拉的亲生母亲就是你对吗?”
戴维娜沉默地盯着他,但没有他想象中那样脸色煞白不知所措,她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一样,杜鲁皱起眉,他讨厌这女人在他面前永远游刃有余的模样。
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杜鲁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用玩味的语气说:“哦,我差点忘了,你不止和修睡过,当年你不是还在我的怀里欲仙欲死吗?”
这话成功地让戴维娜冷漠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痕,她抿着唇瞪他,却还是没有说话。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那是什么时候来着?啊,好像正好就是十五年前。”杜鲁露出恶劣的眼神,“在那之后不久你就怀孕了,啊,我现在才想起来怀疑,说不定老东西连一个他的种都没在你肚子里留下?”
“不……”
“这可太有意思了,戴维娜,你一定也怀疑过对吧?”修抬起脚狠狠踹上门,他慢慢向戴维娜逼近,最后将她一把推到了床上,“你说,你的宝贝儿子艾德里安,他的父亲究竟是谁呢?”
他说完并没有等待答案,也许这句话本来就不是为了要一个答案而说出口的。杜鲁开始大笑起来,他的声音逐渐变得疯狂:“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杀了老东西?戴维娜、戴维娜!你让我为你发疯,却根本懒得看我一眼!那就让我来帮你忘记你的小情人,你总会习惯我的,对吗?你甚至会求着我来满足你!”
艾德里安仿佛置身在冰窟,杜鲁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削尖了的木刺扎进他的心脏,那些过往所有美好的假象全部破碎,这头恶狼露出了真正的面目,将他撕咬得体无完肤。
而凌迟还在继续着。
艾德里安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幼童,他已经十五岁,他知道那张床上正在发生着什么,他的兄长占据着本来应该属于他父亲的位置。他透过暗门听着外面的一切,杜鲁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在他身上割上一刀,那是淬了毒的凶刃,即使伤口不再流血,疼痛也无情地侵蚀着他的内脏。他不愿意再听,但是又必须仔细地听下去,他要把每一个音节都刻在脑海里、揉进血液里,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布满血丝变得赤红,他不能捂上耳朵,不能逃避,不能让自己的怯懦和恐惧占据上风。
遍体鳞伤的狮子藏在阴影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你来了啊,泰伦斯。”
若不是这声音的确令人熟悉,泰伦斯绝不会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曾经意气风发的戈拉多姆王子。
修靠着墙坐在监牢里,阴冷的湿气让他的袍子都已经开始发霉,他的头发披散着半遮住一边的眼睛,胡须乱糟糟地长在那张原本英俊的脸上,他此刻就像个乞丐。
“我的朋友,你……”泰伦斯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修反而露出了安慰的笑容:“不必为我伤心,老朋友,你以前说过,人总是会奔赴死亡,只是方式不同罢了。好了,我委托你的事怎么样了?”
泰伦斯摇摇头叹了口气:“我没有找到她,不过,王后说她已经安全了。”
“是吗?”修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并没有多少意外,“果然,这像是她能够做出来的决定。”
“看来王后并不信任我。”
“不,她不信任的人是我。”修叹息道,“当初,执意要把孩子生下来的是她,而让孩子被病痛折磨的也是她。我只想萨拉能做个普通的女孩子,她却想要将她推进权力的漩涡。”
泰伦斯没有说话,他静静听着这位将死的老友慢慢述说着。
“她是最美丽的花,却同样有着最毒的刺,她能为了爱而保护,也能为了爱而伤害。她从来都这么狠,对所有人都这么狠。”修说着笑了起来,“杜鲁以为他掌控了一个女人,不,他太天真了,总有一天他会被这个自以为掌控的女人推下万丈深渊,等着吧,朋友,总有一天。”
泰伦斯悲哀地看着他,良久才发出一声叹息:“你还想让我为你做点什么?我总有能够帮你的。”
“艾德里安。”修没有看他,他盯着往外渗着水的墙面,眼睛里一片死寂,“我那个最小的弟弟,只有他还让我不放心。泰伦斯,我要你帮他,他太容易做傻事,但只有他能够肩负起戈拉多姆的未来。”
“我会的。”
老者的声音随着他的身影一起消散了。
几天后,在戈拉多姆的王城布里吉特,街道又再次变得拥堵起来。
菲莉丝在攒动的人群中踮起脚往前看,有什么东西在她宽大的兜帽里狠狠拽了拽她的头发。
“噢!老爹!”她哀嚎起来。
“你这个小兔崽子怎么老爱管闲事?”巴兰趴在她头上气呼呼地说,“在这种人多的地方,你应该想起你是个贼,而不是光顾着看热闹!”
“我知道、我知道!”菲莉丝叹了口气,伸手从一个胖子口袋里摸走了钱袋,她把它扔进帽子,巴兰接住了它,“老爹,我觉得这种事难得一见,让我看看也不会——噢!疼疼疼!”
这次她的耳朵被拧了一下。
“我当初就该扔了你,小鬼!”巴兰又开始他老套的那几句话,“以前我只需要管管拉夫这个麻烦,现在我要——”
“你现在要管我们两个。我已经听你说了十六年了,老爹。”
“胡说!你一岁的时候懂个屁!”
“那就十五年,反正没差。”菲莉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真的,老爹,你难道不想看吗?砍头哎!听说还是国王亲自动手,到底是个什么囚犯?”
“是杀了前国王的那个王子——你少给我转移话题!”
“哇哦,那你就是说他杀了他父亲?”菲莉丝对他后半句话充耳不闻,她看准机会挤到了一个视线不错的位置,“人类可真是复杂。”
巴兰哼了一声:“你也是个人类。”
“我宁愿我是个哥布林,反正可没有人类养过我。”菲莉丝毫不在意地说,“他们这些弯弯绕绕我这辈子都搞不懂。”
“不,你就算当个兽人也别当哥布林。”巴兰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美好的画面,“女性的哥布林……别让我想象这个画面。”
“你难道没照过镜子吗?”
“闭嘴!”
菲莉丝开心地笑起来,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老爹,你说前几天帕蒂欧带走的那个女孩儿是谁?如果王后那么关心她,那她一定也是王室的人咯?我那天听到‘私生子’还是别的什么词,总之听上去不太好。”
“你那么关心这个干嘛?”巴兰不满地啧啧嘴,“反正短时间内我不想见到那个豹子脑袋的家伙,她就算和王后有一腿也和我们没关系——还是说你被她调戏上瘾了?”
“收起你多余的想法,老爹。”菲莉丝被他这个假设弄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啊,要开始了。”
她说完这句话,嘈杂的人群也安静了下来,头戴王冠的新国王走上刑场,刽子手将刀恭敬地递给他。囚犯跪在他面前,国王冰冷的目光在围观的人群中扫了一遍,然后他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就斩下了那个囚犯的头颅。
被污血和头发糊住脸的那颗头骨碌碌地滚到了人群中,有人在上面踢了一脚,随后所有人爆发出一阵欢呼。
“戈拉多姆人唯一的君主、杜鲁一世国王万岁!”
“万岁!万岁!”
“国王陛下万岁!”
不知是谁开的头,整个王城都陷入了沸腾的情绪中。
菲莉丝忽然觉得无聊,原来所谓的砍头好像真的没什么可看的,她撇了撇嘴挤开人群往外走,顺手摸走了不少值钱的东西。
而在欢呼的人群中,艾德里安控制住自己在隐藏身份的袍子下面不断颤抖的身躯,他喉咙发干、双目通红,他死死盯着站在台上接受赞誉的杜鲁,几乎就要忍不住冲了上去。
“殿下,冷静下来。”一只苍老的手抚上了他的肩膀,同样苍老却令人心安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你要学会的第一点,就是时刻保持冷静。”
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终于不再像个胆小鬼一样发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