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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三叩九拜指天画地地发过三遍毒誓后，王母娘娘终于大发慈悲放他们几个离开。

临行前，那惯会体察圣意的仙娥斜昵着她凉凉道：“若千年之后你还不回一个完完整整的巫山神女，便用你自己来祭奠上神吧。”

夏清翩苦笑着作揖：“仙子放心，若此法不行，清翩愿引颈受戮，也好早日与瑶姬上神作伴。”

换得白眼一记，冷笑三声：“你也配？”

出得昆仑山，离了那没顶的威压，云霄都似晴朗了几分。往蓬莱的一路甚是沉闷，青帝抱着仍在昏睡的锦回，脸色并不好看。

夏清翩正寻思扯个甚么话题来打破僵局，抬眼就望见不远处彩霞漫天，煞是绚烂。

眯眼细瞧下，只见一青衣仙子臂挽霞帔，水袖迢迢，踩着云头正舞得如痴如醉，霞帔扫过的苍穹上霎时铺开绚丽晚霞。

那仙子见了他们一行人，舞姿稍缓，脚下碎步一错，扭着水蛇腰袅娜娉婷地旋了过来。手中彩绸翻卷，绕着她和青帝转了一圈，末了扭扭捏捏停在她跟前，水袖半遮面，一记骚包的媚眼含羞带怯往她身上一抛，嗲着嗓子道：“诶呀呀，这位仙君好生俊俏，怎地从前没见过？不知如何称呼呀？”

虽然此人将语调磨得缠缠绵绵，尾音也一个劲儿地颤颤悠悠，可这把嗓子却是骗不了人的，这身段婀娜举止骚包的仙子分明是个男人！

夏清翩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脚下一崴，就要跌下云头。倒是那扮女装的男仙眼疾手快，水袖朝前一送，堪堪缠在她腰间，再一捞一带，顺势将人揽进了怀里，掐着的嗓子瞬间破了音儿：“好险！仙君可当心些！”

手掌抵住那人胸口，果然一马平川毫无起伏。夏清翩惊叫一声，如遭火烫般一把将他推开三尺远，嘴角抽搐道：“无碍无碍，多谢仙、仙……上仙相救。”

那青衣男仙犹不死心，觍着脸还欲上前，却被青帝一胳膊拦了下来，灵威仰沉着脸道：“青霞，本座早前就警告过你，莫要再打我蓬莱仙君的主意。”

青霞面对青帝时立马换上一副讨好嘴脸，笑得谄媚：“瞧您这话说的，家姊与青后娘娘素来交好，小仙也只是想与蓬莱仙君亲近亲近，哪儿会打什么主意？”

青帝冷冷一哼：“呵，你还好意思提你姊姊？当年若不是你与瑞华那档子事……”话未说完便蓦地住了口，斜眼一乜，拂袖道：“罢了，你好自为之。”

说罢紧了紧怀中的女儿，拨转云头冷声道：“墨华，走吧。”

夏清翩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那声“墨华”叫的是自己，连忙应了一声跟上。

那青霞灵君似乎怔住了，夏清翩脚下的云彩都飘出十丈远了，身后那人才如梦初醒般惊呼一声：“墨华？！你是墨华清君？！”

15

快到蓬莱仙境时，她终于把识海里原先乱糟的记忆捋了个明白。不得不说墨华清君当真是个清心寡欲的神仙，成仙八百余年里除了修道就是修道，日子过得比白水还要淡上三分。纵观下来，值得回味的地方不过三处，二殿下锦回、本是瑶姬上神的玉赏，还有欢兜族长、如今已是魔君的……罹寰。

她之所以说有法子救回瑶姬，不过是抓住了识海里某个一闪而过的片段——墨华清君曾亲眼目睹罹寰聚魂魄凝元神、活死人肉白骨。这显然是魔族的禁术，天界众仙怕是不晓得，即便晓得也必定嗤之以鼻唾一声“歪门邪道”。故而她只承诺千年之后还给昆仑一个完完整整的巫山神女，却并未提及是用何方法。

锦回曾告诉她，罹寰与墨华清君是至交好友，千年前仙魔大战，本该势不两立的二人反而感情愈笃，甚至于罹寰如今魔君的位置，也是墨华清君一手促成。

既如此，那帮忙救个人合该不难。

按理说，既然墨华清君与罹寰交情颇深，那关乎此人的记忆也该十分深刻才是。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夏清翩的识海里与罹寰来往的经历大多模糊不清，所有的画面都像是一场无声的皮影戏，她只隐约瞧见那人嘴唇翕动，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唯一称得上清晰的一幕，是在一片猩红的娑罗树间，红衣魔族与紫袍仙君并肩而行，偏头笑谈时抬手为他拈去发间的落英，朱红薄唇翕动，看唇形该是唤了声“阿翩”。

墨华清君笑了笑，点头回应。可就在他转回头时，罹寰又说了句什么，仔细分辨，似乎是“我感激你”。不过墨华清君好似并未听清，面露疑惑地看向身侧少年，罹寰笑着摇了摇头，清晰明了地道出三个字“没什么”。

分明是段无关紧要的回忆，偏偏烙印得刻骨铭心。真是奇怪。

夏清翩又在识海里找了找适才那青霞灵君，方知此人乃是紫霞元君的胞弟，素有断袖之癖，平日里男扮女装到处招惹俊俏儿郎。在墨华清君刚晋升上仙接管兰兮宫那会儿，此人正与瑞香宫宫主瑞华灵君厮混在一处。当年昆仑山蟠桃会本该由瑞华灵君前往，孰料那阵子瑞华正与青霞闹得凶，形容甚是憔悴，没奈何才教墨华清君顶替了去。

后来二人分分合合折腾了近百年，浪子青霞总算腻了瑞华灵君，劈腿了一位刚飞升的散仙。瑞华灵君大受打击，一哭二闹三上吊，使尽浑身解数盼情郎回心转意，然而都抵不过某浪子穿上裤子不认人。这事最后闹到了青帝处，瑞华灵君是青后的侄儿，青霞灵君是青后闺蜜的胞弟。他老婆都为这手心手背两块肉犯难，他一个大男人更觉头疼，干脆不再插手，心想着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没准哪日这魔怔就不治而愈了。

可他显然高估了瑞华灵君的自愈能力。

瑞华见复合无望，心中妒恨交加，矛头一转，指向了那新来的散仙。几番冷嘲热讽暗中使绊后，他仍觉不解气，终于在某一日将那可怜的散仙轰了个魂飞魄散。

这下事情大了，一道道天条犯下来，纵然有青帝说情，也少不得罢黜仙阶，贬谪凡间。

作为万恶之源的青霞灵君自然被蓬莱列入了黑名单，划归到老死不相往来的行列。

夏清翩弄清来龙去脉后不觉好笑，她在凡间一直女扮男装，没见有哪个姑娘给自己暗送秋波过，不想九重天上走一遭，竟教个男扮女装的断袖瞧上了，真真讽刺。

正自感慨间，身前云雾忽然一阵翻涌，风向立变。她只觉身子一沉，像是跨进了水里，然这感觉稍纵即逝。待云霞散开时，眼前已换了一番景致，豪光万丈，仙气缭绕，脚下绿水青山，百花齐放。

蓬莱仙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