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出租车把优子带回家,忙活了好一阵子,夏纪才得以坐下歇口气。
“……为什么会有粥?”
“不是你自己说肚子饿吗。”
“我说过吗?……唔……算了,好像是有点饿,我尝尝……啊,还挺好吃的。”
“那就好。”
“不过还是我自己做的好吃。”
“别挑三拣四了,凑合吃吧。”
“嗯。“
她点点头,沉默地保持近似机械运动的动作,一勺一勺将肉粥放进嘴里吞咽。坐在被炉对面的夏纪单手托着腮,目光落在电视柜上摆着的小熊手工艺品上,陶土做的,像是Teenie Weenie衣服图案上会印的那种小熊,夏纪记得是南中时候有届旧物义卖节上优子买的,她真的很喜欢,连大学租房子都要特意带过来当装饰。
除此之外,其他物件也都若有似无地带着女生风格,米黄色的沙发靠枕,桌上复古邮筒样式的纸巾盒,书本摞成一叠……说是女生有些片面,应该说是优子的风格,东西不多,但住的地方干净、清爽——性格莽撞的她其实算是个居家型,所有物件都会摆在好找的位置,多亏这样夏纪才能很顺利地把她打点好。
对于照顾醉酒者而言,算是轻松了。大半夜被叫起来然后忙活了半宿刚刚坐下,身体感到疲倦想睡,不过精神上不算多疲惫。拓海也有喝醉过,和男同学出去聚餐的时候,后来他的朋友打了电话叫夏纪过去领人,帮忙送到家后朋友都回去了,喝醉了的拓海沉得像装满大米的麻袋,光是在家里搬动都让人精疲力竭,拓海租的房子不脏,但永远乱糟糟的,男生住的地方可能就是这样大大咧咧。
实际上夏纪自己的房间也不算特别整洁,优子的房间如果有点乱也没什么,说是偏见也罢,在拓海所在的空间待久了会让夏纪很不自在,“夏纪好贤惠啊。”,她很怕他讲类似这样的话。
冲绳人似乎有着很神秘的习俗,夏纪说想喝水的话,拓海都会很在意,一定要喝他给的矿泉水,本来以为可能他是想推荐本地的矿泉水品牌吧……很多次以后她才知道拓海的奶奶会把这些水供在佛龛上,“这样做的话,喜欢的人就会乖乖当你的新娘啦。”拓海笑容满面地这么说。
对于恋人来说是很浪漫的句子吧,但这些字词都让夏纪压力很大,新娘,妻子,以后还要变成妈妈……要一直围着老公和孩子打转的这种未来,夏纪并不太想要。
久而久之,被拓海抱着的时候不知不觉就会怀念起优子,不晓得这之间有多少因果关系,和她待在一起即便是吵架也不用怎么担心,优子的记忆和金鱼差不多,过一会就又和好了……开玩笑的,与其说是优子的金鱼记忆,不如说是优子不会记恨这些,知道这么做没有问题,就没有问题。
双方之间也不能说是全然了解,都还有很多不清楚的事情,也还是会吵闹不愉快,但夏纪总是认为没关系,拓海迷信供奉在佛龛的水,夏纪就是迷信优子这个人本身。
这样的喜欢相对于希美和霙的质量要更轻吧……先前夏纪这样觉得,甚至觉得可能自己对优子的喜欢甚至谈不上是作为恋爱的喜欢,但现在看着优子呆呆地吃粥的当下,忽然想,说不定只是喜欢的形式不一样,对自己而言,相处得舒适就是最重要的前提之一,确认这点之后才能继续喜欢。
……所以优子也喜欢自己,那再好不过了。
“肉好多哦…为什么粥里会有肉?而且好像不是肉末。”
“冰箱里有剩的烤鸭,我把骨头去掉切碎加进去了。”
“……真细心啊。”
“感觉你之前醉的那个程度,吃带骨头的鸭肉会噎到。”
醉得神志不清还保持最后毅力忍了一路,值得嘉奖。优子刚回到家就跑去洗手间开始狂吐,吐完像是终于把过剩的精力都消耗光了,从在酒吧哭哭啼啼的状态变成了和之前霙差不多的呆滞样子。
缩在被炉的优子真是退化成幼儿园小朋友,竟然对着夏纪喃喃说肚子饿了,哪有一点当吹奏部部长的样子。
唉,也是,都吐光了是会饿。夏纪当也只好去给她煮粥,不过心里对于被依靠还挺开心的,也没有心理负担,因为即使优子说了“好贤惠”,也就只是一句感叹词而已。
帮她从鸭肉里挑出骨头的过程很快乐。
“好吃。”
吃完了。优子放下勺子。夏纪起身去收拾碗筷,准备去厨房的时候被优子伸手抱住了腿。
心跳莫名加速。
是酒醒了吗…她突然想问优子在酒吧和霙都聊了什么。
“…唔…困了。”她抱着腿嘟囔。
啊。
心跳的速度放缓了下来,夏纪吁了口气。
看来还没醒。嘛…今天就算了吧。
晚安。
夏纪将优子抱去床上。
晨曦从窗帘整片地透进来,在床上投射出一个不规则的巨大方块,窗外传来垃圾车装载垃圾的呯呯嗙嗙声响,这地方的隔音真不是很好……昨晚醉得比想象中要严重,优子坐起来揉着额角,头痛又想吐,吐露出的抱怨都带着发酵的酒精味。
当然不是怪罪霙,喝的时候很开心,霙喜欢喝酒这件事让优子意外,但就乱来程度而言,自己也没啥资格说她,优子都想不太起来五杯之后具体发生了什么,两人当时竟然还想把十二月酒单全都喝一遍,脑袋一定是搭错线了。
喉咙又干又渴,优子跑去厨房开了瓶矿泉水就直接灌下,不出所料地开始打冷嗝,她就这么一跳一跳地回卧室,还是很困,但肚子里都是凉水不是很舒服……见到自己被子的还鼓起来一个山丘,睡眠的想法暂时中断,她愣了愣。
是哦,我怎么回来的来着。
想了差不多有半分钟,她才反应过来被子里的另个人是夏纪。
低头看了眼连衣服都被换掉了,这种时候电视剧里演的话都应该开始尖叫,但优子已经是个合格的成年人,她沉默地绕去浴室先洗澡,在浴室的热水蒸汽中回忆发生过什么。
呃…
不好意思,只想起来借着酒劲和霙玩过激游戏,而且不觉得很罪恶,反而有种赚到的感觉,
有点对不起夏纪,不过这家伙做的更过分,所以大概也没事吧。
嘴里的味道很糟糕,优子伸手去拿牙刷,脑袋还是暂离状态,分辨哪个是夏纪的牙刷哪个是自己的牙刷额外花了近十秒。
她往牙刷上挤牙膏,把嘴里刷得都是凉凉的薄荷味,试图想起来再后面发生了点什么。
再之后坐车回家,到家还吐了,印象中好像吃了什么东西……不行,记忆像碎片,她基本记不清自己干了啥。
洗完澡吹干头发,优子再次回到卧室,洗漱一新后的感觉好了很多,嘴里和鼻腔里的宿醉味道没有了,卧室变回了自己熟悉的卧室,嗯……除了床上的另个家伙。
被换了睡衣说明夏纪把自己脱光过……虽、虽然也没什么,以前她来家里玩也会留宿洗澡,帮忙拿衣服时候也不是没被看过身体……睡同一张床也是时有的事,说是这么说但现在就总觉得完全不一样,是性质不同的问题。
她坐到床沿,重新钻回被窝里也不是,干坐着又很冷,于是把脚放进被子,蜷着身子坐在床头。夏纪还在睡,她转学以后有好久两人没有这样睡在同一张床上了,前几天闹得不愉快把她丢去睡沙发,优子蛮过意不去,但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两人间的关系,现在这样在自己不太清楚发生什么下重归于好,说不定也算好事。
仔细看看,这人睡颜还挺可爱的……不,是超可爱了。优子心想。
夏纪的睫毛很长,五官也好看,脸型是标准的美人相,优子觉得自己的脸太圆,还有她的眉毛是优子羡慕的部分之一,自己的眉毛粗粗短短,优子对自己的样貌总是不太满意。
怎么总感觉有点气哦。
她突发奇想想把自己的手掌按在她脸上,或许是意念觉察到了优子的不轨意图,夏纪睁开眼,紫罗兰色的眼睛猫咪一样盯住她。
“……你要干嘛。”
“诶、啊…呃……你醒了啊。”
夏纪坐起来打了个哈欠,“这句话该我说吧……”,她挠了挠脑袋,“你倒开心,昨天把我闹得半宿没睡。”
“这、这样啊……我很吵吗?”
“嗯,吵死了。对了,记得给希美道歉,你把她手给咬了一口。”
真的假的!?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
“我?咬了希美?”
“对。”
“为什么?”
“问你自己啊。”
想不起来好吗。
“呃…我还干了点啥?“
“回家狂吐。”
这我知道。优子点点头。
“抱着别人的腿不放。”
这我不知道!
“一直吵着肚子饿,我只好给你煮了点粥。”
…这有点印象,”还有吗?“
夏纪看看她,眼神里有种,‘你真的不记得?’的打量意味,因为确实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优子忐忑地咽了口唾沫。
“接吻狂魔附体,把我按着猛亲。”她抱起手。
这我怎么不知道!!!
难道是在酒吧的后续……啊喝了酒确实好像让人有想依赖人的感觉,但自己会逮着夏纪亲,优子怎么也想不到,可是鉴于和霙那样玩所以她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做过这件事,没办法矢口否认,记忆不在掌控范围内,让优子很慌。
“…我不记得了。”
“好差劲啊,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吗。部长大人。”
竟、竟然还用起奇怪的尊称来了……若是平时她已经开始要跳起来了,但现在优子只感觉越来越慌。夏纪这个态度实在是微妙,说是揶揄也很难解读,还带着调笑的感觉,难不成还做过别的事情吗……脑袋里飞出来“酒后乱性”这个词,之前优子还一直觉得是夸大其词,没想到是真的吗……
但自己确实什么都不记得,那真是太差劲了。等等,她用‘部长大人’这个词难道是暗示需要负责的意思?……天哪到底做到什么地步了?!
优子有点点想起来昨天和霙喝酒的时候有聊到她和希美……关于这方面的问题。
“不需要很隆重的仪式吗?是很重要的事耶。”
“嗯…说是这样但很顺其自然就发生了。”——那时候还想了很多比较浪漫的场景,怎么说也得海岛旅游啦高级酒店吧,结果自己的初夜随随便便就没有了!
可是对方也是女生…咦那好像是我的错?是、是我的错吗???
这种时候到底该怎么界定呢……优子偷偷瞄了一眼夏纪,正好被猫的眼神捕捉到,她赶紧又低下视线,果然还是主动领锅好一点。
既然是自己的责任……
优子学着电视里关键时刻主人公会做的,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正视夏纪,“对不起,我会负责的。”
是要这么说吧。
“咦?…”
鉴于自己完全想不起来做过什么,反正已经发生了,再、再亲一下应该也没问题?说不定亲了就能想起来了。
优子闭起眼就上了,即便其实不是第一次接吻,还是很紧张,不如说这次的更加紧张了,亲上去时候都没好好测算过,好在距离很近,的确是嘴唇的触感。优子回忆着霙教的要如何接吻,是说要温和是吧,有了实战经验,优子觉得这次做的不错,势均力敌,大概是这样。
直到离开夏纪的唇瓣,优子才察觉先前她那种游刃有余的感觉好像没有了。
卧室的床是靠墙的,睁开眼,她看到夏纪被堵在墙角,正以一种很难以言喻的错愕表情看着自己。
脸好红……优子不由低下头,自己这边也因为莫名的兴奋感,在对方看来也是差不多状态吧。
但……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啊?
“你……”夏纪才开了个口声音就小下去了,优子不知道该怎么接。
一种不知该说是尴尬还是什么好的氛围包裹着床铺上的两人,优子不自在地捏着被单的一角。
“……那个、…我是开玩笑的。”
……
“嗯!?”
优子猛地抬头,夏纪一只手掩着嘴,但也很难掩饰脸红得像番茄。什么玩笑…从哪句开始是玩笑啊。
“唉、不…算了,没什么。”
“你说清楚嘛到底怎么啦…!”
“不、不行……我等等再跟你说。”
她伸手抱了过来,虽然看不到表情,但抱着自己的身体和她的脸一样都很烫。“让我冷静一会…”,她说。
说不定现在才是最大事不妙的时刻,优子仿佛在迷宫里蹦迪的心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