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被遗忘的故事。
这是被篡改的故事。
合二为一,即成原初的记忆。
占满四面墙壁,连凹陷的入口也贴着的画着以蓝色为基调的『天空』的破旧墙纸;天花板上悬吊着灯光暗淡的环形吊灯;吊灯下悬挂着成双成对的无脚的白色飞鸟木雕。
外面?不知道。
自从记事以来,这个有着红色皮肤,额头长着同色犄角的女孩就被关在这里。尽管周围摆着许多专门为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所准备的布偶和玩具,但其中的大部分都被女孩的利爪与牙齿——或者还有她一般锋利的犄角——给破坏得不成样子。
尽数被肢解,被开膛,被卸去头颅,崩裂的线口露出略显脏污的内容物。这满屋子的『暴行』几乎就算得上骇人的景象了。
但女孩不在乎,她不喜欢这些东西,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被送过来,以或无辜且无神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就像是在嘲笑她的自由仅仅只有被锁链限制了的一方角落。
——正如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待在这样阴暗而压抑的空间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虽然她时常会感觉自己拥有着更久远的记忆,但很快又忘记了,其重要与否,女孩并不知道,也从没在意过。只要墙角的洞口给她送来食物,她便可以什么都不想。
女孩的时间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静静消失,禁锢她的锁链愈发结实,屋子里的冰冷『尸体』从不变换,阴暗的房间越发狭窄。
纯白色的走廊,纯白色的墙壁,十数个孩子共同休憩的宿舍,传授晦涩知识的阶梯教室,供孩子们互相对抗的数字化『棋盘』,巨大的落地窗,带来痛楚和成功『筹码』的针管。
还有偶尔能窥视到的,窗外的世界。
自从记事以来,蓝短发女孩就一直待在『花园』里。和别的孩子不同,她的序号很靠前,也是唯一一个会在放置着积木、玩具和布偶的房间里玩耍的孩子。
她时不时会感到害怕与孤独,因为和她同处一室的孩子们大都不会笑,不会哭,只是用没有神采的双眼看着些她看不到的事物,呆坐着或呆站着一整天,毫无活力,宛如死物。
——那些都是比她打了更多注射的孩子们。
女孩没有朋友,她很讨厌独自一人的感觉,于是从玩偶堆之中揪出了一只脸上有『疤痕』的,似乎曾炸了线的,被『伤害』过的带花朵耳饰的兔子玩偶,将其禁锢在自己的臂弯里,作为唯一的玩伴。
某天,白衣的蒙面人闯进了阴暗的房间,把樱发的『怪物』女孩强硬地带进了外面的世界。
自那一天起,女孩知晓了痛苦。
外面,充满了痛苦。
女孩开始不断被从另一间阴暗的房间和许多明亮的白色房间之间转移。
白色的房间里有她畏惧的『刑具』,它们或大或小,千奇百怪,安静而强硬地逼迫女孩或躺或坐,封锁她的动作,夺去她的感官……它们拥有束缚她的绳索和环扣,用灼热的利器伤害她的身体,刺穿她的皮肤,或将致幻的,致痛的,几乎杀死她的液体送入她的肌肉与血管,蔓延至全身。
它们只听从蒙面人的号令。除蒙面人之外还有一个面孔左右不同的老人,他和蒙面人总说着女孩听不懂的话。边说着,他就会边命令那些『刑具』伤害她的身体,即便她的身体并不会因为伤害而毁坏。
女孩对此不明所以,她畏惧,她憎恶,她挣扎反抗,可是她无能为力。
但她终究还是个单纯的孩童,只要维系着生存的必需品,她便能在不受伤害的时间里安安静静地什么也不想,习惯着孤独一人,等待着下一次的噩梦之手向她伸来。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何为美丽的存在。
蓝短发女孩因为没有伙伴玩耍而哭泣,这时候,她的世界里闯进了一个男孩。
男孩为了安慰哭泣的她而提议互相取名。
——『名字』,那是书中才会有的人物才会使用的,代表着特殊的唯一的对象,比起单调的序号包含了更多丰富色彩的代号。
女孩起初并不关心,可男孩期待的神情,黑色却闪耀着活力的眼瞳让她改变了主意。好不容易与她接近的孩子,序号也巧到只差了一位,女孩希望能挽留住他。
于是她点头答应,男孩露出纯真而美好的笑容。
——『莓』。
那是男孩为女孩取的名字。尽管相比序号只是小小的改变,不过是赋予了读音以文字,但女孩却看到了别的。从文字之上,盘曲蜿蜒绚烂缤纷的枝干树叶蔓延生长,它们钻出了封闭的房间,推开了透明的玻璃窗,扩大,开散,盖住了女孩未曾注视过的蓝天,落满了女孩说不清是否喜欢的白雪,吹着女孩从未真切感受过的,外面的风。那些枝叶触及到的场所,她也一定可以到达。
那是比晦涩难懂的知识更为有趣的,宽广无边的事物。
于是,女孩抛开了序号,将『广』赋予男孩。
自此,女孩开始对美丽的事物充满憧憬。
樱发的女孩缩在房间的一角,看着窗外的银装素裹,漫天飞雪。
只要摧毁窗户就能接触到外面的世界,接触到隔着玻璃感觉不到的『未知』。 她拥有力量与利器,可她不敢。
莓和广将『名字』给予呆滞的孩子们,为他们创造了最初的『特殊』。
可拥有『特殊』的孩子在花园里却依旧不断地消失,阴影摧毁着他们脆弱的自由。
樱发女孩被束缚在冰冷的硬床上,一次又一次被『大人们』伤害着。
她的伤口总会痊愈,痛楚却无法消除——可她已无力反抗。
莓渐渐习惯了站在广身后半步的位置,自从他被选为了特别研究对象,身边就总是聚集起许多孩子。
长角的女孩被扔回阴暗的房间,窗外还是白色的世界。
莓为阴沉的女孩取了名字,与金发的男孩共享了广身后的位置。
樱发的女孩缩在阴暗的房间一角,她早已习惯了痛苦。
莓发现了广在满接受注射后产生的忧郁,被困在『花园』里的他们从来都无法真正的选择,连疑问也得不到解答。
樱发的女孩继续反抗着,她所受的伤害因巧合而被黑发的男孩深深印刻在脑海。
莓从广口中知道了这女孩的存在,他寻找到了属于樱发红肤的女孩的玻璃窗。
樱发的女孩依旧缩在房间一角。
莓与广进入了外面的世界。
女孩依旧缩在房间一角。
莓追寻着广的足迹。
女孩依旧注视着外面的世界。
莓登上树木,与女孩四目相对——
女孩在窗户里,看到了风雪包围的陌生倩影——
——而后,莓打碎了玻璃窗,向着女孩伸出了手。
——而后,玻璃窗被打碎了,窗口的蓝短发孩童向她伸出了手。
——「来这里!」,声音穿透了阴暗,痛苦,与绝望。
属于孩童的稚嫩双手相牵。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见到了,何为绮丽的事物。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外面的未知里,存在着绚丽的事物。
樱发的女孩第一次来到了外面的世界——冰冷,洁白,天上飘飞的『花朵』有些向稀少减少的趋势,脚下的地面松软而刺骨寒冷,给予压迫便会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比起不变的,从不重复的痛苦,女孩在这一刻产生的各种感觉美妙而神奇,被光线所刺痛的眼瞳慢慢放眼四周。宛若第一次越出窗户的家猫一般,她警惕而好奇。
她坐在雪地上,四下打量着她未曾身入其中的『未知世界』,如果可以的话,她再也不想回去了。
尽管四周充满着新鲜的事物,只是她在意的不仅仅是这些。
她瞥向正互相争论着什么的两个和她差不多体型的孩子。自从刚才的黑发孩子对自己伸出手说了些什么以后,另一个孩子便与其争论着什么。边争论着,后者还不断抹着眼角的『水滴』。长角的女孩自然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互相示威恐吓,虽然刚才被某种情绪冲昏了头脑,她好歹还是要保持一定的警戒心的。
这自然是因为他们既没有犄角,皮肤也并非红色,其中一个眼里还会冒水。就算身形互相相仿,比起她,这两人还是更像那些伤害她的『人类』——虽然他们看起来弱得很就是了。
不过……女孩打量着那个将她解救出来的孩子,蓝色的头发比黑发的孩子稍长,因而此刻更显的乱糟糟的,身上的厚重御寒衣也破损得厉害,裸露在外的皮肤带着许多小伤。
难道说,他们也是被『伤害』了的孩子么?
女孩视线下瞥,就在蓝短发孩子的臂弯里发现了一个她有些眼熟的物件,长长的耳朵,毛茸茸的身体,脸上带着疤,眼神呆滞无光。
死了?还是说是蓝短发孩子随身携带的食物?
——想要尝一尝。
想也不想直接就扑了上去,咬到嘴里的感觉让她想起了她第一个阴暗的房间,里面似乎也有同样味道的,长得差不多的难吃的东西。
——他们就吃这种东西吗?
蓝短发孩子似乎受到了惊吓,一边大喊着什么,一边抛下了和黑发孩子的争吵,转而对付起樱发女孩。情况立刻就发展成了『食物』保卫战的激烈场面,女孩理所当然地发现对方弱得很,而后,『食物』被成功地肢解了。
弱得很的『那一位』猛地摔倒在地上,看着女孩吃着她的『猎物』的头,眼里又冒出水来。
这时候,女孩突然间明确感受到了对方的,绝对算不上好的情绪。
——怎么办?好像让『那一位』不高兴了。
女孩赶紧吐掉手里的『头颅』,连滚带爬地跑到那一位的面前,笨拙地想把『头颅』塞回那一位的『食物』上。可她还没成功,蓝短发孩子就露出令女孩心脏一紧的表情,一巴掌把她推开了。然后『那一位』就咬着嘴唇,抹了抹眼角,把身首异处的『食物』放在地上,还用明显带威胁意味的眼神瞪着女孩。
女孩感到了和面对那些伤害她的人时完全不同的畏惧,对此她毫无对抗的念头,只是觉得这样自己也会难受。
但没等她再做出些什么来让那一位不再不高兴的补偿,黑发的孩子就蹒跚着脚步拽着她想要远离此地。而对此,那一位似乎更加不高兴了。
——难道说这家伙也惹到自己的『那一位』了?
女孩猛地咬在黑发孩子的手上,趁着对方因为疼痛而僵直松手,她蹦蹦跳跳地想要回到那一位的身边,心想惩罚了这家伙,那一位也会高兴一点才对。
然而并没有,那一位反倒是急急忙忙地跑到了黑发孩子的身边,查看被女孩咬伤的地方。
女孩眼看着她的那一位和那黑发孩子不再互相恐吓威胁,反倒是用类似的语言小声说起一些这边的女孩听不懂的东西,她终于彻底陷入了迷茫。
——要是能理解他们的话就好了,这样自己就能知道怎么样才能让那一位不再露出不好的表情。
如此作想的女孩,注意到了那一位指向她的手,骤然再次激烈起来的言辞里,女孩捕捉到了两个音节。
「——だ……れ?」女孩笨拙地指着自己的胸口,学舌道。
可那边并没有因此而止住对话,或者说,因为明显察觉到了这边的女孩不通语言之后,对话又越来越有向恐吓威胁发展的趋势。无数女孩听不懂的音节纷乱飘过,连刚才记下的声音都模糊了形状。
女孩再一次慌乱起来,黑色的破烂斗篷随着她的脚步鼓动摇摆,一边走向那二人,单凭着记忆,一边以生疏的怪异语气慌不择言道:
「DA——DA……RE?——da、r——l……」
女孩无法拼出正确的音节,但她记得相似的声音,那是她最开始待着的阴暗的房间一隅,会因为晃动而发出好听声音的某物,其悦耳,其清脆灵动,其和那一位的声音一般无二。
「……ling?DA——ling?」
女孩觉得自己组织出了正确的词语,再次指着自己,卷舌大声喊着:「DARLING!——」
{这是,荒诞怪异到不像是故事,充斥着巧合,天真与误会的开始。}
接着,女孩就发现了自己的聪慧起到了相当的效果,而那一位呆愣着——在女孩看来就是默认了——允许她凑到自己的身边。
——这可是自己第一次找到的,绚丽的事物,不想要离开。
女孩如此作想,愈发凑近到了那一位的身边,并且很开心地察觉到对方已经不再不高兴了。
——只要,只要学会他们的话语——
紧接着,那两个孩子似乎就达成了某种共识,眼睛里会冒水的那一位似乎放弃了某些观点,而后点点头赞同了黑发孩子的什么提议。尽管还带着些许警惕,但女孩的那一位还是转过身来,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对着这边说起了她一句都听不懂的话。
女孩歪着头,想再学舌,稚嫩的慌张惹得黑发的孩子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头。但女孩喜欢的是那一位的手——尽管那一位似乎并不会很快地就像这孩子一般对她亲近——于是她狠狠地咬了伸过来的手。
「!」,那一位似乎并不喜欢黑发孩子受伤,于是赶紧替代对方,生硬地摸了摸这边的女孩的头,示意她松口。
——女孩对那一位的体贴感到了比起观察她陌生的世界更为雀跃的心情,却更为温暖而柔软。
最后,她明白了他们达成的协议是什么。因为自此开始,三人一同向着洁白的雪地延伸到的,树木与矮丘的彼方,遥远而寒冷的世界远处走去。
对于女孩来说,这是一场只需享受的,去往世界边缘的逃亡。每走一步,她就觉得自己好像到达了逃亡的终点,可世界的边缘无穷无尽,四周的景色也绝不重复。看雪看腻了,女孩就会看着自己紧跟着的那一个蓝短发孩子,看着她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然后配合着黑发孩子对自己说些听不懂的话。
雪彻底停了,但阴沉的天空预示着这不过是暂时的平静。
似乎是黑发男孩有所不便,他们行走的很慢。一路走走停停,一开始的紧张与急切在路途的无限延伸中渐渐消散,女孩越发地亲近她的那一位,而那一位也不再对她抱有戒心,甚至还会和黑发孩子一起对着不懂却兴致满满的女孩说说笑笑。
每当看见那一位的笑脸,女孩的心里总是温暖起来。
没人教过她喜悦,可她时时刻刻都能品尝到这染着冬日暖阳颜色的甜丝丝糖果,笑容总是不会骗人的。
尽管逃亡变得轻松融洽,女孩并没有因为那一位愿意对救出自己负责就放松,不去在意两人的对话。相反,她是在以自己的方式认真学习着。
跟在身后,在观察着白茫茫中的特殊物件时,也仔细听着二人的对话,寻找着不断重复的词汇和音节,然后猜测对象。
走着走着,那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对着女孩开了口。
她凭着感觉从那些模糊纷乱的对话里找出了两个相同的指向自己的音节,一个是黑发男孩犹犹豫豫琢磨着说出的,另一个是那一位好似不甚在意然后随口甩出的。尽管是不明其意的音节,女孩却准确地判断出了这是对自己的呼唤,不包含其余任何意义的,只是对自己的呼唤,这和刚才的那个「Darling」并不一样。
必须要学会,必须要记住那一位呼唤自己的方式,每一种都是。
「——ゼロズー?」
——好像不大对。
「——ゼルツー?」
——啊,明白了!
「——ゼロツー,ゼロツー——ゼロツー!」
女孩兴奋地重复了好几遍,而后那一位瘪嘴,露出好似认输了的表情,而黑发孩子则嘴角上扬,想要牵起女孩的手。
并不喜欢对方的接近,女孩又猛地咬了下去。不巧的是,这一次咬出了血。因而那一位再一次露出了责怪的表情,在发现黑发孩子的伤口其实并不深,流的血也只少量才叉着腰摸了摸她的头。于是黑发的孩子又和那一位微笑着向她说着什么,说着女孩听不懂,但是应该是十分温柔的话语。
所以,被赋予了『零二』这一随随便便但却比任何代号都更为特殊的名字的这位女孩,她微笑起来,心头的由坚冰融化的水潭此刻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欣喜欢悦的气泡。
{这是短暂而甜蜜的,几乎使冬日温暖起来的,带着曼妙芬芳的旅程}
女孩坐在倒下的枯树上,看着那一位替自己包扎冻伤的双脚。
虽然女孩的体质比弱得很的那两人强得多,但那两人起码不会试着爬到弯曲的树枝顶端,不会因为看到路过的溪流里有活生生的游来游去的鱼类而下水——更不会在那之后就立刻窜到雪地里去追比她个头还大的雌鹿,即便划伤了脚也绝不停下。
即便冻伤了,但女孩并没有觉得这疼痛有什么不好。
她疲惫,但疲惫能换来那一位的关怀。
她听得出那一位一边替自己包扎一边还念叨着什么,她不需要知道确切的意思,只要听着其中的温柔责备和叮咛嘱咐就好。
黑发孩子在包扎结束之前的空闲里,用地上的雪堆出了一个简陋的圆滚滚雪人,博来了女孩短时间的兴趣。等着女孩吃掉它的半个脑袋对此厌倦了,才继续这趟旅程。
踩着绷带包起的双足,女孩感到了微不足道的温暖。她很容易满足,如果说阴暗房间里的食物能够给予她活下来的勇气,此刻的这一双单薄而易湿的简易『袜子』就几乎就让她觉得自己能在有限的逃亡时间里能去到不管多远的地方。
——除了天空。
——说起来……女孩瞥向四周。偶有飞鸟落在地上,如果能抓住一只送给那一位的话,会不会高兴呢?
「……」,她的那一位注意到了女孩的视线,指着那带翅的鸟雀,对女孩发出某种疑问。
女孩点点头,因为如果有翅膀的话,这场逃亡就可以永远不结束。
——和永远都与她在一起的,那一位的逃亡永远也不会结束。
女孩依旧走在蓝短发孩子的身侧,她喜欢这个位置。
那一位无论做什么都喜欢犹豫,看着女孩乱闹又会发脾气,总是不愿意她去咬自己的同伴,却转脸又说说笑笑的。
女孩知道,现在的蓝短发孩子一点也不排斥自己。实际上从不久前开始,黑发的孩子就被两人甩在身后,这场逃亡几乎就成了两人的嬉戏,而『女孩的那一位』则浑身都散发着亲近温柔的气息。尽管周围的空气还是寒冷的,但女孩品尝到的那一位呼吸过,经过的每一寸空气都如此温暖。
但女孩并不知足,因为那一位笑累了就不会耷拉下嘴角,说累了就会陷入沉默。
——要是能找到一个能让她永远都扬着嘴角欢笑的方法就好了呢。
{旅途的尽头。}
很快,女孩跟着那两人钻出了围着身后稀疏的建筑群落和小片森林的铁丝网,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的无数边缘。
雪再次纷纷扬扬洒下,风也因黑夜将至而骤然狂暴起来。
从不久前开始,女孩跟着的两个孩子说话越来越少。而黑发男孩的脚肿起了一大块,步伐也越来越不稳,到这时已经是不得不被那一位搀扶的地步。
——可他们却好像愈发地匆忙。
像是怕女孩走丢一样,蓝短发的孩子一边搀扶着黑发的孩子,一边还紧紧牵着女孩的手。手心传递而来的湿冷紧绷让女孩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她知道的,旅途的每一步都是世界的边缘,逃亡的每一秒都是最后一秒。
森林与森林之间隔着宽广的一大片白色原野,孩子的单薄身影在风雪之间若隐若现,在雪地上留下长长的几串脚印,一直深入到另一片森林。
深入更为茂密的森林,阳光几乎彻底消失,斑驳的树影都成了张牙舞爪的怪物,随风而落的积雪在林木之间回荡,夹杂着不同生物的窸窣动作。
女孩终于无法再欺骗自己了,她走不动了,逃亡的旅途再是美好,她也没有办法再向前走了。
黑发的孩子也不行了,脚上的伤几乎让他连动也不能动。
那一位,也几乎累的不行了。
可他们不能停下,女孩从那两人的对话里听出这样的意思,身后的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大概,从最开始就是这样了。
女孩听到了她所畏惧的声音,是戴面罩的人们在寻找他们。赤红的细微光束扫过他们藏身的灌木丛,女孩知道,被照到就会被发现,那一定就是旅途的终点。
——下意识地,她缩在阴影的一角,等待着痛苦的到来。她知道的,她的,他们的逃亡一定是有时间限制的。不论逃多远,他们都会找过来。因为这里,不过是一个没有天花板的,恰好躲开阳光的,阴暗狭小的房间罢了。
所以她才会在意那些飞鸟。
——一如她还待在最开始的阴暗房间时,她总会盯着吊灯上悬挂的无脚飞鸟。
因为可以飞,所以才能逃离这没有天花板的阴暗房间。如果没有脚,就永远也不会落下,飞得高高的,在云层之上展开双臂,沐浴着永不熄灭的阳光。
{可惜的是,她们都没有翅膀。}
灌木丛的不远处,有一个算得上宽阔的湖泊,湖面结着薄冰。
黑发的孩子指着湖,对女孩的那一位说了些什么。那一位似乎十分难过,并且十分慌张,眼睛里不断地冒出水来,最后却是看着女孩,在黑发孩子的多次重复下,闭着眼用力地点头。
——又惹哭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一位,可是,女孩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报仇,只能继续瑟缩着,身体因虚脱而微微痉挛。被那一位紧紧攥着的手怎么也没有办法温暖起来。
女孩记住了黑发孩子多次重复的某一个音节。尽管这音节她听见的次数并不少——或者说次数实在太多而让她完全不知道其中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如此强烈的不断重复让女孩重新在意起来。
——「『僕』。」
让她永远也忘不了的,是之后黑发孩子的行径。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推开想要极力挽留她的蓝短发孩子,猛地跳出了灌木丛,绕开那些红色射线的方向大喊大叫着跑了开来。像是根本没有什么行动不便一样,仅仅一瞬间,那稚嫩而果决的声音便到了相当远的地方。
『僕』,女孩如此作想。
——直到连续的骇人响声响起,那喊叫才骤然消失了。
那是,可怕的怪物的吼叫,它们会吐出烧灼的火焰和尖利的牙齿,撕碎肉体,粉碎骨骼。被伤害过的女孩条件反射的捂住耳朵,缩进了破烂的黑色斗篷,渴求着哪怕一瞬间的安全。
可下一瞬间,她的安定被猛地粉碎了。那一位抓起她的手,想也不想地径直奔了不远处的宽阔湖面。那一刻,女孩瞥见了那一位的神情。极力隐忍,绷直而崩溃,因而带着绝对不可低估的,象征着某些女孩无法理解却温柔至极的事物的力量。
——『僕』,她唯有如此形容。
跃起的瞬间,女孩双脚和那一位双脚离地的短短几秒,她毫无由来地想到了那些飞鸟,她们拍打着翅膀,飞翔起来。
在她们砸破冰面的同时,红色射线穿射而来,紧接着是闷声的无数吼叫。其声音此起彼伏,可在女孩听来并没有那么可怕了,一定是因为此刻的她和她的那一位不止双手相牵,连身体都紧紧重合在一起的缘故吧。
水面之下盛开一朵朵美丽的血之花,或鲜红,或墨蓝。它们拥有妖冶的枝蔓,花瓣层层叠叠。短暂地盛开,消失于茫茫涟漪,最后什么也不剩。
宛若,那几串在风雪下的逃亡的痕迹。
{旅途终点}
『女孩的那一位』将意识迷蒙的女孩拽到了岸上。
她们压根没能漂出多远,而那一位伤得更重。
彼此的血液还在不断地流逝,女孩轻轻地阖上双眼,又被那一位用力拍醒。她四下转动视线寻找着那稚嫩却带给她无数绚丽的孩子的面孔,在找到的一瞬间,视线对上视线。
她们离的很近,近到肩膀触及肩膀,脚踝碰着脚踝,手臂交叠,手掌十指相扣,彼此的血液能够交融在一起。
——但即便如此,女孩还是感觉到了疲惫,寒冷,她很想休息一下。
那一位对女孩虚弱地微笑,低声言语着什么。
——怎么办?很想听着那一位的声音,但是怎么也听不清楚,比起言语更像是微弱连续的喘息。
但至少女孩知道,那应该是温柔至极的话语,一遍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轻轻抚平她的伤口。
她好似听到了一个短暂而漫长的故事,故事讲述永远也不会结束的逃亡,有火光,温暖,饱腹的食物,和那一位的温柔声音。
女孩的伤口正在渐渐复原,她只是太累了。
可那一位不一样,那一位快要死了。
可是那张脸上的温柔,一刻也不曾消失。
远远地,又好似很近,有密集整齐的脚步声,赤红色的光束渐渐汇聚。
可女孩发现自己并不在乎,她费力维持着模糊的视线,看见了天空上被惊飞的纯白色飞鸟,许多只奋力拍打着翅膀,发出清脆的鸣叫。
——真是可惜……如果她们也可以拥有翅膀就好了呢。
——那必然是永不结束的,名为自由的逃亡。
女孩发现自己也会流泪。
——果然,她与她是一样的。
那一位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景象,最后一次对着女孩轻声言语。
女孩好像听懂了,好像没有,但她还是点点头,表达着自己唯一能够顺利说出的话语。她知道的,她们所说的,一定是一样的话语,说多少遍都是一样的。
——「Darling,ゼロツー,僕……」
「ゼロツー,见不到太阳真是可惜呢……」
「ゼロツー,你是喜欢天上的鸟儿么?一直盯着看……」
「ゼロツー……也想和它们一样吧,拍打着翅膀,飞得高高的,只有穹顶才可以束缚住,一定和真正的自由很近吧……」
「我决定了,ゼロツー,我以后,一定会拥有真正的能够飞上天的翅膀。」
「那个时候,你会愿意乘上那双翅膀,一起飞到云朵之上么,ゼロツー?」
「谢谢,ゼロツー,不过,如果没有你一起,我的翅膀一定飞不远的,一定……」
「一定……飞着飞着就掉下来了……」
「到那个时候,ゼロツー,你一定……」
{一定要找到我。}
想要看這部動畫化~~不然漫畫也好~~
[這裡有糖!]
果然小時候的02最棒了wwww
看著廣一次又一次吃鱉其實有點替他感到可憐
可是看著02為了讓「那一位」喜歡,心裡卻又暖洋洋的呢......
回想起來,從第五回02抓著莓跑的那一段之後,似乎就沒有發過這麼直接的糖了呢。
怎麼說呢──原諒我的詞彙真的用罄了──只能說命運讓莓與02相會,真的是太好了呢。
真的是太好了
真的是太好了QQQQQ
[可是糖後有玻璃]
雖然知道這是劇情所必須但是看到兩人在逃亡的過程中逐漸氣空力盡還是好難過QQ
雖然第一回就透露了記憶會被洗掉的必然劇情,但是還是好難過QQ
看著莓保護著02挨槍跳入湖中,紅色的血與藍色的血在冰冷的湖中綻放美麗而哀傷的花,嗚嗚嗚嗚幸好我知道她們後面不會有事不然我就要寄刀片了嗚嗚嗚嗚嗚。
幸好作者讓他們在數年之後再次相遇了QQ
[情緒崩潰完了之後來點劇情腦洞]
老實說這話我反而對廣產生興趣了。
廣,作為02與莓的配對中最大的阻礙────不不不,我說什麼呢,───作為02與莓堅定的戰友,我自然期待他被邊緣,但是我還真的莓什麼辦法討厭他呢
畢竟首先發現02的是廣,意外促成02與莓相遇的也是廣
小時候的廣其實真的不錯,雖然一再被02打槍,最後仍然是自己衝了出去引開大人的注意,可惜沒有達到太好的效果。
回頭看第一話,再結合第十話,會發現廣似乎沒有沾到02的血?那麼廣是怎麼與02成功合作駕駛數次Franxx的呢?
(還是被02咬的時候不小心交換了血液?)
在第一話,02失去意識前是朝向廣發出哀號的,那時博士曾表示「方向錯了」,代表博士從那時候就鎖定莓了?所以說當莓出現異狀(可以單人駕駛),博士向APE隱瞞了自己知道這件事的事實囉?那麼廣是否也在他的計畫之中?
最後,如果說02與莓的記憶將經由這一次的衝突恢復,那麼廣的記憶呢?如果他也覺醒了孩童時期的記憶,他會做出怎麼樣的反應?
還是私心希望大家都有好結局呢!
[劇情腦洞完了之後再回來情緒崩潰]
又再回頭重看最後一段,忽然覺得心中一涼
莓與02曾許下承諾:總有一天一定會擁有真正能夠飛上天的翅膀
而02一定要找到莓
就算失去了記憶,約定也一定會實現
可是當莓成為了類似02的存在,兩人的翅膀就都形同斷了
這樣的話QQ──這樣的話QQ──這樣的話QQQQQQQQ─────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自己亂崩潰
作者加油嗚嗚嗚嗚嗚嗚嗚(邊崩潰邊加油
我要兩人幸福嗚嗚嗚嗚嗚(邊崩潰邊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