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夜

尤勒莎公主陛下的爱如春风拂面，恨如烈火燎原，哀如刺骨阴雨，乐如当空晴日。

-------------《尤勒莎•托斯》

1.

莎耶醒了，张开双眼后她立刻从翻身下床，回头看自己的尾羽。

是蓝色的，很漂亮的羽毛，就算经过一晚上的辗转反侧也没有变得凌乱，“是真的……”莎耶在努力把昨晚的记忆跟自己与艾莎的关系进展连成线。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莎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见到艾莎之后要说什么？可以要牵她的手？还是要抱住她？

‘应该算关系变好了，那我之后要用什么态度和她说话才好。’莎耶意识到自己状态很不对静，一边换衣服一边小鹿乱撞，‘总之，想快点见到她。她应该睡醒了吧，艾莎多斯不会赖床的。但是，尤勒莎……好讨厌她。’

可莎耶没察觉自己连思考都变得模糊不清，唯独想见到艾莎这一点是极为明晰的。她大踏步离开房间，像这样期待新一天的开始，大概还要追溯到刚刚被妮克莱带回皇宫里的时候吧。虽然很快妮克莱夜晚神经质的表现，就让她内心的恐惧渐渐发芽。

“莎耶！”她刚离开房间就看到艾莎正走在过道上，身上还是昨晚的长袖连衣裙，“我正想去看你醒了没有呢。”

“艾……”莎耶还没说完，艾莎突然加快脚步扑进她的怀里，搂着她的腰。先前的焦虑烟消云散，自己根本不用考虑，艾莎会直接告诉她该怎么做的。于是莎耶也伸出手抱住艾莎的身子，“早上好，艾莎多斯。”

“嗯！”艾莎抬起头送给莎耶一个笑脸，尾巴不知何时绕到了莎耶身后，像是要帮她理顺羽毛似的，在莎耶的尾羽上轻轻抚摸，“早饭吃完之后，我们就出发吧，回鹰丘去见阿苏赫。”

艾莎行动力一直很强，昨晚才和莎耶说完，今天就马不停蹄的要赶着去往终点，“等等，我有个地方想去，能先带我去那里吗？”但是莎耶很清楚，只要与阿苏赫见面，几乎能断定她与艾莎就会决裂，而且是以自己的死为结束的。所以包括这个理由在内，莎耶还不能让艾莎这么快就前往鹰丘。更何况她还有身为‘哑巴’没做完的事。

“好，其实我也还没做好跟阿苏赫对峙的准备呢。”艾莎的手指在莎耶背后相扣，有些紧张的搓着，“我想再多了解她一些，多去这个国家不同的地方，或许能有什么帮助吧。”

“嗯，我也会帮你的。”这样就行了，只要艾莎不怀疑什么就好，“那……”

“哎呀哎呀，你从早上开始就要黏着艾莎不放啊。”尤勒莎从房间里探出身子，莎耶心里一瞬间闪过‘讨厌的人来了’，“不过，我昨天晚上抱得比你还紧呢，而且我早就走在你前面啦。”尤勒莎轻轻摸着自己的嘴唇，莎耶当然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睡觉之前把在湖边和你说的话，还有之后的打算都告诉尤勒莎了。她是我的好朋友，我也希望她都知道。所以……莎耶会生气吗？”

“不会，没关系的。我知道你们关系很好，尤勒莎很聪明，重要的事情跟她说会有好处的。”莎耶用指尖漫无目的的挑拨着艾莎的发梢，“她……一定会帮到你的。”

尤勒莎听见莎耶这句话，微微皱眉，她没太明白此时从莎耶心中读到的情感是什么意思。

2.

这条路莎耶很熟悉，从她十三年前加入组织以来。每个月的这一天夜晚，她都要经过这里，去往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因此对她来说，算好速度和路程，让艾莎在入夜时赶不到莎耶谎称是目的地的镇子，被迫露宿野外不是难事。

艾莎也没有怀疑路程安排有什么问题，她更在意只供两人使用的迷你帐篷要怎么装下三个人。结果在准备完篝火，正要抛出这个担忧时。尤勒莎主动说自己晚上就睡在边车里，有魔法的帮助不会有什么不方便的。艾莎也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便只是表达了一下歉意，没再提出别的想法。

最终，三人吃完由艾莎提供食材，尤勒莎掌控火候，莎耶负责烹调的晚饭后，艾莎一如既往被长时间驾驶带来的疲倦击倒，早早入睡。莎耶躺在她身旁，轻轻抱着她，但始终保持清醒，直到夜深。

莎耶借着帐篷透明部分洒进来的月光，打开怀表，确认时间已到。伸出手推了几下艾莎的肩膀，见她没有醒来的意思。悄悄起身，离开帐篷。一出来就看见尤勒莎靠在边车的座位里，四周环绕着温柔的光晕。

她还没睡，在看书。

“尤勒莎。”“呵，看来我没白等你。”

莎耶提着放在帐篷外的手提箱，走到尤勒莎身边，立刻感觉到周围的温度十分舒适，没有一丝冬夜的寒冷，“你的魔法真是方便。”

“无聊的话就别说了，你要去见你作为‘哑巴’时的朋友们了吧。”尤勒莎合上书，“原来是通过这种方式传达消息的，真亏你们到现在都没被抓住。”

“以前兔耳那边没有人会关心我们，直到我在这两年活动比较频繁之后才有开始搜寻我们的迹象，而且就算是现在，阿苏赫也还没把我们当回事。”莎耶双手握拳，“尤勒莎你能帮我个忙吗？让艾莎安静睡着，不要让她察觉我不在帐篷里。”

尤勒莎眨眨眼，莎耶的要求本身不算难，没有宝石也能做到。她想起了昨天晚上艾莎和她说的事情，看着眼前的莎耶，心情有些差了，“你们为什么要继续做这些蠢事，特别是你即便是要欺骗艾莎，要说些假话隐瞒真相也不肯放弃。难道你真的以为能打败那个叫做阿苏赫的？艾莎跟我说过她的事，我可不觉得你能解决她。”

莎耶听完，打开手提箱的暗格开始换衣服，同时开口说，“首先，尤勒莎。我知道艾莎多斯不是斯国人。”

尤勒莎忍不住笑了一下，“你果然知道了，她还希望我帮她保密呢。她的演技实在是太差了。”

“毕竟她和我的妈妈说话的方式差距太大了，但这不重要。艾莎多斯她不是斯国人，但是她确实带着斯国的东西，而且我能确定，那个摩托车是非常少见的。就算在斯国肯定也不是随便就能拿到的，艾莎多斯身为非斯国人却能拥有它，一定很被某些斯国人信任吧。妈妈说过，斯国最重要的规则，就是绝不能把斯国的事情告诉斯国以外的人。”

莎耶戴上手套，确认了松紧度，“被这样信任的艾莎多斯很了不起，你也知道，之前我被迫和她战斗过。她很强，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而且……尤勒莎，你也很强，对吧？”

“我？如果你指的是在别人杀掉我之前，干掉对方的话……嗯，我是世界第一呢。”尤勒莎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接下来要说什么。这么强悍的艾莎如果和阿苏赫打起来说不定会有胜算，而如果她陷入险境，我当然会救她，和她一起对付阿苏赫。这下赢定了！你是这样想的吧？但是、但是，你这是利用艾莎啊。”

“我知道。”莎耶换好了衣服，但是没戴上兜帽，散发着蓝色冷光的耳羽在黑夜里格外显眼，“我很需要艾莎多斯的帮忙，但是却处于无法直接开口求助的立场，我只能这样做了。如果到时候艾莎多斯遇到危险，我会保护她，不管代价是什么。”

“真是无聊。”尤勒莎说着，但脸上是百感交集的苦笑，“你说的这些事情，在昨天艾莎告诉我她和你说的那些话、还有说她决定要去找阿苏赫做个了断，而你会一直陪着她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到了。只是我期待着你会有不同的答案，期待你会告诉我你绝不利用艾莎。”

“对不起……”

尤勒莎从边车上起身，抬头盯着莎耶。虽然身高矮了一大截，但莎耶感觉自己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不要道歉，太肤浅了。你根本不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尤勒莎摇摇头，低声说着， “艾莎，可怜的艾莎。为什么每个真正爱她的、和她真正爱的人都要一边说谎一边利用她呢？”

这句话莎耶很紧张，难道在不远的未来，她会带给艾莎的痛苦。艾莎已经承受过一次了？如果真是如此，莎耶几乎要掐住自己的脖子，杀死这个残忍的灵魂，“什么意思，快告诉我！艾莎以前发生过什么？”

尤勒莎见到莎耶这样的态度，偷偷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莎耶对艾莎的情感是足够深厚的，如果是这样，或许还有转机，“她肯定跟你提过，而且我猜她是不知不觉就会脱口而出的。关于，她的‘姐姐’。”

“有，我想过那位姐姐就是很信任她的斯国人。”莎耶感觉快要窒息，艾莎提到那位‘姐姐’的时候，是笑得最甜的，“那个人利用过艾莎多斯？”

“对，你跟她比起来可以算是温柔似水了。”尤勒莎半眯着眼，后悔的情绪在心中蔓延，“艾莎很想做一个‘好人’，她认为的好，就是善良。尽她所能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她的姐姐利用艾莎的这个想法，让艾莎亲手杀了一个……算是在她心里占据了一定分量的人吧。”

尤勒莎起初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娜雅要让艾莎加入尤勒莎帝国的起义军，用以击败无人可挡的格杜科亚。但是她在前往东边漫长的旅途中反复思考那段时间的经历，得出了娜雅利用了艾莎的善心这个结论。同时从艾莎字里行间的态度，判断她对格杜科亚带有好感。那一刻她被悔恨吞噬，强烈的情感不亚于自己姐姐被杀的时候。

尤勒莎不知该向谁祈祷，祈祷艾莎永远不要知道娜雅是在利用她。

“没想到，她千里迢迢来到这，却又碰上了你。艾莎终究逃不过被深爱之人欺骗吗？”

“我……”莎耶弯下腰，她无路可退，为了母亲，也为了这个国家，她需要艾莎的力量。在艾莎完成她期望的事情之前，莎耶必须骗下去，绝不能让艾莎知道自己的身份，“艾莎多斯……对不起……”

“现在听起来才有点道歉的意思。”尤勒莎伸出手放在莎耶低下的头上，“艾莎她很单纯，所以她绝对不会怀疑你和她的姐姐。但是她并不是个傻瓜，到真相被挑明的那一刻，她会立刻知晓你们共同经历的每一刻，那些被谎言和伪装充斥的记忆。艾莎，她会崩溃的。”

莎耶两手紧握放在胸前，大口的喘着气，说不出话。她很喜欢艾莎，爱上了艾莎。却要亲手给予她最可怕的痛苦，莎耶突然想见见艾莎的姐姐，问她是如何在利用艾莎之后，还能活在这世上，不被悔恨与羞愧淹没的。

“我还想过直接把你杀掉。权衡了这么做给艾莎带来的折磨，和之后你‘哑巴’的身份被她知道带来的折磨，哪个更轻一些。但是听完昨晚艾莎的话，我只能选择后一个。”尤勒莎放开手，搭在莎耶的肩膀上，“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说你如果暴露了，就要让你死。但是现在，已经无法避免了，我们能做的只是尽量延后它到来的时刻。”

莎耶用力的点头，随后开口，声音抖得厉害，“尤勒莎，你说艾莎多斯是你的救世主。那……你也利用过她吗？”

“不，我跟你和她的姐姐不一样。我无法成为她的慰籍，只有你们两个能做到，对于艾莎来说，你们太重要了。”

“为什么？艾莎多斯也一样很重视你。”莎耶在心中嘲笑自己，竟然现在还想把尤勒莎也拉到跟自己一样卑微的地位，好求得心理安慰，“你对她没有一丝爱意吗？”

“爱？我……”尤勒莎欲言又止，“不，我太狡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