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二、夜行人

“如果此时有人看到我们，会不会以为我们是情侣？”

虽然这句明显是调侃的话也引来了大神翼爽朗的笑声，不过如果是萍水相逢的人们，这样认为也是情理之中。英俊不羁的男人，清丽脱俗的女子，还有那亲密无间的神态动作，谁会不认为他们是一对儿呢？

“倘若被人这样认为，我也不觉得意外。毕竟我们二人的羁绊，可是比情侣还要深呢。有哪一对情侣，会有二十年的缘分呢？”说这话的时候，大神翼并不是在开玩笑，他的态度很认真，带着对往事的怀念。

“二十年了，这么久了。”江利子不禁看了一眼大神翼依然英挺的侧颜，“那时候我还是九岁的孩子，您也只是十六岁的少年。我还能记得您当年的模样呢。”

“我已经老了，大师，您还年轻。”

“不，大师，您也一样的年轻。还有那么多事等我们去做，怎能言老呢？”

“是啊，刺客总有做不完的事。就像我在迈阿密和墨西哥，总是有杀不完的毒贩。”

“可是您也有最可靠的伙伴，您并不寂寞。”大神翼是才华出众的刺客大师，最了不起的，就是在迈阿密及其周边建立了可以抗衡毒品网络的刺客组织，特别是他身边的伙伴——修女、欺蛇、伶子、比奈、猫子，每一个都是独当一面的刺客。“所以今天以后，您还是回去吧，回到您的伙伴们身边，这是最可靠的。”

“我返回我阔别九年的祖国，还没来得及多看看，多缅怀一下，你就要赶我走了？”翼的语气带着调侃，可是也看得出他并不赞同这个建议。

“我很感激翼兄在九年前在修三哥哥死后帮我离开日本，把我带进了兄弟会，您永远是我的兄长和导师。可是您在东京的任务早已完成，我也很感谢您对我的帮助，但此次日本的任务是我一个人的，我不想把您牵扯进来。”江利子说话的时候态度肃然，和平时的冷淡散漫判若两人。

大神翼此次到日本是为了毒品案件而来。他是迈阿密兄弟会的刺客大师，那里是加勒比——墨西哥——美国毒品网络的核心点，这些年来清除毒贩也是他最主要的工作。而在半年前的一桩贩毒事件中，他和他的伙伴发现这个网络竟然延伸到了东南亚和日本，其中牵线搭桥的，就是日本人长谷川勇太。因此他联络了已经在日本的鸟居江利子，两位刺客大师展开了精密的合作。

江利子在黑马夜总会吸毒过量，被首席法医抢救，与蓉子重逢，在咖啡厅与长谷川碰面，卧底毒贩交易，揭穿杉浦碧……这桩桩件件，都不是偶然，而是精心谋划的结果。

假借线人提供黑马夜总会有毒品交易的线索给杉浦碧的，是翼，为的是挑起她的贪欲，为日后揭穿她而伏线。在咖啡厅把长谷川撞到江利子面前的，还是翼，为的是让他们两人直接碰面，以便江利子能卧底立功，彻底博取水野蓉子的信任。

一切看似情到深处的水到渠成，实际上都是精心布置的步步为营。

“牵扯我？”翼笑了，“你觉得我这么弱么？为什么你没有摒弃其他人，单单要我离开？”

“这个城市里有我们最强大的对手。”

“你说的是小千。”大神翼沉吟了一下，“你和她相比，如何？”

“我比不上她。我至今只和姬宫见过一次，而且是躲在蓉子的身边。可就那样，我用了多大的力量才隐藏住了自己，如果再多一时半会，我就藏不住了。以她的能力，她迟早会追踪到你。”江利子坦诚而又沉重地说，“而且在这个城市，有你最大的弱点。”

她收获的却是翼的反问：“难道这个城市里，没有你最大的弱点？”

江利子沉默了，他们并肩走了好一段路，她才沉声回答：“九年前当我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我已经放下了一切。而当我回来之前，我已经做好了牺牲一切的准备。”

翼看着江利子瘦削的肩膀，想起了一年多前在佛罗伦萨圣母百花大教堂的那次刺客大师会议。那次他们接到了夕丛雾香在东京刺杀任务失败的消息。

“虽然雾香的行动破坏了准备半年的计划。可是她开枪时有理由的。”因为雾香不在而代理巴黎大师的Mireille态度有些激动，“因为救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我们没有人要追究夕丛大师的责任。”佛罗伦萨大师是一位美丽温和的意大利中年女人，“可是她必须就地潜伏，而任务也必须有人继续。”

接下来说话的是满脸精悍之色的里约大师：“可是谁来继续这个任务呢？日本的圣殿骑士太强大，这几年来，日本的刺客组织已经被扫荡得势力殆尽。”

会场暂时地寂静了。刺客们都了解日本的情况，日本的圣殿骑士——或者称之为阴阳师这几年势力突飞猛进，特别是其中一位实力超群，日本刺客多次采取行动，都折损在这位年轻的圣殿大师手下。

如果不是因为这种情况，也不会让夕丛雾香这位巴黎大师跨越重洋，到日本执行任务。

“我可以。”一个清淡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所有人目光注视的，是伦敦大师——鸟居江利子。

“你需要带多少人一起去？”香港大师问道。因为日本刺客势力大大减弱，这次又有一批人要潜伏下来，离东京最近的香港成为了支援地。

“就我一个人。”江利子淡淡地说。

“可是日本圣殿骑士之强大，不是你一个人能应付的。”

“我的家族在日本也经营多年，我会尝试着唤醒休眠者。特别的是……”江利子看了一眼身边的翼，眼神意味深长，“还可能有一条沉眠了二十年的龙。”

香港大师还是固执地摇摇头：“还是太冒险了，你面临的是比以前严酷十倍的环境。”

江利子的态度也同样顽固：“为了完成任务，我不惜一切牺牲。”

“牺牲？”纽约大师哈罗德•芬奇睁大了眼镜片后的金鱼眼，“牺牲什么？”他是刺客信条第一条的坚定捍卫者，决不能容忍对无辜者的伤害。

他们听到这个貌似孱弱的女人平静淡然却坚决如铁的声音：“我自己。”

“你可以牺牲你自己，可是……”此时的翼看着自己说话时在冬夜的寒风中冒出的白气，“你可以牺牲她么？”

江利子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答案，她回答得冷静克制：“任务很快完成，我和她再也不会相欠。我会离开，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生命中。过去的事情，过去的人，走散了就是散了，不会再相逢，就不会再相逢。”

“你做得到？”

江利子笑了：“有一句话适用于你我——‘你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不准情绪化，不准偷偷想念，不准回头看。去过自己另外的生活。你要听话，不是所有的鱼都会生活在同一片海里。’”

翼也笑了：“好，我听话。完成了心愿，我就回迈阿密。”

“心愿？”

“我想看一看他，也想看一看她。”

“好吧。”江利子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可是，我还有一个请求。”

江利子看着在说完这句话后突然变得迟疑的大神翼，她没有催促，只是耐心的等待。不过，无论是动用她的狐耳，还是洞明世事的学问，都让她很明白这位果断而强大的刺客大师迟疑背后藏着的东西。

“江利子，答应我一件事。”翼终于说，“你为家人报仇也好，扫平圣殿骑士也好，绕了相马的性命。”

“好的。”江利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欠大神翼太多的请，不会拂逆他难得的请求，“不过现在，我们要排除杂念，完成眼前的事。”

他们已经站在一幢还亮着灯的小楼前。那是他们事先侦查得知的一伙毒贩据点，今天有交易，金额一百万美元。

“我们？我觉得对付这些人我一人足矣，不必鸟居大师插手，更不必你还要向Root借枪。杀鸡何用牛刀？”

“你误会了，我怎敢轻视翼兄？”江利子早就料到了翼的不满，“在前次追捕佐川政男的行动中，公安部已经知道Root的存在，一直在搜查，现在正在缩小搜查范围。她一个外国人，在东京很难避免被注意到，而我还需要她留在我身边。”

“你已经有了对策？”翼等待她说完，相信她的足智多谋，早已另有良策。

“每个刺客杀人，都会留下印记。就像雾香的贝雷塔和眉心靶子，你的匕首，克洛维的飞刀，还有Root的双枪。”江利子从身后抽出那两把Root惯用的双枪，相信公安部也会有这两把枪的特点资料。

“所以你今天插一脚，就是要用Root的双枪在此时此地杀人，而Root本人却正在二十公里外的新大谷酒店咖啡厅，酒店的监控，还有来来回回上百人为当她不在场证人，以此消除公安部对她的怀疑。”翼赞许地点点头，“不过，百密一疏。”

“何以见得？”

“你这样瞒得过咱们还没睡醒的小龙——那位美丽的首席法医么？”翼说到首席法医，有一种非同寻常的亲切，“她可以凭借手枪的入射角度判断杀人者的身高。你要cos美丽的Root女士，不要忘记她有175公分的身高。首席法医很快就能判断出真相的。”

“我从未低估首席法医，也从未高估我的身高，所以今天cos我们Root女士的任务交给你啊。”江利子猝不及防地将双枪抛给翼，好在翼敏捷的反应一把接住，“记住，右手的是HK USP，左手是Bodyguard 380。”她又从怀中拔出了另一把Glock26，“至于我，我cos的另一位，身高刚刚好。”

翼真的忍不住笑了。他知道江利子将要扮演的是Root的女朋友，那位还留在纽约的Sameen Shaw。他非常熟悉Shaw的情况，想当年Shaw假死脱身的法医报告还是他的朋友帮忙写的呢。

同时他也更明白为什么鸟居江利子被他带到美国后，她这样一个外国人从亚洲辗转到美国、欧洲，却在短短五年之后成为最年轻的刺客大师之一，成功领导伦敦兄弟会，而且现在即将成为最年轻的刺客导师。

因为她真的太聪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