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利主义

“一个疯子把五个无辜的人绑在电车的轨道上。一辆电车朝他们驶来，并且片刻后就要碾压到他们。幸运的是，你可以拉一个拉杆，让电车开到另一条轨道上。然而，那个疯子在另一个电车轨道上也绑了一个人。那么，你是否应拉杆？”

“什么嘛，电车难题嘛。”柚兰把书包放在书桌前的椅子上，随后开始脱下校服和解开紧扎的马尾，坐在床边叹了口气。刚才一进门，一只一脸坏笑、身上只一件单衣蔽体的异色瞳少女就劈头盖脸的向柚兰发出了提问，

“呀～不错啊小丫头，我渐渐觉得你勉强有作我对谈者的资格。”少女也坐到床上蜷缩起来，那姿态活像一只猫。

“所以？”柚兰起身拿起房间里的茶壶一边倒水一边问道，“你问我这个问题，说明你自己对这个问题肯定有一番高见吧，不如你先说来听听？”

“那问题本身回答问题超狡猾的！”贤猫嘟起嘴，柚兰拿起水杯坐会床边，戏谑般的掐了一下贤猫的脸，被贤猫一把打开，

“嘛。。我对这个问题，老实说，倾向于不应该拉杆吧，”柚兰喝了一口水，缓缓说到，“如果我拉动了拉杆，那么另一个轨道上的人，可以说就是我造成了他的死亡了，如果把这个情景极端化，就是你要通过自己杀人，而去解救几个被其他人所杀的人，我不可能对所有人负责，所以我还是希望自己不要成为杀人犯就好。”

“哼～～”蜷缩的少女微微抬起下巴，露出猫一般的坏笑，“巧了，我的答案，和你正好相反。”贤猫说道，“如果你愿意用五个人的生命去牺牲一个人的生命，这肯定是天底下最蠢的买卖，你觉得这种行为会是正当的吗？”

“原来如此”柚兰放下杯子，“以行为产生的整体结果(overrall consequence)来决定行为的道德正当性，功利主义呢。”

“哈哈哈，这名字我喜欢”贤猫一脸坏笑，“直截了当的思路，‘义者，利也’，没有什么虚伪腐朽的道德高论，所谓正义，就是因为他能产生更多的善所以才是正义的，才是对的，如果正义不能带来好处，那正义又有什么用呢？我们的道德不就是为了让我们更好而存在的吗？直截了当的追寻利益的最大化就是正义，寻求人类整体的最大利益就是最善的，最义的了。”

“说的不错”柚兰一脸天真的拍起手，“让你去当政治家绝对好，多有煽动力，说的我都差点信了呢。”

“。。你这丫头，戏弄我是不是？”贤猫坐了起来，像凝视敌人一样看着柚兰，“这么说你对我刚才的论证有所不满？”

“这个还不太清楚，我们可以一点一点来看。”柚兰一边用手指绕着散下来的头发一边说道，“既然是哲学问题的讨论，我们就先辨析一下你使用的概念，首先你说的，让利益，也就是善最大化的行为就是正义的，那么，你如何定义‘行为’呢？”

“哈？行为。。就是行为啊。”

“我问的具体一些，你所说的行为是统称的行为(generic action)，也就是针对一类行为的总称，还是说是具体到每一个情景的行为(concrete action)?”

“这。。都一样吧，我所说的，是适用于任何情况的普遍准则，不论什么行为都可以。”

“那好，我们界定第二个概念，什么叫‘善’？你说最大利益的就是最好的，那么这个利益是对于谁来说的？是什么样的利益呢？”

“这。。。”

“我说具体点吧，这个善就是指对于人类的幸福而言的，或者不是，或者这个善有其他非享乐主义的目的？”

“你。。不会是想成心绕晕我吧。。”

“好吧好吧，概念辨析我们先到这里，我们接下来进行通常哲学批判的第二个环节....”

“你今天怎么这么积极”贤猫觉得柚兰似乎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

“——也就是寻找前件，也就是找出你的论证中，作为默认前提而不加考察的东西”柚兰没有理会她继续说道，

“你的论证，或者说功利主义，默认了这么几个前提，

1.善与恶是可以量化的。

2.善于恶是可以相互抵消，做数学式的运算的。

3.人类的发展有共同的价值目的和方向。”柚兰俨然一副哲学家的样子，贤猫也不禁有点纳罕，“这丫头今天在学校里受啥刺激了。。”

“别的先不论，你觉得这几个前提能站的住脚吗？”柚兰问道，

“都无法给出确定的证明”贤猫缓缓说道，“但也无法完全否定。。的样子？”

“那，我们就先看具体问题吧。”柚兰站起身，一边摸着下巴一边开始在房间里踱步，

“你帮我回答一个问题”柚兰说道，“假如在一个民主国家，不去投票不会收到惩罚，那假设在一次重要的选举投票当天，一个合格的选民思考其需不需要去投票，假如效益最大化是他的唯一参考，那么他发现不去投票更好，因为他一个人的这一票对选举结果意义不是很大，与其折腾半天赶去投这一票，不如用这些时间干些别的，比如去做一些劳动或读读书，这样产生的效益显然更大。”

“嗯。。。。”

“但是啊，若所有的选民都采用同样的思考方式，那么导致的结果就是无人去参加选举，而民主制就无法运作了。”

“啊。。你说的这个我好像在你们人类的书上看到过，叫投票者矛盾(the voter's paradox)来着？”贤猫鸭子坐在床上，仰头看着柚兰，“这个问题我想过了，可以这样，在执行类似的行为时我们可以做两个规定，一个是最大化规定，当大多数人仍然维持常规性行为时，如果行为者不依赖常规而能获得更大效益，那么他可以不按常规行事，或者是最小化规定，当一个规范所要求的行为，仍然无法成为一个普遍被接受的常规时，如果行为者异于规范而可以获得更大效益，那么他同样可以不按规范行事。”

“这是。。。你想出来的？”柚兰一脸坏笑的看着贤猫，

“昂。。怎，怎么了？不相信本贤猫的智慧？”但贤猫却有些心虚的岔开了视线，

“嗯～？”柚兰弯下身体靠近贤猫，让她的视线无处可逃，“你说的这个就是所谓的豁免条件(maximizing condition)，有个叫David Lyons的大叔和你的想法令人的相似呢。”

贤猫脸瞬间染红，“你要不相信我，就不说了”说罢边腾的起身向外走去，

“哎别别别，”柚兰忙笑着把她拉回来，两人一起坐回床上，“我错啦～凭你的智慧自己想出来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那个大叔先你一步发表了而已嘛。”

“哼”贤猫还是闹别扭的把脸一撇，“那你倒是说说，这个方案可不可以回答你的投票者矛盾？”

“嗯。。”柚兰顿了一下说道，“莱恩斯在解释豁免条件时还引入了一个概念，叫做门槛效应，举一个例子，譬如穿越草地，在相当数量的人穿越草地，使得草地受到相当程度的伤害之前和之后，所产生的效益是完全不同的，如果我一个人踩草地，其负效益不大，但如果这个草地已经被踩坏了，那么再去踩草地也不会产生负面效益。”

“也就是说”贤猫插话道，“很多行为是具有门槛的，如果跨越了这个门槛后，效果才会产生？而因此行为本身依赖于最大利益原则是不会有矛盾的，因为一个行为是否合乎最大利益要看他是否在门槛之内还是之外？”

“没错”柚兰点点头，“但是，问题就在于，我们不可能知道门槛点，即便是知道了，就如同刚才的投票者，我们也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否在门槛点上，因为我们不可能知道所有情况。而其实这是行为功利主义最大的问题，那就是我们不可能穷尽计算所有的因素，比如说，当我看到一个孩子落水了，我去救他的时候不可能先去调查这个孩子成绩怎么样，平时乖不乖，将来能对社会作出多少贡献等等。”

“嗯。。”贤猫不禁陷入沉思，柚兰继续说道，“功利主义的问题还有很多，首先，他会让所有人背负消极责任(negative responsibility)，就好比那个电车难题中，功利主义者认为如果你没有拉动拉杆，那么你就要对那五个人的死承担责任，但是如果是这样，那么世界上发生的每一件罪恶，其实所有人都要承担责任，因为整个世界是普遍联系的。”

“我好像听说你们人类社会，从一个个体的交际圈向外扩展六次就能把全世界的人类都涵盖在内。”

“确认有这个说法，人类因为有着共同的生活世界，整个社会的各种因素于环境是所有人一起造成的，因此如果按照功利主义的思路，那么每一个人都要为全部人类承担责任，也要为全世界所有的犯罪承担责任。”

“你们人类真可怕”贤猫笑道，“如果依照这个思路，那我们此时的谈话都是不正当的，因为我们完全可以用这段时间去创造更多的价值。”

“而且人们再也没有休息和娱乐”柚兰补充说道，“整个世界就像是永不停歇的齿轮。”

贤猫咂咂嘴，柚兰继续说道“功利主义还会让人们变得冷酷无情，我们可以把步入老年无法产生社会价值的老年人，和已经残废或者有身体疾病的人全部杀死，如果我们都追求最大价值的话。”

“看来生命中本身，是语言许多‘无意义’的事情才能支撑起来的啊”贤猫谈了口气，“今天算是我完败了”

“呼～”柚兰舒了口气，从床边一跃而起，“爸妈他们差不多快回来了，趁这段时间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贤猫起身跟了上去，

“你今天在学校遇到啥好事了吗？”

“嗯？也并没有啊？”

“哦？说说嘛～”

“确实没啥事啊，就是和同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