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坏女人

作者:五十一
更新时间:2019-03-19 2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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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女人


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坏女人,是遇上了亦如。遇上她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坏女人。她穿黑皮衣,紧身牛仔裤,涂豆蔻指甲油,翘起二郎腿时,好像请人亲吻她的脚。

她一定是坏女人,男人会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如果她想,他们会为她的红高跟杀人。

我见她时,正在喝酒,我喝得烂醉,失恋,年级尚小,一点混酒,我便被轻松撂倒。

天下坏女人无疑很多,却不是每一人都承得住红,有些女人穿红,只显庸俗,有些单单显胖。只有她,红色为她量身定做,她连头发都染红。

她举杯喝酒,握杯手上,几个廉价钢戒,冷冷闪光。

我要怎么勾搭她。

我看手表,一秒,两秒。我起身。

跌跌撞撞过去,她似有所感,看我一眼:别吐在这。话音刚落,我在她身边放声呕吐,似得命令的狗。

我被她捡回家。

她的家是垃圾场,我落到一堆杂志上,摸索半天,认出是床,翻身,咔嚓一下,几袋薯片应声爆炸。

你得赔我,她骑上来坐我腰上,不脱衣服,隔着牛仔裤,上下下下。她一直笑,坏女人最知道该怎么笑。

我头脑发热,凑过去想要吻她。

她抓我的手。

我挣扎,呵呵喷她一脸酒气,我不知我为何要笑。她听我笑,亦是莫名其妙,一把将我按倒在床,啪的关灯,说,算了,睡觉。

我不知她为何将我捡回家。




“坏女人亦如,只穿红色的裙,吃饼时满地掉渣,她翻杂志,只看故事,不看散文,她没品——”

你又偷懒。

我被她提起来,日记断了,一截铅笔头掉在地上,滚向五颜六色的墙。多大年纪,还用水彩在墙上画画。

给我去洗碗。

我悻悻站起,坏女人,坏女人,我把碗高高摞成一叠,顶在头上去厨房。

这女人不知为何收留我,兴许因我无家可归。我刚和上任女友分手,我们看太宰,我说无病呻吟,她却涕泪横流,我觉很是显丑,又不小心把这点说出了口。

我被扫地出门,要我说,太宰无辜,我真不该说女孩子丑。可是,丑又没事,我仍爱她。何况,这一听,就是恋人间的瞎话。

我吸取教训。

在坏女人家,我把亦如夸到天上,你好看,你漂亮,落雁沉鱼,闭月羞花,啊——亦如!你为什么是亦如——我愿落入水中!做你倒影的水仙花!

她画口红,听到这话,涂出边界,张开血盆大口,瞪:你他妈说什么瞎话。

我洗碗哼歌,她吃东西留口红印,边角需要细细洗刷,亦如,亦如,你在家画什么口红?

你懂什么,我是专业,这叫态度。

专业什么?

专业演员。

演什么?

演女人,她远远飞来一只眼线笔,啪地戳我额上。她提gucci手提包,拍我的屁股,蹬蹬穿鞋,临走问我,我的口红怎样?

我说,画橘干嘛,不画红,你便难看。

她白我,小屁孩,你懂什么。

她走了。




她演女人,演男人的女人。

我刷了碗,齐齐摞在一旁,躺倒在她床上。我合眼。

屋内整整齐齐,归功于我,花了几天,收拾半天,翻出七个套,一天一个,很是腥臭。那天整好,她回来看屋,吓了一跳,翻箱倒柜,说,你没看我抽屉吧。我说,别慌,不怕,你那几个玩具,我按厂家年份收好,从左到右,有几个旧了,对身体不好,我送它们去了垃圾场。

她眉毛竖起,仿佛受到惊吓,问,你几岁。我说,我十六,我上高一,你去问老师,我入学第一。

她看我半天,上上下下,最后说,不该这样,扔的那几个,已有感情,你怎么赔我。我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她说,这不没新的吗。我从床上跳下来,说,当然有,你看我。

她便看我。

我亲她。

她骂我,小屁孩。

能改变什么?亲过之后,我仍一个人躺在床上,她跨旧爱给她的gucci包包见旧爱,全妆搞头发。

要我说,她在勉强,她最好看,是挎编制购物袋,不戴美瞳,老土眼镜框。那日她蓬头垢面,往袋中装三颗苹果,转头说,小屁孩,电视说,多吃苹果少得癌。我说,还有一句,少和男人上床,你便长命百岁。

我仍不知她为何收留我,我不去上课,赖在她家,她不去工作,赖在男人家。

不过她总是会回家。我本是要等她。




手机响了。

我的手机很少响,掏出来,才发现是我妈,我接电话,想了很久,没叫出妈,叫一声阚姐。阚姐哭,小阚,小阚,你回来一下,妈妈出事啦。

靠,我挂电话,飙自行车回家。她又变胖,坐在沙发上,专心看生活大爆炸。见我,假假哭哭,小阚,小阚,妈妈把油溅手上啦。我说,阚同志,谎报军情,该当何罪。她说,这很严重,我没联系上我爸。我说,外公年纪大,过来坐公交,你也忍心叫他。她突然把遥控器一砸,说,你说,你爸和那个贱女人躲在哪。

我想想说,我爹出差,公事,阚姐信我,不要多想。她愣了愣,突然真哭,小阚,你骗我。

搞什么,我蹲下去抱她,there,there,阚小姐,阚阿姨,好了好了,老妈冷静,给你拿点冰块,你说好吗?

我便睡回了自己家。

世界上最难哄的女人,就是我妈,有时我想,若她和我同年级同班,我绝对会躲着她。我们班班长和她很像,雨天不带伞,伤春悲秋有憾事,说,我要葬花。我把雨伞抛给她,潇洒骑自行车挥手,班长,我家近,你他妈赶快回家。她撑伞,在我身后追了几步,说阚阚,阚阚,你不要再旷课了。我回头,你他妈别说,你快回家。

我突然又想见她。

我骑老远,上天桥,下小巷,路过蛋糕店,买了蓝莓慕斯蛋糕,放塑料袋里,吊在前方。雨越下越大,我到坏女人门口,学谢尔顿敲门,啪啪,亦如,啪啪,亦如,啪啪。

她开门,我一身雨水,手提蛋糕如提敌军首级,我洋洋得意,她半晌说不出话。

给我抖干净,否则别上我的床。

这样?这样?

我上下跳动,左右甩头,一边甩,一边问,好了吗,好了吗?

呼噜呼噜哈士奇,她盯我好久,突然把手压在我头上,说,不准动。

我不动,她凑过来,极近看我,你这小孩有问题。我说,智商经过检测,医生说我智力不同寻常,她说,不是智商,是你人有问题。

她把我拖进去,忽地甩在床上,我突然惊恐万分,等她脱得只剩胸O,我说,我不负责,我不负责。她横我一眼,说毛病,算你运气好,我偏偏不喜欢正常。




我不正常,由十六岁被亦如盖章定论。床上,我晕头转向,说真的,这事和书里描写得不大一样。我说,我头晕。她说,你行不行。我说,我好像有点低血糖。你起来,差不多得了。

她放我下来,狠狠塞我蓝莓蛋糕,我吃半天,嘴鼓鼓囊囊,我说,亦如,这蛋糕真好吃,你不吃吗。她给我倒水,说,你有完没完。




第二天,她没起床,我便起来,走得轻手轻脚,到了门口,她突然在我身后说:关门轻点。

我走了。

我想,可以了,我不会再来,已经可以了。




我是超好学生,所谓超好,仅仅限于我那破烂的学校,不过仔细想想,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超好,人生路上得到的所有超好,都有限定范围。从极限的角度来说,世界上永远没有超好。因此,我可以毫无愧疚地说,我是超好学生。

我按时上课,按时交作业,我的作文被全年级广播朗诵:啊——这金子般的希望!

台下,班长涕泪淋淋,我看她很久,第三天,我请她做我女朋友。没办法,爱哭的女孩,运气总不会太差。

倒垃圾,做值日生,高中恋爱反正那一套,黑板擦落下,我及时接过去抛几下,有时候你没必要真的很酷,只要你足够自信觉得自己很酷,别人也会觉得你马马虎虎还成。只不过,后来有人和我说,阚阚,别这样搞,你看看我的头发。那是后来的事。总之,离开坏女人的第三个星期,我开始和好女生谈恋爱。我想,我也能做好女生。




其实,坏女人的名字不叫亦如,我用这个名,仅仅是因我不知她的真名。




再见到坏女人,又是一个雨天。

我带着班长去一个地下商城的游戏厅打游戏,我见到亦如,一秒,两秒,我的可乐飞滚地上。

她挎一个男人的肩膀,不过似挎另一个包,她也确实挎着一个新包,什么女人,在游戏厅中背奢侈品,这女人有病。

阚阚,阚阚,班长叫我,她说,你累了吗?我们可以先回家。

后来,班长和我说,我那时的眼神很可怕,她用一个生动形象的比喻:你的眼神,就像你看到有一百个敌人向你冲过来,而你的手上,只有一把0.5的自动铅笔,你却仍要英勇奋战。我说,班长,你信我,如果有一百个敌人,我肯定扔下自动铅笔逃跑,管它零点几,你知道,我五十米短跑只要六秒。

回到家,家空空荡荡,给我妈发消息,她说她忙,和闺蜜血拼,空间自拍,买的东西挂两边肩膀。我回,买东西可以,不要暴饮暴食。她说,你爸在哪,我刷的是他的卡。

我不再回她,坐在转椅上,一圈一圈,头晕,头晕,过了很久,我给我爹发消息,你出差,几天回来?我找不到我妈。他回,抽屉有钱,我还在忙。

转椅停了。

我拿上钱,骑车出去,我买蓝莓蛋糕。




我浑身湿漉。

敲坏女人的门,叩叩,叩叩,里面窸窸窣窣,我看表,一秒,两秒,我遇坏女人,认出她时,也是这样,一秒,两秒,坏女人,坏女人。

谁知我是不是坏女人。

她开门,看我,松了一口气似的笑:怎么来了,以为你失踪落跑。我靠在门上,把蓝莓蛋糕递给她,一秒,两秒,我突然笑,往门里喊:爸。

她愣住了,坏女人,坏女人,一秒,两秒,我在心里念,我是超好学生,我是妈咪的超好学生。我继续喊:老爹,别搞了,她搞同,还搞我,你穿裤子,再不回家,我保证你付不了这个月信用卡的账。

不出来,胆小鬼。

我耸耸肩,对坏女人笑,笑得流利又顺畅 ,我妈还不知道你是谁,你快点收手,她是软柿子,可你有东西在我手上。又看她一眼,说,你真丑,为何要用红?知不知道,你用红就显得骚?除了我妈,我最讨厌看女人画红。

我被泼了一脸蛋糕。

回家,骑车极快,闯红绿灯,我想,撞死才好。可是,没有,我没有,垃圾,胆小鬼,我念,我可能不好,却也不坏,谁见过垃圾被归类?我不坏。

没被撞死,我到家,我妈回来,说:呀,你今天竟然回家。又看说,你刚去干嘛?我说,同学生日,一个玩笑,无伤大雅。说着说着,我突然哭,阚女士手忙脚乱,来来回回绕着我走,好像我是不倒翁,自己总能停下。

等了半天,她站在一旁说,there, there, 阚阚,一个玩笑,算啦算啦。




那天晚上,我爹回来了,失魂落魄,可以想象。女儿出柜,情人出轨,情人被女儿上,或女儿被情人上,反正一样。他受极大打击,之后的日子,规规矩矩吃饭,规规矩矩下班,只是一天,突然拉我去做心理测试,心理医生诊断:一切正常。他看我爹的眼神,如看挨宰的傻羊。

再过几天,我和班长分了手,她哭天喊地,我说,抱歉抱歉,我是人渣。又过不久,我和看太宰的女生复合了,她说,哼,你还回来?我说,没什么,太宰先生说的是,人间失格,我很抱歉,我竟抛弃你,我不配做人。

如此如此。

我终是没再见过她。



可能周更一个短篇
在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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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08
w08 在 2019/04/15 17:56 发表

好沉重啊难受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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