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盛夏午日高悬,整片蓝天鼓鼓胀胀,被阳炎充盈,似乎等一秒就要从那片青蓝色中流出烧人的熔浆。学生们大多不出外,躲在凉爽的教室内解决午餐。
总黏在邻班小松由里身边、嗜甜的桃沢,今日得了便宜——小松由里八岁的小妹妹小松百花粗心将半瓶昂贵的玫瑰花蜜倒进金黄色蛋液里,在全家人冰凉的唏嘘和悲鸣声中,只能尝出甜腻蜜味的厚蛋烧,如不能入口的伟大金块那样,在灶火之上闪亮诞生了。
仿佛是为桃沢特制的“饲料”,全世界仅此一份。
“啊——唔!”桃沢以口包住由里用筷尖递去的“金块”,接着捂起双耳,咕咕哝哝地紧叹一句,“……百花(ももか,momoka),赞美你!这样甜蜜的厚蛋烧真是美妙的发明啊!”
“桃子(ももこ,momoko),故意口齿不清,就好像在表扬你自己一样喔,每天弄出些匪夷所思的甜味料理的桃子很骄傲喔?”小松由里是严母口,慈母心,只是这样说,又用筷子再扎起一块,填到桃沢嗷嗷待哺的幼雏嘴巴里,“总是这样吃呀你!小心糖尿病。”
“我说的是’百花’呀。”桃沢歪头鼓起一边脸,娇笑盈盈地避开重点。
“吃你的吧!”由里拍拍她脑袋顶,得到嘻嘻笑的顽劣回应。
倒是不大意外的来客,她从“美妙的发明”之前就在了——班级内正以歪七扭八姿势休息的学生,向门口出现的白鸽般的少女投去闪烁的目光,这是她第二或第三天拜访这里,在她变得羞赧、脸颊粉红之前,少男少女们失去了继续探究的热情,嘈杂声逐渐放大,丰满地充盈了教室,将她安全地保卫起来。
“由里,不招呼小枫吗?”桃沢早已将照顾人际关系的任务塞到“由里妈妈”手中,母亲直着眼睛不动弹,小孩儿就会感到难堪,不过她很快决定硬着头皮上了——桃沢大方地招招手,“小枫,一起吃饭吗?我和由里刚开始呢!”
“嗯。”佐佐木枫才被发了许可似的,微缩起后背慢步走进来。她双手端持比平时大了不少的深蓝色长饭盒,像是爸爸的东西被借来一用。枫边走来窗侧,边用奇妙的频率将目光闪去两人脸上,桃沢收到一次,由里就收到两次,桃沢两次,由里便很快收到三或四次——
一种微妙的气氛被她珠光般内敛的眼光渲染,似乎盛夏教室内也流过夜间凉爽的宇治川水,被迷蒙雾霭散来清爽。大体上,这位总是将自己孤立在角落的少女经过东京一游,产生了融入两人、让情感联通的愿望——她第一次渴望拥有朋友。
桃沢仅从个别分析,知道枫对自己怀有朋友间失而复得的欣喜和翼翼,不过,枫明显更加在意由里,于此的缘由,桃沢还不大明白。
“由里,你和小枫在东京时背着我干什么了吗?”桃沢悄声问。
“瞧你说的什么,”由里嗫喏时颊面已经橘红又光亮了,雀斑整片浮上来,她借蓬松的、红火焰般的长发遮住侧脸,大个子发出无辜的声音,“确实没有来着。”
枫走近来便出声,“小松同学,”又将沉静的目光转向桃沢,轻柔、又程式化地问,“小桃,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可以啊,前两天小枫也这样问,以后就不要再问啦,我和由里都很欢迎小枫的——”桃沢没有确实抓住枫话中纤细而微妙的部分,只顾着招呼对方坐下,代替无言的由里表达友好,“那么大的便当盒,装的什么呀?”
“……蛋糕。”佐佐木枫靠近桃沢坐下,将水蓝裙摆打理规整,抬手掀开饭盒盖,确实出现了一快淡粉色、不带任何装饰,奶油表面细腻湿润的长方形蛋糕,她抬头解释,“那个……这是我自己做的。”
枫似乎感到紧张和局促,于是在两人提问前抢先发言,她选择桃沢在太阳光下凝结了艳桃色的水润眼睛作解释对象,低声说:“今天,不是我的生日,是铠冢老师的生日。因为早上和晚上都要陪爸爸妈妈一起吃饭,所以想要中午为铠冢老师庆祝……那个,你们对这样的,不会……觉得恶心吧?”
“怎么会?自从认识田中老师,每年田中老师生日的时候我会买炸鸡庆祝喔!不过嘛,那天本来就是圣诞节,嘿嘿……”桃沢说罢,受不了随后而来漫长的凝视和沉默,她的脚毫不客气踢向由里僵直的腿——说话呀,快说话。
“不,不会啊……挺正常的。”由里将便当盒转了一个边,高挺却蛮有肉感的鼻头耸了耸,两脚缩回四条椅子腿之间,“刚刚在想前几天三方会谈的事情,不好意思。”
枫很快体谅地微微摇头,“没事”,再合掌小声念“我开动了,铠冢老师,生日快乐。”接着从帕子里掏出塑料刀叉斜行切割她的作品,在桃沢有一搭没一搭的注视下,枫将一块块粉红色外表的、直角三角形为底的三棱柱填进嘴巴,每一块都不是淑女该处理的大小,不过枫用娴静的姿态将它们嚼出了弹性十足、鲜甜的感觉。
“啊,说起来,”桃沢眼馋了一会儿,从裙子口袋里掏出她的猫耳壳大手机,展示给默然无语的两人,“田中老师,昨天晚上关注我的账号了耶……”
“恭喜你,小桃,我看见了你的新动态,”只有枫在接茬,她想起什么,望了望由里,也掏出自己的智能机来展示给桃沢,“今天,伞木社长发的。”
【早上开始就是好心情!】
“哈哈哈,一定是因为铠冢老师过生日咯?”
“嗯,我想一定是,”枫收回智能机,脸上泛起虚幻的幸福,“太好了。”
桃沢见由里总是不说话,便用短腿去探对方的腿,不幸因腿过短未果,她就开口问:“对了,话说,我和小枫已经定下去大阪音大,由里的会谈怎么样?志望校定下来了吗?上大学还留在关西吗?”
“我……”
“考去大阪吗?我们还在一起!”桃沢期待地眨眨眼睛。
“由……小松同学的话,模拟考的偏差值*很高,我想,考上名门私立,应该没有问题,小松同学最近每天晚上都去自习室,周末在补习班也很刻苦,这样的话到最后合格知名国立也很有可能的……啊,我……”佐佐木枫抢着说到这里,就像受惊的兔子,将双眼弄湿了,她含胸缩脖子,慌张解释说,“我,都是不小心看见的,不是故意要这样关注小松同学……会很恶心吗……请忘记吧。”
“完全没有啊,我嘛,之前要是被小枫这样关注着的话,会挺开心呢。”桃沢似乎终于嗅到什么不寻常的味道,她停止咀嚼,两手托腮,故意在话语中添加不真实的酸味剂。
桃沢眯起眼睛,用目光的枪弹扫射二人。
由里终于起反应了,她挺拔的胸脯一起一伏,空气摩擦呼吸道,发出很大的声音。
“小枫。”由里突然抬头喊她,伸手,红彤彤的手指将蓬乱的头发向两边撩,面颊线条便显得简洁明快——与身高不符的小圆脸,短下巴,仔细看,她漂亮眉毛下的双眼含着凶巴巴的赤琥珀色,不过目光跃动得温和,因睡眠充足而更显通透润亮,她鼻梁周围点缀雀斑的皮肤并不非常细腻,却常常泛着晨曦吻过般的、芳醇满溢的灿灿红云。
赏心悦目是年少的缘故。年少是她的美德,年少是所有少年唾手可得的美德,可小松由里的美德却不仅止于无意识的年少,她通透、热烈,真挚无暇的个性,总是令人觉得不可置信……
现下,她的情绪被什么蒙住,隐而不发,可一旦蓬勃的热情从那颗美丽的少女心脏中流窜出来,灌注全身,她便会暴露身份——她大概是太阳最忠实的使者,是灵魂最纯净的子民,这位梦一般完美的女孩仅仅施放一点点无意识的温暖,就有水中的鱼儿还未咬钩,便被煮熟了。
至少在枫、在大部分人看来,她都是这样完美。有时简直完美到令人发笑,让一些人觉得,这是一个崇高的、热情过度的道德家:戏剧系毕业?或是确实耽于自戒,意欲跻身伟人之列?谁也不了解。
由里堂堂正正将热乎乎的脸凑过来,手覆盖在她无防备的、清凉的手背上,其下枫的手背便被灼伤,由里一本正经地说话,发出声音,枫的耳道便被阳光以巨大的热量爱抚。
枫在午时“双重太阳”的照耀下,意识朦胧,只能尽量控制自己不要被烧成卷曲、无机的灰烬——由里……就要开口了。
“我有问题一定要问清楚的……为什么小枫在学校也要叫我’小松同学’?自从东京回来之后,小枫就变得很奇怪,明明我和桃子都在东京和小枫见面,明明我和小枫在东京也很愉快地聊天、逛了街,一起吃东西,明明之前小枫和桃子之间还发生过那种事……可小枫这几天只疏远我一个……小枫总是来我们班门口,我刚想要打招呼你就离开,放学之后我没法安心自习,去音乐教室找你想要聊一聊,小枫就躲开一样去小组练习……我做错了什么吗?我不明白,拜托你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会变得睡不着觉。”
由里真诚到让人惊奇。
但是由里不明白小枫吗——这样的由里有可能不明白吗?瞬间,几乎没有人思考这一点。
佐佐木枫似乎被她直白到显露凶暴的询问击倒了,像吞了鱼却不得不全部吐出来的鹈鹕那样,泪光闪闪,喉间撑满了话,一滚一滚的。
啊,怎么就这样问了——桃沢起先也只是被震惊。
不过“联觉”到底使她比常人更敏锐,仔细瞧过小松由里“有所准备、严阵以待”的脸色,就感同身受般立刻明白了许多,她提前看见了结局,所以稍微推开椅子似乎想起身扯开两人,可是又没力气和资格这样做,只能眼睁睁看着弱肉强食的悲剧发生,感受到向眼前飞散来血雾的腥膻温热。
倒计时瞬间走到尽头,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我……我之前都没有发现,小松同学是这样一个温暖的人,快要毕业了才感受到,所以会觉得很愧疚,也很后悔……我想要从’小松同学’开始,重新和你交往,想要和你变得更加亲密。我很喜欢……对小松同学,以后也想……”
枫就这样无保留地上当,将细弱的、懵懂的脖子塞进獠牙粗壮的虎口里,她低头、咬唇,结巴,甚至纯情到娇羞地闭上了眼睛。
小枫……
桃沢不忍再看,她向窗外挪开眼光,讨厌的玻璃窗子却映出自己瑟瑟颤动的目色,于是她也只好将眼睛紧紧合上,等候发落。
“对不起。枫。”
由里得逞了,她缩回手,捏住一边胳膊,眼睛沉进阴影,从高处俯视枫。太阳冷却,不知何时变成的黑洞,“请你还是像别的同学一样正常称呼我’由里’好了。我不能接受小枫的感情,也不打算和小枫从哪里发展出友情之外的’喜欢’。
因为我根本不打算和任何女性交往,所以提早说清楚比较好。谢谢你的喜欢,不过小枫,尽早打消这个念头,我们还能做好朋友——如果小枫觉得今后不能再做朋友,那么我很抱歉,也非常遗憾。”
枫,固定在那个姿势没有动,似乎只睁开了眼睛。也许是死亡来得飞快,好像断头台的刀片太削薄锋利,掠过脖颈之后,头颅却仍黏着腔子,没有掉下来。
“由里……”桃沢用虚弱的声音向小松由里乞求,期望让枫获得一线生机——至少,今天是小枫难得开心到吃蛋糕的一天,给她留下悲惨的回忆不是“太阳般的”由里该做的事情……小枫,才刚刚开始向往一段女性之间的温情……或许,我是说,之间应当也有我的错,但是现在,求求你了……由里。
枫的肌肤是含粉的纸白色,她眨了眨眼睛,目光如死去一般轻薄,在桃沢和由里看来,只是长睫毛的尖端稍微抖动了两下。
“我明白了,对不起。由里。”
枫不知从哪里出声的。她的声音细微,似乎不夹杂感情,桃沢却切实在舌根尝到微苦,她被联觉刺激,感觉强烈到几乎使对方的灵魂附身于自己的肉体,刚意识到枫拼命隐藏着怎样的心情,她就难受到想要落泪,仿佛看见少女枫褪色变成破败的薄纱,像弃儿中的弃儿,粉嫩的皮肤黏着污垢,寿命将尽——简直比观测自身从前的不幸要更痛了。
午休时间未完,枫又是用不知哪里的力量站起身,她用瘦白、纹路细致的、未来演奏家的手指,收拾余下三分之一蛋糕的便当盒,她的动作有条理、干净而得体。
枫向两人稍微点头便转身离开,步伐缓慢而稳健,露出水蓝裙摆的、 步步迈进的两条小腿,依然保持着年少的美德,却多少失去了赏心悦目的特质。
“……你知道怎么吗,”桃沢目送枫完全离去,将矮小的身体瘫进椅背,想了想,又抬起双腿用胳膊圈住双膝,下意识摆出一副自卫的姿态,她以膝盖为起点向高大的肉食动物投去愤怒的眼神,咬牙说,“平时要做老好人也就……算了算了,只是,之前由里不是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吗?如果这就是由里的回答,那我恨死你了,由里。”
“恨就恨吧,”小松由里,叹了口气将便当盒随便扣上,“很快就好了,至少你和小枫都是很快就会好的。”
“什么意思,由里自己还代入成了’受害人’吗?”桃沢质问,“明明是由里先招惹的小枫,由里一直那么热情……”
“对所有人都同样热情也有错吗?”
小松将她问住了,用黑洞般的双眼对着她,像冷血的外星人或无生命的机械褪去了美丽的人皮,阴森诡异。她死去、冷却了,比此时战战发抖的枫还要冷——是真正无生命、丢弃共感的冰冷。小松用自己挺拔高大、墙壁一样的身体与桃沢对峙,问话时只有唇角显露哀切,“国中的时候,桃子对我有印象吗?”
“学生会副会长来着……工作很出色,其他都不了解。”
“桃子不记得了,竞选副会长时,我在全校同学面前发言——因为我是家里的大姐,想要给弟弟妹妹作榜样才来竞选副会长。当时很多人在笑,他们觉得我的理由很滑稽,’为了弟弟妹妹’来竞选副会长,’为了别人’做一些事很可笑。最终是经过体验入职,做出高于别人的实绩后,才选定我为副会长的。
确实如此,我本来就没有理想,理想就是随波逐流。从国中开始,我就很明白自己——根本不想要也不需要很努力,不想争吵,只要照顾到每个家人,不想竞争,只要体贴到每个朋友,让大家都开心,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达成梦想和愿望,就会感到满足。
也就是说,我根本就没有欲望,不管之前的学生会还是现在的成绩,都是承载父母和弟弟妹妹的期望,只有以亲人的期望为’必要的理由’,我才能拿出动力。
桃子是目的性非常强的人,小枫也有小枫的目的,但我不是,我没有什么目的,所以更不想要别人用’目的’绑架我。”
“可是,或许只是由里想得太认真了呢?小枫提出的只是恋爱而已……”桃沢不得不选择退而求其次。
“小枫刚刚说那些话时露出的表情,桃子看得很清楚吧?我相信小枫不是因为想体验什么小打小闹、很快无疾而终,只为了享受不负责任快感的感情才向我说那些话的。可是你知道两个女人要以伴侣的名义愉快、体面地生活——你知道要达成这样的愿望,有多难吗?”
“我、我当然知道……”
“桃子知道的话就不可能不理解,对我来说任何感情都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没错……但是至少现在,我,小松由里,还有选择那条轻松的路的权利吧?一切都没开始不是吗?
或者说你、小枫,谁能给我一个’必要的理由’去拼命吗?
按照小枫的期望,是不是要像伞木社长和铠冢老师那样’在一起’……?像我这样的普通人怎么都行,小枫之后是要成为铠冢老师那样抛头露脸的演奏家的,但别指望谁都能是她身边的’伞木社长’,不是吗。
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是理所应当发生的,困难那么棘手也那么多,困难一直都在,不是所有人都有、都想要拥有魄力——拥有面对本不需面对的困难、把它们一个个击破,不在乎重伤自己,简直不要命的那种魄力。
这个社会,这个世界可不是温和派,人和人之间说打仗就要打仗的,桃子爱打仗,桃子乐意不要命……就算小枫也乐意不要命了,怎么样都OK,可我不乐意。
除了让小枫尽快说出来然后明确拒绝她,我找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怎么做才能保护她、保护我自己,如果桃子比我更清楚的话,就教教我吧。”
“你、你厉害……你是大人,你看得远!你比谁都冷静理智又周全!我说不过你……但是小枫她……她……”桃沢抱怨完了,用左手掌根按住一边眼睛,丧气地呜咽,“小枫她是’喜欢’由里啊,单纯的’喜欢’而已,得不到回应就只能变成这种下场吗……由里太可怕,根本每天都在演戏,由里根本不爱人,也不珍惜……”
“随你怎么说吧,”由里捏了捏拳头,很快轻巧地松开了,声音清淡道,“纠正,我珍惜每一个重要的朋友。桃子理解成一时演戏也好,我不是为了自己怎么样才那样做,而是在每一个当下想要认真地体贴朋友的心情。只是,确实,我没有’爱人’的欲望——
那种因为对方喜欢自己就变得喜欢对方的事情,我没有兴趣,也不在乎。
对不起……这是我的’无能’。”
窗外夏日仍是色泽艳丽的动态物体,却再也难以将任何色彩、气味、温度和情态延续并传递到小松由里的皮肤、态度上,桃沢眼中的她在片刻间连双瞳也变成灰色——沉入犯罪者的深渊,或是作为无欲、博爱的支配者登上神殿,总之她没有心脏,不再是同类,不再是人类。
“说’对不起’,也不该是对我……”桃沢气闷地小声嘟哝。
午休结束的铃声在教室内回荡盘旋,一圈,很快又是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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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差值:指相对平均值的偏差数值,在日本采用的对于学生智能、学力的一项计算公式值,反映每个人在所有考生中的水准顺位,通常以50为平均值,100为最高值,25为最低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