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婚。
這個名詞代表的是,活人跟死人結婚。
在亞洲國家,要是女兒不幸早逝。其家人會讓她跟在世的男性結婚,好了解女兒生前沒有伴侶的憾事。
所以小時候,男孩子會被家人告誡不要亂撿地上的紅包。因為要是撿起來了,會被迫要娶鬼新娘。
對克里斯●訪迪許而言,剛來到台灣的他,不可能知道這種習俗。
不得不說,掉在地上的紅包袋很明顯,加上他不知道那個是甚麼,於是他撿起來了。
一般人若是看到地上有奇怪的東西,除非是現金不然是不會去撿起來的。但是克里斯是一個被激起好奇心後就難以控制自己的人,看到油漆未乾的標誌就會讓食指沾上油漆,看到請勿跨越的塑膠黃條就會跨過去。
但是他立刻後悔這麼做了。
正當他把東西撿起來,看一下這個鮮紅色的醒目物體到底是甚麼時。附近的暗巷裡立刻衝出一群人,堪比過去他曾在美國看到的賣場感恩節大拍賣時,群眾蜂擁而上的情景。
這群人激動的包圍住自己,嘴裡嚷著『女婿啊!』『姨丈!』『姑丈!』『姊夫!』
克里斯在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只能尷尬地站著看一個捲捲頭的中年女性握著他的手,不知道在說甚麼。周遭的聲音太多了,全部都混在一起變成嘈雜聲。
但是即使他們安靜下來好好說話,對現狀也沒有任何幫助,真要說原因的話──
克里斯他不懂中文。
他只是個來台灣留學的美國大學交換生,這個國家的外國生有專門的班級,授課的老師是會說英文的。雖然也有中文課,但是現在他也只會請、謝謝、對不起還有最近的捷運站在哪裡,這種簡單的句子。
說起來,自己的母語是英文哪。這個星球母語是英文的人一定有超過三成,從小學開始就學習英語的人肯定是超過總人口半數。
克里斯打出生後第一次感受到當個美國人是多麼棒的一件事,於是他說了。
「What are you guys talking about?」
然而,事情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樣。當他一開口,周遭的這些黃皮膚亞洲人就突然沉默了。接著開始當著自己的面交頭接耳,時不時還瞥向這兒看。
不懂英文的話為什麼要攔住我啊?
克里斯感到無奈,他的皮膚以及一頭金髮應該能夠很明顯的告訴這些人,他不是亞洲人的這個訊息。
陷入好一陣子的沉默後,克里斯決定放下手上捏著的紅包,然後掉頭就走。
但是剛才那個大嬸伸手抓住自己,把克里斯拉回尷尬的漩渦之中,而且還把那個紅包塞好進他的手中。
折騰了許久,克里斯決定打電話向室友求救。
一樣是國際交換生,至少他室友的中文程度比自己好上太多,如果可以的話,在這語言不通的環境克里斯不想離開他室友旁邊。
經過好一陣子的比手畫腳以及雙方的破中文還有破英文,克里斯才理解,這是這個島國的習俗。那個紅色信封裡面有包錢。誰撿到就是誰的了,但是要進行一個叫『Minhune』的儀式。
克里斯跟室友原本都想要把東西還回去來推托掉,但是對方說甚麼都不肯,那個大嬸十分有魄力的掐住自己的手腕,然後好像說了甚麼撿起來就該負責的話。
要是其他人對克里斯態度這麼強硬的話,他多少會直接表達他的不高興,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本能地沒有辦法反抗這種40歲以上的捲捲頭中年亞洲婦女。
說起來,印象中在這島國看到的中年以上的女性都看起來像這副樣子,到底是為什麼呢?
心裡做了這樣無意義的回想後,克里斯總算是跟這些怪怪亞洲人約好甚麼時候要進行『Minghune』的儀式了。
回去宿舍以後,另一個室友調侃自己好歹也拿到了錢,心裡其實是高興的吧?
原本打開來看道理頭有五張藍色的鈔票心裡是挺高興的,但是裡頭也包了不少的頭髮。
感覺心裡毛毛的,事後克里斯用這些大鈔去買便宜的養樂多好來脫手掉這些奇怪的錢。
「雖然經歷過一波折騰,不過你看看這個,你的錢包好像沒有這麼鼓過。」
室友一邊舔著養樂多的錫箔蓋子,一邊指著克里斯放在桌上的錢包說著。
「不,那只是因為我的錢大多都在戶頭而已,我不喜歡身上有很多零散的銅板跟百元鈔。」
「既然這麼有錢,那晚上請個客吧,我這幾天幫你翻譯可是辛苦的很。」
「請客?我不是請了嗎?」
「啊?請客在哪?」
「那個。」
克里斯指著室友手上的養樂多空罐。
「這個一個大概才25美分喔?」
「我沒說可以喝你就喝掉了吧?」
接著室友衝過來揪著自己的衣領。
「你是太久沒被打了想被打嗎?」
克里斯也抓著對方的領口。
「說甚麼請客?你都不知道對我說『先幫我墊』事後沒還我幾次了。」
「那是因為我一直充當你的翻譯啊!學校的同學或老師就算了,至少他們英文程度也還OK。但是校外尤其是『Minghune』那時候!那些人不但英文很爛而且連中文也不太會好好說啊!都說著語調奇怪的方言,可惡,為什麼有北平話不好好講要學個系統不同的語言啦!」
閩南話的語系應該跟北平話是同樣的吧?
不過克里斯想歸想但沒有說出來,因為室友在講到一半的時候感覺就快哭出來了。
「吱嘎!」
房門被打開了,發出了木門特有的奇妙聲響。
「你們兩個在幹嘛?」
開門的是克里斯另一個室友,他的爸爸是台灣人,媽媽是英國人。
雖然是不少人憧憬的混血兒,但是他看起來像個土生土長的台灣人。不只中文,他可能英文也說的比自己好。
說起來昨天原本克里斯是想要跟他求救的,不過他都沒有接起電話。
「沒甚麼,只是克里斯這傢伙跟平常一樣欠打所以我想打他。」
「你講這話能聽嗎?喔對了對了,你熟悉台灣的傳統文化嗎?」
「還算可以吧?不過如果是原住民那邊的文化的話我的認識就很少了。」
「那可以解釋一下『Minghune』是甚麼嗎?雖然稍微去查過了,但是一直都找不到像樣的結果。」
「你想說的是『MEEHUNE』嗎?那個是吃的,簡單來說就是用米做的細麵條。」
「不,發音不對,是『Minghune』才對。就是我撿了地上的錢然後突然有一群人衝出來跟我說要進行這個儀式。」
接著我一五一十地把前後過程說出來,過程中他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我自己當事人現在回想那天發生的事情還是覺得挺不可置信的。
「......事情大概是這樣,果然台灣沒有這麼奇怪的習俗的對吧?」
「克里斯。」
他面色凝重的輕搭上我的肩膀,因為我比他高一些所以他不得不墊起腳尖。
「你說的那個,是『冥婚』才對。」
「這樣啊,那麼『MingHune』是像是你之前中元節那樣拿很多餅乾燒香的一種儀式嗎?」
「額,不,克里斯,那個是跟死人結婚的儀式。」
「跟死人結婚?等等,該不會是個可怕的四十歲以上的禿頭大叔吧?」
「不,冥婚的對象都是年輕的未嫁少女。為了要了結女孩子生前沒有結婚的遺憾所以讓年輕的未婚男性迎娶陰間的她而進行的儀式。」
「甚麼嘛,只是這樣子而已啊?太好了克里斯,你媽之後打電話來的時候就可以告訴她妳有了可愛的亞洲妻子。」
我的另一邊的肩膀被另一個室友搭上了。
「甚、甚麼啊?這也太不講理了吧?」
「誰叫你要亂撿地上的東西?」
「問題不在那裡啊!」
感受到一陣無力,我癱坐在地上。
「我可是女人啊!為什麼莫名其妙跟另一個女人結婚了!而且還是一個死人?」
「不要做地板,地板很髒。而且那也只是象徵性的東西,沒有登記在法律上的,安心啦。」
「說起來,為什麼那群人願意讓女兒出嫁給一個外國女人啊?」
「那是因為克里斯妳看上去就是個男孩子啊!」
台裔的室友生氣的對我吼。
因為長頭髮很麻煩,雖然我小時候曾經留過一頭漂亮的金髮,但是我把它們剪短到長度都不超過十公分。我的身高也超過170公分,可能其他女性留給胸部的養份都跑去骨骼那了。
因為裙子涼颼颼的我也是常穿長褲,說起來要在外觀上判斷我是女人的唯一一點就是看喉結了。
「那樣也不能隨便地把女兒嫁出去吧?」
「雖然克里斯有點脫線,但是當天我是在她旁邊的。他們說的半調子英文跟做的事情沒有辦法跟婚姻扯上任何關係啊?」
「那是因為你們沒看過傳統的中式婚禮才會這麼覺得的。」
唔,不得不說現在要我想像一個婚禮我想到的都是白紗、燕尾服還有來自教會的證婚人。當天看到的昏暗房間跟猩紅色蠟燭真的很難做聯想。
「那怎麼辦?能離婚嗎?」
「就說沒事了嘛,那只是象徵性的東西,不知道講幾次......」
「框啷!」
一陣可怕的聲音打斷了話語。
掛在牆壁上的穿衣鏡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掉下來然後摔的破碎了。
大概經過了數十秒的沉默後,我們三個才默默地開始清理散了一地的玻璃碎片。
再怎麼說,這種不切實際的傳統全部都是虛構的。
我稍微甩了甩頭,在內心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