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蜿蜒曲折又伸展到天边。
路上充满了西伯利亚三月的泥泞,与两个月前不同,来的时候,明娜踏着鹅毛般的飞雪,而如今确伴随着路旁鲜红的腊梅。
轻轻地闭上双眼,尽管已经离开了一个小时的车程,但是艾拉木屋中淡淡的炊烟还停留在鼻尖。在幽静的针叶林中还回响着艾拉她那台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的收音机飘扬而来的欧西利亚风琴声。
在眼前的黑暗中,闪过了她淡然但是温暖的双眼。
“对不起,明娜队长,再见,记得保重身体。”
微笑爬上她的嘴角
随着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在寂静的地平线上,随着第一抹星辰在天空耀耀生辉,随着静谧的银月透过云层。
一声如同雨滴滴落在地面般微小的枪声从身后传来在孤独的针叶间回响
然后,万物无声,仅剩下悠扬的琴声。
“再见,艾拉,桑妮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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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1月27日 雪
战争结束已经三年了,这可能是我第一次踏上欧西利亚的土地。
我从未见过这堆积到腰旁的大雪,也没有见过绵延到无边天际的雪白的森林。
太阳消失了,但是没看到星空
今天只有漫天的雪,沉重的云。
也许,今天我就会在这银色海洋之中离开这个我曾经眷恋的世界,去找坂本中校还有佩琳她们了。
或许也挺好的,至少,或许,可能能见到她们
就在指尖失去最后一丝丝温度的时候,一双散发着春天一般暖意的手攥着了它。
在漆黑的夜中,在银白的世界中,她的银发却不知为何,非常耀眼。
“晚上好啊,明娜队长。”
她的声音没有了多年以前的搞怪,大概是深沉了很多,但是那双眼眸却仍旧闪亮。
我不自觉的别过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那是生命的气息,自己眼中大概只有一团灰烬而已。
“晚上好,艾拉,好久不见”
在漆黑的森林中,她一直抓着我的手。但是没有说什么话
从没有提到501,也没有再问她们离开后的战争
我也不想再次回忆
但是无法逃脱那些噩梦
染血的勃兰登堡门,擎天的阿尔卑斯山,燃烧的莫斯科红场,划过天际的流星
从此以后,再无知己
所以眼前的她们,是我记忆中最后一点点残片
“明娜队长,抱歉。”
她没有回头,只是无端的说出了小小的声音。
是因为她没与我们战斗到最后嘛?是因为她没能参见她们的葬礼吗?是因为她没能安慰我嘛?后来我才知道,都不是
都不是
几次回转后,我看到了在黑暗中亮起的点点微光
弱小但温暖
1949年2月1日 晴
今天我跟着艾拉跑遍了那间用白桦树搭建的木屋旁每一棵高大的针木的树根,寻找可能被白雪埋葬的蘑菇。
艾拉像一只灵巧的雪狐一样在雪地上奔驰,她很开心。
“队长!!快来快来!!我找到三个!”
她嘴里说着,不停地讲着自己这段时间学的各种蘑菇的做法,还有前几天在森林里打的野鸡。
她说桑妮亚很喜欢喝野鸡汤,虽然因为行动不便,但是她们很开心的喝了一上午汤,还弄得满身都是。
她说桑妮亚很喜欢听欧西利亚的风琴,上次她醒来的时候自己用针木和蝉丝做了一把风琴,结果还被说自己是个笨蛋。这次她特意卖了三个月的野猪皮然后让进林砍柴的伐木工从莫斯科带来了一把真货,这次一定要拉给她听
她说桑妮亚不喜欢吃蘑菇,但是因为有助于肠胃运转每次自己都要硬喂她吃,总是被她讨厌,但是自己还是挺开心的。
她说桑妮亚很坚强,每次自己都要掉眼泪时,她总是会舔舔自己的脸上的泪,让自己不要伤心。
今天晚上,等桑妮亚醒了,自己一定要好好地给她做野鸡炖蘑菇,也许有奇效。也许她会爱听自己还没练好的风琴,也许今天她就可以下地好好走一走,看看她最想看的故乡。
她笑着
晚上
桑妮亚没有醒过来
直到第二天的朝阳露出天际,她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桑妮亚真是个贪睡虫呢”
把抱在胸前的风琴静静地靠在床边
1949年2月13日 晴
今天桑妮亚醒了
我起的很早,来到客厅时看到了她的眼眸
她与沉睡时的动作没有区别,仅仅是睁开了眼睛
温柔似水
注视着眼前人的睡颜
修长的眼眉很久才如同蝶翼一般扇动,伴随着微微上扬的嘴角
很久,太阳爬上了天际
艾拉从梦中醒来
她愣了一下,嘴角轻轻地抽动,然后使劲的眨了眨眼睛
她笑了
很开心但是却没有声音
“早上好,桑妮亚”
直到这时,桑妮亚才看到我
她没办法说话
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我也同样
今天,艾拉很开心,简直如同回到了往日的501.
她笑着,开着好多年前的玩笑,说着好多年前的故事,她的故事里有坂本,有佩琳,有我,有他们所有人。
我也一样,喝着他们全都喝不惯的咖啡,吃着令他们面色发青的蘑菇,然后开怀大笑。
这大概就是活着的感觉
晚上,桑妮亚又开始昏昏沉沉。
艾拉伏在桑妮亚脸庞,听着她小小的话语
然后桑妮亚用柔软的舌尖,轻轻地碰了艾拉的唇
随后慢慢睡去
“桑妮亚说什么了?”
“她说下次要听我的风琴。”
艾拉嘻嘻的笑着
1949年3月12日 雪
桑妮亚走了
1949年3月13日
天气很冷,但是飘散着梅的清香。
艾拉又如同三年中一样做好了两份蘑菇汤放在木桌上,精心的擦拭着碗边
我也准备走了
在门前,她向我道别,眼神仍旧温暖。
“早点去吃饭吧,会凉的。”
“恩,我回去就去吃。”
我静静地盯着她的眼神,从平静如水的眼眸中,看到一片燃尽的灰烬。
默默地站着,一句话都没有说,指向把眼前的人雕刻进入记忆中
“再见,艾拉。”
她没有回话,过了好久,她说道
“对不起,明娜队长,再见。”
离开
身后的木门渐渐关闭
几秒后,响起了悠扬的琴声。
1949年3月27日
艾拉·伊尔马塔尔·尤蒂莱南少尉于1949年3月13日在德莱斯基州森林的木屋中饮弹自尽,木屋被无人看管的炉火点燃在漆黑的夜里化为灰烬。
艾拉与桑妮亚两人的遗体被发现时艾拉紧紧的攥着桑妮亚的手,无法分开,直到搜救队到达时,被烧的漆黑的收音机仍旧播放着《小路》
我大概明白的是,当我到达的那天,艾拉向我道歉不是因为我想到的所有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她没办法陪我继续走下去而已。
我很理解,当桑妮亚被异形军照射过量辐射时,艾拉就和她一起死去了。
至此,第501统合战斗航空团正式解散,无成员生还。
明娜轻轻地合上这个记录了10年故事的斑驳记事本,把她郑重的放进红木书柜中。
随后从腰间掏出一把银亮的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