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的心往下一沉。
「妳是說……砲友嗎?」
她盡力讓自己的話聽起來輕鬆隨意,但是卻像舌頭不是自己的,聽上去完全不像她的聲音
求求妳,說不是吧。
求求妳,說妳不是再也不想要我碰了。
瑞妍卻認真的點點頭
讓她心裡像被刀扎一樣難受。
「我……我想,我們還是不要再這樣下去了,這種關係,太複雜了。」
瑞妍凝視她的眼睛,臉色微紅,但在昏暗的光線下,不甚明顯
「一開始是妳說要約砲的,我以為……」
林珩說著,帶著一絲懇求的神色,被瑞妍握住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
「 我以為妳不討厭……」
「上次之後,我想了很多,我真的不想再繼續下去了,每一次都覺得很難過,不知道妳在想什麼。然後,又覺得很……很寂寞……」
瑞妍臉上變得更紅了,覺得自己對她說出『寂寞』兩個字,多少帶點撒嬌的意思,實在讓她羞赧
本來想對林珩說的那句「想要妳把我當成女朋友,不要只是砲友」,也羞得說不出來了
靜靜聽完瑞妍的話,林珩覺得自己好像全身的力氣都被抽掉了
原來跟自己肌膚相親的時候,瑞妍感覺到的是難過,甚至是寂寞。
所以上一次才哭了嗎……
所以不想再繼續下去了嗎…?
她的前幾段感情結束的時候,都會覺得冤枉。
她不明白自己做錯什麼,明明全心全意的對待對方,卻被拋棄了,被一腳踢開,
她因為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而痛苦。
但是這一次,完全是她自作自受。
是她傷害了瑞妍,讓瑞妍留下恐怖難過的回憶。
她有什麼資格求瑞妍不要結束這段關係?
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林珩努力撐起一個微笑。
鬆開本來緊緊握著的拳頭,她用左手輕輕覆在兩人交疊的手上,說:
「嗯,我知道了。那今天開始,就不是砲友了。」
看著瑞妍展露出的笑容,她只能盡力擠出笑臉來應對,
幸好,在些微的光線下,看不清楚她眼眶泛紅、也看不清她笑得多勉強。
這樣就好了,這樣就好了……
她不斷在心裡對自己唸著,這樣就好了,
至少,還能夠是朋友吧……這樣就好了……
窗外的路燈閃爍了兩下,終於劈啪一聲,全亮了。
樓梯間緊急照明的燈也被原本的壁燈光亮取代,從外面照進來。
站起身打開日光燈,林珩故意背向瑞妍把手電筒關了、收回工具箱,
再趁收拾的時候悄悄用手臂內側抹掉眼角的淚水。
「我先洗澡,可以嗎?」
「嗯,可以啊。」瑞妍迴避著她的目光,臉色微紅。
雖然她已經在出門前就洗過澡,但是她現在實在沒辦法就這樣面對瑞妍,
只怕再多說一句話,自己就會崩潰。
她還是努力對瑞妍笑了一下,才抱著衣服和浴巾走出房間。
但一關上浴室的門,淚水就忍不了,她只能一邊咬牙忍住聲音,一邊無聲的哭泣。
她不能怪任何人,因為把這一切搞砸的就是她自己。
她本來以為的愛是產生自日久生情,是那種在白色大教堂裡神聖的誓約,那樣不牽扯任何世俗、沒有任何汙點的完美存在。
所以她從未想過,從第一次見面、第一次纏綿、第一個吻,她跟瑞妍吵吵鬧鬧、在床上打架的那些時光裡,卻產生了愛。
但在她來得及再去確認這份愛的存在前,就被她自己親手掐碎了。
把蓮蓬頭的水直接扭到最大,她雙手扶著牆面,冷水打在她的臉上、和著滾燙的眼淚一直往下掉。
在水流的聲音中,混著幾聲零碎的抽泣。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只感覺自己好像快把眼淚哭乾了,手上的皮膚也因為泡水太久而起皺。
對著鏡子檢查,發現眼睛還是紅得明顯,林珩不禁皺眉,
現在這個狀況,她又不可能像上次幫瑞妍敷眼睛一樣,在眼皮上黏塊大毛巾回房間,但是要是紅著眼睛回去要怎麼解釋才好?
她又在浴室磨磨蹭蹭了半天,努力找各種合理的理由,最後還是放棄,
決定就用不小心錯拿了南僑水晶皂來洗臉,結果鹼性太強傷到眼睛來當理由。
打開浴室門的一瞬間,她被站在門外的白毓嚇了一跳,等她緩過神來,立刻拉下臉。
白毓帶著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她,讓她覺得很不舒服,只感覺一發麻,背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有什麼事?」林珩故作冷淡的說。
「沒有啊,剛好經過,想說……妳是不是又帶人來了……?」
白毓笑了笑,但是眼神裡完全沒有笑意
「關妳什麼事?」
「那一個……妳上次說我覺得是什麼關係,就是什麼關係,是嗎?」瞄了一眼身後的門,白毓還是笑著
「我沒時間跟妳耗。」哼了一聲,林珩直接想繞過白毓回房,卻被她再次擋住
「雖然她叫妳小珩,」白毓臉上的笑意稍稍消退,好像提起這個稱呼就讓她渾身不舒服,說道:「但是我覺得……她好像不是妳女朋友吧?」
林珩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突然想起,她剛才為了讓房間亮一點,確實沒有關門。
就連她們在講砲友相關的話的時候也沒有關。
如果白毓那時候人剛好在呢?
「妳想怎樣?」林珩警戒的問,聲音低沉許多。
「我沒有想怎樣。」白毓一反剛才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反而直直的看著她說:「只是聽到妳很難過……」
林珩又冷哼了一聲,白毓往她的方向欺近一步,她跟著退一步,但是腳後跟卻碰到了門檻,雖然這一步拉開,不過下一步就退無可退了。
「珩……」她輕聲說道:「妳真的開心嗎?」
林珩心裡一陣灼痛,白毓眼裡的同情很真摯,她是真的在可憐她,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經能夠脫離她的影響,
卻沒想到,竟又落得如此不堪、竟要受她的憐憫。
「讓開!」林珩吼道,但是白毓身子雖然震了下、不自覺退縮,還是沒有讓開的意思,只是和她繼續僵持著
喀嚓一聲門響
「怎麼了?」瑞妍從門後探出頭來,一臉迷惑的看著面向她發怒的林珩,還有背向她的白毓
白毓側過頭,越過肩膀,給瑞妍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留下暴怒的林珩和不明所以的瑞妍,自顧自的上樓了。
林珩拉著瑞妍進房間,立刻把門關上。
瑞妍從來沒有看過林珩生氣,還有些訝異。
林珩發火的時候氣勢驚人,加上高大的身材,如果不是早知道她本性溫和的人,真的會被她嚇尿。
但是當門一關上,她就變回了那個有點疲憊的溫柔的林珩,帶著難以解釋的表情看著自己,好像希望自己暫時什麼都別問。
她一言不發,走到林珩的書櫃旁邊,找到吹風機。
學著林珩之前的動作,把吹風機插上電,對一直默默看著她動作的林珩說:「轉過去吧。」
林珩聽話的轉過身背向她,她打開吹風機、開始幫林珩吹乾頭髮,這還真不是個容易的差事,她從來沒幫人吹過頭髮,剛開始手忙腳亂,
好在林珩就像一座雕像動也不動,一點也不在意的樣子。
好一陣子房裡只有吹風機嘈雜的嗡嗡聲。可是這樣平板的聲響,反而讓林珩覺得漸漸平靜。
知道瑞妍是為了避免她尷尬才故意幫她吹頭髮,雖然不熟練,但是更讓她覺得心裡暖暖的。
她閉上眼睛,享受著暖烘烘的熱風。除了小時候媽媽幫她吹過之外,瑞妍是唯一一個幫她吹頭髮的人了,她想著。
撥弄林珩的頭髮,瑞妍發現她確實有用自己買的洗髮精,而且摸起來,她教的那些步驟,林珩應該有認真的執行。
她忍不住讚許的摸摸林珩的頭。
「幹嘛?」林珩好奇的問
「給妳的獎勵。」
「蛤?」林珩雖然一頭霧水,但是聽到瑞妍又開始用高高在上的語氣說話,代表她應該已經恢復過來了。
雖然怕黑又黏人的可愛瑞妍她也喜歡,但是像這樣強勢的瑞妍,她相處起來更習慣一點。
「……剛才有人傳line給妳。」瑞妍說,用手梳了梳她的頭髮,隨意找個話題
「嗯。」被熱氣一烘,林珩只覺得暖暖的想睡覺。
「要現在看嗎?」瑞妍一手拿著吹風機,一手把她剛才扔在床上的手機搆過來給她
「唔。」林珩懶懶的滑開屏幕解鎖,看看到底是誰的訊息「喔,是房東。」
「說什麼?」林珩沈默了半晌,說道:「問我停電的時候有沒有事。」
察覺林珩口氣不善,瑞妍也不回話,只是繼續吹著等她說
「……還有,說有人檢舉,我偷帶人回來。」
這檢舉是誰幹的好事,她連猜都不用猜,住四樓的學妹為了畢製已經快一個月沒有回來睡了,除了白毓還能有誰
「妳就回說是表姐來了。」瑞妍冷靜的說,把林珩的頭換個角度,不停歇的烘乾頭髮
思考幾秒,林珩依瑞妍之意告訴房東,表姐休假又來住兩天。
沒想到房東竟然幾秒鐘就回信了
[原來是這樣,沒關係,多住幾天!]
再幾秒之後,又跳了另一條房東的回覆
[可不可以幫我跟表姐問一下上次那個水梨很甜、是哪裡買的?還有記得請表姐多來玩!]
林珩目瞪口呆,沒想到上次瑞妍硬要去拜訪房東,效果居然是收在這裡。
「房東回什麼?」
「說讓妳多住幾天,還有,水梨很甜。」
「就說跟房東打好關係可以解決很多麻煩吧?」她把吹風機切到冷風檔,繼續說:「要不然我沒事去送禮幹嘛?」
「妳怎麼知道她會惡人先告狀?」
「我不知道,只是以防萬一。」瑞妍輕鬆的說。
「妳覺得,我應該去跟房東說她自己也帶人回來的事嗎?」林珩沉吟了一會兒,問道
瑞妍關掉吹風機,邊說:「她常常帶人回來的話,房東未必不知道。就算真的不知道,知道也頂多就是跟她問一下,提醒兩句。妳講不講其實沒有差。」
看林珩還是一臉疑惑,瑞妍嘆了口氣:
「既然是這種提了也無關痛癢的事情,妳還是以後遇到她有什麼干擾到妳的舉動再一併提,至少還能讓房東覺得妳是真的容忍很久吧。」
想了想,覺得瑞妍講得有道理,林珩也就接受了。
之前幾次白毓她們發出噪音的時候她沒想到要去告這一狀,現在沒憑沒據的,也只能等到她們又來了的時候再說了。
她不禁欽佩起瑞妍的謀略,鄭軍師已經收好吹風機,在準備去洗澡了
「妳怎麼什麼都知道啊……」
「多看宮鬥劇,很有效的。」瑞妍說著,開始把背包裡的睡衣和盥洗用具一一拿出來。
「我有看甄嬛啊……」
「那妳怎麼沒學會?」
「……不知道。」
林珩坐在床上、環抱膝蓋,一直看著她,讓她覺得很不好意思。
加快手上的速度,她抱起衣服,正準備往外走。
「……我們現在,算是朋友嗎?」在她握住門把的一剎那,林珩突然開口問道。
瑞妍想了想,準女友的話,應該也算是朋友的一種吧?於是害羞的「嗯」了一聲
「是嗎?那就好。」林珩喃喃的說,眼神裡卻帶著一絲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