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克里斯。
毫無疑問的,我的生理性別是女性。對使用中文的人來說,我的名字應該要是『克莉絲』才對,不過我比較喜歡克里斯,我也曾想過要不要把我英文名的『Chris』改成『Kris』。
我並不是想要變成男生,我只是愛好上跟男孩子們比較接近而已,當然這點讓我在大學以前的求學階段就莫名地引來不少欺凌霸凌。
想起來,當初想要剪短頭髮是因為總是會被男孩子從背後突然用力的拉。
「喂!克里斯,發甚麼呆啊?」
我面前的室友對我喊了聲,把我從回憶的長廊中硬生生的拉回來。
她的名字是林怡君。
這名字在台灣之於在美國的『Mary』總是聽說是常見的名字但是身邊真的叫這名字的好像又沒有,雖然面前就有一個是這名字的人了。
「抱歉抱歉,只是稍微想起了一些不重要的事情。」
「是妳說想要惡補中文我才用我寶貴的時間教......妳突然之間笑甚麼?」
「沒有沒有。」
絕對不能跟她說我稍微想像了她的護照上『林怡君』底下的英文名字寫著『Mary Lin』
宿舍的門被打開了,我另一個室友出現了。
「真難得妳們在唸書啊。」
她一邊抱著一個箱子一邊走了進來。
「甚麼叫難得?我本來就喜歡學習。」
「那妳上次的中文測驗拿了幾分?」
「凱拉,說出來妳會嚇一跳,我拿了45,我覺得我拿了挺多分數的。」
「換算一下妳的分數大概是落在E跟F之間。」
「嗚哇!我著實地嚇了一跳呢。」
凱拉用無感情的口吻表達了她的驚嘆。
「嗚,我之前只能拿20~30呢,亞洲的學分評比比較能看出進步退步.......話說,妳搬那個東西是甚麼?」
「這個嗎?」
凱拉拍了拍箱子,然後把上頭的膠帶撕開。
「這是鏡子,我們的穿衣鏡之前摔破了不是嗎?所以我去買了一個新的,這個是落地式的,所以不會再有沒有釘牢的問題了。」
說起來確實有這麼一回事。
前陣子因為那個叫『冥婚』的鬼東西,所有人都以為我被奇怪的鬼怪纏身了,那時候彷彿印證我們的臆測,房間裡掛著的鏡子應聲掉到地上。
之後我們都怕得要死,後來做了很多請神的儀式還有去奇怪的宮廟求籤之類的,如今也過了一個禮拜。我身邊也沒有像是恐怖電影一般的展開,發生了甚麼劇變或是厄運連連之類的,統統都沒有。
在我差不多要忘記這回事的時候,她就搬了這鏡子讓我想起來這回事。
「好了!這樣子就架好了!」
凱拉用鼻子哼氣,似乎對自己的成果很滿意。
「家裡沒有鏡子應該沒關係吧?」
「關係可大了,這幾天下來我都是搭電梯的時候才發現頭髮亂了或是衣服皺了,生活的地方一定要有一個全身鏡。」
「以前我家的鏡子是在衣櫃門的內側的,這樣子常態的在房間裡多少有點不自在。」
「為什麼啊?」
「總覺得,尤其在深夜的時候,會映照出除了自己以外的東西在上頭。」
凱拉抱住她的肩膀,感覺隨時都會躺到地板上。
「不是不懂這種心情哪,不過鏡子裡只會映照出現實有的東西喔?妳說對吧?克里斯。」
「啊?嗯,是啊。」
她們剛才說甚麼我都沒有在聽,因為我忙著確認我的身後。
總覺得剛才在鏡子裡看到了別的東西,但是我看向後方的時候甚麼都沒有,再次看向鏡子的時候鏡像也很正常。
不對,真的甚麼都沒有嗎?總覺得剛才在鏡子裡看到了甚麼烏黑的東西。
第三次看向鏡子的時候,我看到怡君的書桌上有個陶瓷娃娃。
一樣是第三次的回頭確認,跟我想的不一樣,那個娃娃確實在書桌的那個位置。
「我們宿舍裡甚麼時候有這個娃娃了?」
我戰戰兢兢地問,吞下緊張的口水時,我感覺到自己流了一些冷汗。
「經妳這麼一提,那個東西之前一直都在這裡嗎?」
「一直都在的啊!」
林怡君去把那陶瓷娃娃抱起來,稍微輕撫了下她的頭髮。
「而且你們上次也是說『這娃原本不在這。』」
「嗚,不只上次,我記得上上次我們也是這麼說的。」
「那.......那可能代表那個娃娃一開始就在了。」
陶瓷娃娃明明是起源自西方的,但是這個娃娃有著烏黑的頭髮以及辮子,還穿著十分中國風的紅色大褂,光亮的眼睛映照著我自己的臉龐。
這玩意兒肯定是用來下蠱的道具吧?
要是有哪個電影公司用這個娃娃做為恐怖片的主題來拍攝的話,應該也能變得像『鬼娃帢吉』那麼地具有標誌性。
「總覺得這東西越看心裡就覺得越毛哪。」
「明明就很可愛,我不懂為什麼所有看到她的人都覺得可怕。」
怡君一邊埋怨一邊幫娃娃梳頭。
「那是因為一種叫『恐怖谷』的現象,簡單來說就是大腦看到娃娃的時候覺得她是人類,但是認知上清楚地知道那不是人,這兩者的偏差讓心理的恐懼。」
也可能是因為恐怖故事登場的詛咒娃娃也都是這副德行。
凱拉小聲地補充。
「說起來,這個娃娃陪了我不短的時間呢。不過,我完全想不起來她是甚麼時候買或是誰給我的。」
「不要若無其事的說這麼恐怖的事情啊!」
這下可好了,這娃娃的驚悚指數在剛才至少翻了三倍以上。
後來我們兩個趕緊講點別的話題,防止讓話鋒再次對著這個可怕的東西。
之後的晚餐時間,原本我們是打算叫披薩來吃省事的,不過被阻止了。之後是怡君用電鍋跟剩飯做出了炒飯,奇蹟似地讓我們這餐的食費壓到新台幣50元以下。
「亞洲人是不是天生就會這些省錢的伎倆啊?」
說實在的,原本我住宿之前都做了四年都吃外食的覺悟了。不是我不會自己做菜,而是不只台灣,應該全世界的租屋處都禁止房客在房間裡用微波爐跟攜帶式瓦斯爐。然而這位亞洲室友,總能從那台有點落漆的電鍋裡拿出各種我用高級廚具都做不出來的美味料理。
「才不是,我也是經過好一陣子的練習,料理的事情是熟能生巧的。」
「不,上次妳用電鍋做出蛋糕的時候我就堅信那不是料理而是魔法。」
「每次吃到這麼好吃的一餐都覺得自己以後也要娶一個手藝這麼好的妻子啊。」
「妳應該說自己也想變得這麼會煮才是吧?」
「那畢業以後可以以每天幫我做飯為前提跟我結婚吧。」
「就算要跟妳結婚我也不會幫妳做飯啊!」
接著凱拉像是要施展擒抱固定技一般要抱住怡君,但是後者駕輕就熟地迴避了,接著兩人開始了會讓樓下的房客想殺人的追逐戰。
「她們的關係真好呢。」
「就是說啊。」
我回頭應答。
但這一刻,彷彿世界被凍結了,從汗腺竄出的冷汗彷彿也被冰封住流不出來。
我身後沒有任何人,有的只有怡君書桌上的那個陶瓷娃娃。
「克里斯,為什麼妳要一語不發的一直盯著妳身後啊?」
脖子上纏繞著像手臂一般的蛇,喔不,像蛇一般的手臂的怡君問我。
「呃,妳們剛才有聽到這房間有其他人在說話嗎?」
「就算妳這麼說我也......」
「老實說,剛剛在跑的時候就這麼覺得了,感覺房間好像有第四個人似的。」
我們三人一起盯向那個陶瓷娃娃,突然變的異常安靜的房間感覺溫度真的開始降低了,一直到──
貝多芬出現了,正確地說是『給愛麗絲』的音樂響起了。
這是台灣的收垃圾車來的時候卡車會廣播的音樂,多虧了這個十分煞風景的音樂,內心的恐懼不但消失了,現在還差點笑出聲音來。
「果然是我們想多了吧?」
「就是啊,娃娃就是娃娃,怎麼可能......」
「框啷!」
怡君話講到一半的時,那個今天新買的鏡子從牆壁上掉下來了。
我們三人又陷入了沉默,垃圾車的音樂使得場面越發越尷尬。
「我清理一下後就去丟掉。」
「啊,那我們來處理鏡子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