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一眨眼就到了，明日香和父母打过招呼，在晚饭前赶到了绫波家。其实她的父母压根不知道她在外头闯的祸，只听说她又交了新朋友。正餐里有两道菜都是用土豆做的，点心里有一大碗芝士土豆泥。明日香吃得心满意足，连声向零的父亲道谢，还说想要向他学习土豆泥的做法。
“这你得问零，土豆泥是她做的。”
“咦？你会做饭？”
“嗯。但是，这个土豆泥是第一次做。”
“第一次就做得这么好吃！你从哪里学来的啊！”
“以前看妈妈做过，又上网查了一下。”
“下次一定要教我！”
“好。”
主动帮忙清洗过碗筷之后，明日香强烈要求参观零的卧室。这是她第六次到绫波家做客，但却是第一次走进零的房间。原来人不可貌相是真的。零的卧室简直可以用一片狼藉来形容，到处都散落着摊开的书，从书桌到地板，从床头到床尾，让人感觉无从下脚。
“那个，要不要收拾一下啊？这也太乱了吧？爱看书也不是这样的啊，看完难道不知道整理吗？”
明日香立刻蹲下身把书一一捡起。见零毫无反应，她抬起头一看，差点没笑出声——零正倚在门边，双手掩面，一声不响。透过指缝还能隐约看见她脸上的绯红阴影。
“没想到我会进来，所以就没收拾？”明日香强忍着笑意问道，声音止不住地发抖。
“嗯……”零勉为其难地发出一个音节。
明日香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平日里零在学校看上去俨然铁板一块，沉默寡言，不苟言笑，显得特别孤傲矜持，难以接近，仿佛看不起小地方的人一样，总是抱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好像不愿意和同学交流似的。可是，但凡和她相处一阵，哪怕短短几天，都足以了解到她不过是个孤独的少女，因为没有朋友作伴，才会选择躲进书的世界；因为不曾交到朋友，才不懂得如何与人交流。只要把外表那层佯装的冷淡撕开，就能看见她既柔软又怕羞的内心。
“我来帮你收拾。你先坐着，别老站着。”
明日香把书统统收进了书柜，大功告成之后忍不住扭头看向零。后者正抱着本小说看得入迷。明日香扫了一眼封面，《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是米兰·昆德拉的书。明日香读过这本书，知道里头有一句出名的德语。她悄悄在床上坐下，探头看了一眼书的内容，那句话恰好出现在零的手边。
“非如此不可。”明日香指住那行字，“原句是德语，从贝多芬的四重奏里来的。我教你念。”[1]
“明日香会德语？”
“我没有说过吗？我爸爸是德国人，我妈妈身上也有一半德国血统。”
“没有。”零啪的一声合上书，语气听上去失落又沮丧，“我好像……一点都不了解明日香。”
“笨蛋，说什么了解不了解的，我们才认识几天啊，以后还有的是时间呢。”
“我想要更加了解明日香。”
“我没有不让你了解我吧？”
“没有，可是，明日香也没有和我谈论自己。我不知道明日香家里有马，也不知道明日香是德国人。其他人都知道。”零把书紧紧抱在胸前，埋着头小声说。
“……都说我们才认识没几天，那些同学可是跟我一起长大的，你要是想像他们一样了解我，那就和我多相处一段时间吧。”
“可以吗？”
“当然，为什么不？我们是朋友啊。”
零的红眼睛闪烁着微光，嘴唇抿出了一道浅浅的弧线：“明日香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我知道！”明日香兴奋地扭着身体，“我知道我是第一个！”
零怔怔地看着她，双手撑在床沿上，肩膀轻轻耸动。明日香立刻安静下来，摸摸鼻尖又吐吐舌头。
“不许笑我！”
零眨了眨眼睛，俯身凑近了明日香，神情天真无辜，活像只小兔子。明日香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这靠得也太近了吧？现在不怕被误会了？万一叔叔突然进来了怎么办？明日香的思维一直发散到了天边。都怪零那天说的那句话，什么会被误会成恋人之类的。这几天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件事！
“绫——唔——”
明日香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但有一句话却像浓雾中的LED广告牌一样穿透了空气——原来女孩子的嘴唇这么柔软。她自己也是女孩子，可直到今天才发觉。
几秒钟后，零低下头抿住嘴唇，像是犯了什么大错一样，下巴几乎贴到胸口，整个人一个劲地往后缩，直至抵住床尾无处可退。明日香没有工夫计较初吻就这样被人突然夺去，只想抓住正要逃跑的零，结果失去重心倒在床上，抬起头却恰好对上零的视线。
“你想躲到哪里去啊？胆子又小，脚还不好。”明日香都被气笑了。
“想要……想要钻进地底。”零用手指着地板，回答得相当坦诚。
“笨蛋……笨蛋！”
“明日香在生我的气？”
“怎么可能不生气啊？随随便便就亲上来，东京人都是这样的？”
“不……不是的。”
明日香咬着牙平复了心跳，努力换上一副平静的语气：“喔，那就是说，只有你是这样的。该不会每个朋友你都想亲吧？怪不得你没有朋友。”
“当然不是！”零突然提高了嗓音。
明日香吓了一跳，扭过头小声嘟囔：“开玩笑都听不出来。”她引以为傲的活跃气氛的本领失了效，房间里的空气就像钢筋混凝土似的沉重又僵硬。她平生第一次遇上这种状况，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应对。有谁能告诉她，被强吻之后应该做点什么来缓解尴尬？
“要不然我还是先回家吧。”明日香坐直了身体，双脚踏上地板，故作轻松地说。
“不要！明日香……不要走。”零抓住了明日香的衣角，低声恳求。
明日香回过头。蓝眼珠对上红眼珠。四下里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就连呼吸都停滞了。良久，明日香深吸一口气，颤抖着贴上了零的嘴唇。为什么之前零一点都没有发抖？她觉得自己紧张得就快死掉了。
“唔……明日香？”
“嗯？”
“我真的没有……想和每个朋友都……”
“我知道！我也不会对每个朋友都——都这样！”
当晚回到家中，明日香脱下外套就去了马厩。Eva是她的树洞。不论她的话有多么稀奇古怪，Eva都不会做出任何评价。就这一点而言，马比人要好得多，懂得倾听和尊重。
“Eva，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就是前几天和你提过的，被我撞得崴了脚的那个。她今天——呃——强吻了我？不过我没吃亏，我强吻了回去！可是，这样算怎么回事啊？突然就——就做样的事！当时忘记问了。应该问一句的！明天是周一，又要上课了，我还得去送她上学，我要怎么面对她啊？要是你能说话就好了，倒是给我想想办法啊。”
明日香抱住Eva的脖子，Eva“咴咴”地长啸了两声。这是明日香第一次感觉马不如人。毕竟，现在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出主意的帮手，而不是一个只能倾听的树洞。回想起那两个青涩的吻，她不自觉地摸上了嘴唇。
“她的嘴唇好软好凉，身上还有股特别的香味，下次问问她用的什么沐浴露。她害羞起来脸色比你的毛还要红。老天，她怎么那么容易脸红啊？而且她害羞的时候，我会跟着不好意思。我一定是被她传染了，我以前才不是这样的！你是知道我的！她一定是喜欢我吧？要不然为什么亲我？可是，我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地方？我们才认识一周而已耶。我是今天才喜欢上她的。她想得好多啊，之前就说什么，抱得太亲密会被误会成恋人，害得我天天都在想这个。我才知道原来女孩子也会互相喜欢的。不知道她以前没有朋友是不是和这个有关。但愿不是。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没有关系，反正现在她有我这个朋友了。不对，不应该只是朋友吧？应该……应该会变成其他什么吧？应该是这样的！应该！”
明日香一股脑把话说完，蹲在地上拨弄沙子解闷。她本打算说完就去洗澡，可又突然感觉十分空虚，仿佛失去了走路的力气，满心只想着一件事——太阳快点升起来吧，我想早一点见到零。
“明日香？是你吗？”母亲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
明日香立刻起身向外头走去：“妈妈？你怎么在这里？”
“咳咳——听见有人说话，就稍微逗留了一下。”
“妈妈都听见了？”
“算是吧？从你说你害得人家崴了脚开始——”
“那就是全都听见了！太狡猾了，妈妈！居然偷听我和Eva说话！”
“啊啦，我还没生你的气呢，有了心事居然先跑去和马说，妈妈真的好伤心喔。”
“那是因为——因为——”
“我还挺想见见人家小姑娘的。是你说的那个新朋友吧？东京来的女孩？”
“嗯。”
“什么时候带她来家里玩玩吧。”
“那——那得等她脚好了才行。”
“说到这个，你闯了这么大的祸，居然一直瞒着我们！”
“那不是因为我——处理得挺好吗！你看，人家家长都没来找麻烦。”明日香挺直了腰杆，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解。
“你还好意思说。”母亲挽住明日香的胳膊，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快点回去洗澡。”
“是是，知道啦。”
“下次有情况先向我报告！
“是是。”
“还有，我要登门去向人家赔礼道歉。”
“不用了吧！我都处理好了！”
“我才不信。你给人家赔了什么？”
“我天天都接送她上下学！叔叔还特别感激我，今天就是因为这个才请我吃饭的！”
“但是，家长不出面实在说不过去啊。是姓什么？绫波对吧？你好像说过，她爸爸是个作家，对吧？”
明日香这才知道，原来她说过的话，母亲全都记在心里。她只能乖乖投降了。她母亲决定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变改的道理。
隔天一早，明日香准时出现在了绫波家门口。
“早上好，零。”
“早上好，明日香。”
明日香像往常一样给零戴上头盔，但却显得有点手忙脚乱，屏着呼吸系上扣带的时候，她的指尖划过了零的下颌。零的目光之前一直落在地上，这个时候才终于看向明日香。
“明日香在紧张？”
“才没有！”
“明日香在发抖。”
“都说了没有。”
“明日香讨厌我了吗？”
“没有。”
“明日香还是我的朋友吗？”
“你说是那就是。”
“我希望明日香还是我的朋友。”
“那就是吧。”
这天明日香一直在走神，眼睛不是瞟向窗外，就是盯着零的脚踝。零的脚伤正在渐渐转好，大概再过几天就能彻底痊愈。之前保健老师说过，其实这伤并不严重。她想，大概因为零从小娇生惯养，没有经验，反应过激，所以才显得好像特别严重。现在零就要康复了，她的烦恼接踵而至。以后她就没有正当理由再和零搂搂抱抱了，也没有必要天天去绫波家拜访了。之前那两个吻究竟算什么呢？为什么她们明明已经亲吻过对方，却还是只能做朋友？
“惣流同学，这道题目的答案是什么？”
“哈？”
坐在前一排的零贴住椅背小声提示她：“选A，因为角A和角E是同位角。”
“选A，因为角A和角E是同位角。”她几乎是无意识地重复了零的话。
“对，坐下吧，上课的时候专心一点。”
“知道啦。”
课后明日香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真嗣从她身旁路过，随口问了一句：“明日香昨晚没有睡好吗？”
这个问题正中红心。她怎么可能睡得好？夜里一闭上眼就会想到那两个吻，想到零柔软的嘴唇，想到自己颤抖的声音，想到和Eva说的悄悄话。她的初吻怎么会是这样的？居然什么波澜都没有掀起。不行，绝对不行，她可咽不下这口气。放学之后必须和零好好谈谈。
教室里的人全都走光了。鉴于零正在恢复健康，自己心里又满是怨气，明日香决定和她保持距离，只打算搀住她的胳膊，再顺带帮忙拎下书包。可零照旧向她伸出双臂，好像依然无法行走一样。
“不要，你自己走。”明日香叉着腰，把脸扭向一边。
“好痛。”零的声音听上去委屈巴巴的。明日香差点就举白旗了。
“不许撒娇。”
“好痛。”比刚才还要委屈一百倍。
“都说不许撒娇了！”
“明日香又在生气？”
“怎么可能不气！亲完之后居然什么都没发生！还问我是不是你的朋友！我都想和你绝交了！朋友之间根本不会做那种事！”
零表情诧异地看着明日香，右手握住胸前的衣扣：“明日香希望发生什么？”
“当然是——要有那句话才对吧！‘请和我交往吧’之类的话啊。”
“非如此不可吗？”
“非如此不可！”
“我以为……明日香讨厌这种事，两个女孩子……”
明日香摸着下嘴唇，视线四处乱飘：“讨厌我就不会亲回去了。”
“那明日香可以和我交往吗？”
“现在再问也太迟了吧。当时亲完就该——唔——”
明日香的大脑又一片空白了，不过LED广告牌还在原地闪闪发光——老天，为什么零的嘴唇会这么软啊！
“可以吗？明日香可以和我交往吗？”
“真是……拿你没办法。”
在绫波家的院子里，明日香一眼就看见了自家的红色皮卡。这意味着她的父母是一起出动的——她的母亲至今都没拿到驾照。停车之后，她向零解释了一番，把零扶到门口，老老实实自己按了门铃。开门的是零的父亲。她的父母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了好多礼物，还有一盘新鲜的柠檬派。明日香一进门就闻见了香味。
“正好，孩子们回来了。”
“叔叔好。”明日香有礼貌地鞠了一躬。
“叔叔阿姨好。”零也向明日香的父母问好。
明日香的父亲揪住女儿的书包带：“实在抱歉，给你们造成了这么大的困扰。”说完又转向零：“抱歉，让你一搬来这里就遇上麻烦。”
零手摆得跟拨浪鼓似的：“叔叔说得太夸张了。我和明日香相处得非常愉快。她帮了我好多。”
“是啊，不碍事的。我看孩子们相处得很好，大概也算是因祸得福吧，零终于交上了朋友。”零的父亲语气十分真诚。
“总而言之，欢迎你们以后常来我们家玩，明日香肯定会非常开心的。对吧，明日香？”
听到母亲的点名，明日香赶忙点头。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明日香还要再留一会吗？”
“不啦，我也回去，反正任务也完成了。”明日香边往外走边向零挤眉弄眼。
“叔叔阿姨再见，明日香……嗯……再见。”明日香从零略显拖沓的话音里听出了“舍不得”三个字。
“再见。”她偷笑着蹿出大门，看着父亲把单车放进货舱里，一坐上车就开始给零发短信。
母亲在副驾驶上转头看着她：“人家长得很漂亮喔。”
她头也不抬地回答：“那是。”
父亲也跟着评论了一句：“而且还很乖巧。”明日香的心思似乎已经人尽皆知。她的父母总是串通一气。
“那是。”
“所以你们已经在交往了？”
明日香差点把手机掉出车外。
“啊啦，我就随口一问。”
“如果没有，那就加把劲吧。”
明日香的脸色红得就像车漆一样。这时候才给她鼓劲，是不是太晚了？不对，应该说是她的动作太快，根本用不着别人来加油。
“零，快点尝尝那个派！我妈妈做的柠檬派绝对是这附近最好吃的！”
“尝过了，好吃。”
“是吧！下次你来我家玩，她肯定会教你的。”
“好。”
半个月后，零的崴伤完全康复，行走起来神色如常，终于告别了明日香保姆式的悉心照顾。明日香也摆脱了东治口中“绫波的马”这个讨厌的绰号。她们没有加入任何社团，每天照旧一放学就回家。零的爱好是阅读，呆在哪里都一样。而明日香的爱好是骑马，学校里可没有这项活动。
零的脚伤一好，明日香就迫不及待地邀请她去自己家，从果园参观到牧场。她特意带零去到饲养兔子的地方，从笼子里抓起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白兔捧在手上。
“零，这只兔子送给你。”
“送给我？兔子？为什么？”零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在家里养只小动物就不会觉得孤单了。”明日香顿了顿，“而且你长得也像兔子，我是说眼睛。”明日香又停了一下，“其实性格也很像啦！怎么样，给它起个名字吧？”
“明日香。”
“嗯？”
“我说……给它取名叫明日香。”
“不行！太过分了吧！以后你喊‘明日香’，我都不知道是叫我还是叫它！”
“但是，希望明日香可以一直陪在我身边。”
“有我不就够啦，不许兔子和我重名！”
零从明日香手中接过小兔子：“那就叫它Mr. White？”
“它是小女生啦！”
零轻咳了一声：“Miss White。”
“好，我去帮你准备笼子什么的，到时候就可以直接带回家啦。”
明日香拎着兔笼和饲料回来的时候，零正蹲在地上和小兔子大眼瞪小眼。四只红眼睛仿佛每只都充满好奇。老天。明日香急忙停下脚步调整呼吸，以免自己的死因离奇遭人笑话——目睹过于可爱的场景以至于呼吸困难，天底下不会再有人和她一样幸运了吧？
“零！”
明日香把小兔子捉进笼子里。零兴致盎然地伸出手指，透过笼子的缝隙拨弄着兔耳上的绒毛，先前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完全不见了。
“你想不想骑马？”
“真的可以吗？”
“当然！你是第一次吗？我先带你去穿护具，然后再叫爸爸过来。”
“嗯，好。”
明日香帮着零换上手套、马裤、马靴、防护背心还有头盔，虽然不是特别合身，却能保障生命安全。明日香的骑马装是她父亲叫人专门为她量身定制的，既合身又漂亮，穿戴整齐之后显得格外英姿飒爽，俨然一个专业马术选手。零盯着她看得目不转睛。她伸手在零眼前晃了好几下。
“想什么呢？”
“明日香，好好看。”零腼腆地低下了头。
“这我知道。”明日香得意地扬起下巴，牵着零往马厩走去。
“爸爸，Lilith可不可以两个人一起骑？”
“可以。我在边上看着你们。”明日香的父亲说着牵出Lilith，把缰绳交到明日香手里，自己又牵着Adam走出了马厩。
Eva像是知道自己遭遇了小主人的冷落，沮丧地发出了一声长鸣。明日香牵着Lilith走到她面前，侧脸贴着她的脖子来回磨蹭：“乖啦，下次再陪你玩。”然后又把脸转向零，“你看，这就是我的Eva。她爸爸可是有名的赛马，拿过好多国际大奖。”
“嗯，好漂亮。”
“就是脾气太坏，你肯定受不了。”
“大家都说……明日香的脾气像Eva。”
“是喔，我不否认。谁让那群男生那么欠揍！”
零轻轻按压着明日香的手背，弯起嘴角，跟在她身后走出了马厩。
明日香领着零一路走到马场，扶着她踩住马镫，把她托上了马鞍，让她双手握着缰绳，紧接着自己也翻身上马，双手擦过零的腰间，牢牢抓着缰绳。Lilith沿着马场漫步，走得稳稳当当，不慌不忙。明日香发觉零浑身紧绷，忍不住附在她耳边轻声调侃：“感觉和坐我的车差不多吧？”
“差得……有点多。”
“放心啦，有我在，不会出事的，而且我爸爸也在边上。”
“嗯……”
“和我爸爸学骑马吧，你总是只知道埋头读书，是时候锻炼一下身体了。”
“嗯……”
“而且，我还想和你一起骑马飞奔，这样慢悠悠地走太没劲了。”
“非如此不可吗？”
“非如此不可喔。”
半年之后，有同学在经过惣流家的农场时看见了零骑马的身影。令人震惊的是，她骑的马既不是白色的，也不是棕色的，而是明日香那匹曾经叫真嗣闻风丧胆的小红马。真嗣怀着无比强烈的敬畏之心采访了人不可貌相的绫波同学：“绫波，你究竟是怎么驯服Eva的？”
“好像——只要驯服她的主人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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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昆德拉的书里只用到了Es muss sein.而贝多芬的原句是Muss es sein? Es muss sein!——“非如此不可吗？”“非如此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