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开了瓶红酒,三个人靠在客厅的沙发上交换各自的人生经历。
我和小蕾从小认识,她是我哥哥,也是我姐,小时候我叫他小磊哥,我们两个人的妈妈是大学同学,又嫁给了同一单位的同事两位,那时候北京还是单位给分房子,我俩住一个院。她长我五岁,父母都是双职工,所以就由她带着我长大。她生下来是个男孩,心理上觉得自己是女孩,小时候因为行为举止怪异,总是被一群坏孩子跟着嘲笑,而且从小到大因为这个,跟父母吵过无数次,曾经想过一了百了,曾爬上16层楼的窗台犹豫过。后来父母作出让步,大学毕业终于去泰国做了变性手术,户口本上自己的性别也改成了女。
一切都来之不易。
小蕾醉眼朦胧,一手端着酒杯,一手疯狂打手势“我之前以男生状态生活的时候我特别厌恶这个世界,我跟鹿说,我想30岁就去死。但成为女生后,完全变了,我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美好,我有了积极乐观的处事态度,最直接的感受就是感觉到了什么是生活,什么是幸福,我每天都很满足,他们说,忍一忍就过去了。去他妈的忍,老娘受够了,我就想为自己而活,我就想做我自己。”
我拍拍小蕾的背以示安抚,姚非抽出一张纸巾给她擦擦眼角的泪“行啦。”
小蕾平复好情绪自己揉着太阳穴,想到了什么又破涕而笑“不过我这段经历,比起姚非,算是小巫见大巫了。来,姚女侠,快跟我鹿妹说说你的艺术人生故事。”
“什么艺术人生,我那都是倒霉催的。”
姚非当年考上了帝都前三的大学学习英语,却在大二的时候检举揭发学院院长性侵女学生,一时不懂事写了抹黑学校的文章,说了不该说的话,直接被学校开除学籍。她父母本来指着她大学毕业养家糊口,一气之下,把她逐出家门断绝了来往。
“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兜里就剩了一千块钱,还有一个小行李箱装几件衣服,我在北京转了三天,才在昌平沙河租了一个地下室,400块钱一个月,付完房租我兜里就剩下200块钱了。不过我想了个主意,我去找旅行社,谎称我还是外国语学院在校大学生兼职,给他们带外国游客,他们看我口语都还不错,那时候也缺人手,就让我直接做地导接待外宾了。06年的时候,那时候是一小时300块。就这样做了差不多一年半的时间吧,有活的时候就接,没活的时候,就去剧组跑跑龙套,做临演什么的,剧组管饭一天还能挣个一两百。”
“啊 那你现在是演员吗?”
“没有,我不喜欢表演,差不多游荡了两年,疯狂地想去国外念书,后来打听到去荷兰读U,可以申到全奖,而且不用缴保证金。我就把我的所有家当卖了,揣着15万,去阿姆斯特丹念了商科,毕业回国,创业,到现在…”
听到这我已经倒吸一口凉气,近乎喃喃自语地感叹“姐姐,我觉得你已经活出了别人三辈子了。”
姚非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都是被倒霉催的激发的斗志。”
“那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
“那你这些年,还和父母有联系吗?”
她摇摇头“没有,我从来没有回过家,只和最小的妹妹偶尔发短信,他们也没有任何松动的意思。我也不是能以德报怨的人,别人说那怎么着都是你爸妈啊,但是父母与孩子之间应该是互相尊重,不是成为了父母就理所当然受到尊重…”她想起什么,打住话头,苦笑着摇了摇头“算了不说了。”
我有点尴尬地看着小蕾,后悔一时好奇揭开别人的伤心事,讷讷地说对不起。
没事。
“哈。更精彩的还在后头,改天让姚非给你说说单枪匹马闯荡阿姆斯特丹,给阿姆那是平地一声雷,好家伙,写成书,能让单田芳说一百回。”小蕾抓起杯子,一饮而尽,这丫头,左一杯右一杯已经喝得五迷三道。
“您捧我”姚非神在在地看她一眼。
两个人又闹了一阵儿。
“行啦,该你说说啦。”小蕾往我杯子里添点。
“我跟您二位相比那就是一码水的平整,普通人按部就班上学上班,翻不出什么新花来。若是真说有什么不一样,就是母胎solo24年。”我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可是你这种平静,就是我和小蕾穷尽半生精力所追求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