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The Night We Met(前)

作者:茄汁浇饭
更新时间:2019-06-26 2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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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伯x灯子(年龄差七岁的社会人x女高中生。看了东山翔老师的《伸展运动》,非常喜欢,于是脑补了一下类似相处模式的佐灯。




临下班前发觉了些异样。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是我又一次毫无预兆地,在暴雨天里遗失了雨伞。各处都寻遍了依旧不见踪迹。仿佛一场我注定要认输的捉迷藏。




我的想象力天生就不够丰富。这时候更是只能设想出两种情形。一是有同事把我的伞误当作自己的拿走了。二是我粗心地把它落在了某个隐蔽的角落。至于其他的可能性,我不愿意,也不敢去思考。




同事们陆陆续续地离开。办公室的门敞开着。毫不避讳的交谈声从走廊直接传入,像是“课长还真是认真啊”之类的感叹。这是一个误会。我并不是因为敬业认真才留在这里的。虽然平常每天都会在公司多磨一个小时再回家,反正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但这次纯粹是因为天气我才没有办法准时下班。




从办公室的玻璃窗斜望出去,可以看到门口的伞架上空无一物。不可思议。这场雨从凌晨一直下到现在。上午又不见有谁被淋得湿透。照理来说,即使有人拿错了伞,也一定会余下一把,令我不至于完全陷入束手无策的境地。可是没有。伞架空空如也。我好头痛。如果不是有同事存心戏耍我,那就是我的伞对我心怀不满,立志离家出走,再也不要见我。既然如此,假如它某日又突然现身,我一定要冲它大发脾气。




没有雨伞,我便不能离开这幢建筑。我的车正在露天停车场遭罪。从大楼门口到车门跟前,至少要走上两百米。我不擅长田径运动,皮鞋又不适合奔跑,而且我的衣物也不防水。勉强顶着提包冲出去相当于自取其辱。我不想把自己闹得过于狼狈。最好能够干干爽爽坐进车里,安安稳稳回到家中。否则,等到雨停再离开也是可以的。我实在没有勇气走进这场倾盆大雨里。关于淋雨,我有着深刻的心理阴影。




上一次遇到这样的滂沱大雨,又不幸没有雨伞在身边,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那天临下班前,我遇到了和今天一样的状况——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被收在抽屉里的雨伞不见了。我像一只无头苍蝇似的找了好一阵子。没有任何收获。又因为是才入职不久的新人,不好意思向还不熟识的前辈诉苦,只好硬着头皮走出大楼。那天我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司的人。




一下电梯就体会到了天气的恶劣。雨落在地面的声音简直可以用嘈杂来形容。天空乌云密布。不必走出大门就能感受到昏暗的天色。才六点多钟而已,却像在夜里一样。我缓步经过漫长的走廊,刷过门禁卡后迈出大门。自动门在我身后无声地合上。我注意到门口站着一个少女。她垂着头,我看不清她的长相,但她的服饰引起了我的注意。高中制服。素净的白衬衫和黑色的背带裙。看来和我是中学校友。衣领上系着红色蝴蝶结,说明是二年级的学生,小我七届的学妹。




或许是因为听到了我的动静,她抬头看向我。是个容貌相当俊秀英气的女孩子,神情里透着一股和年纪不相符的稳重。假如她脱下这身制服,换上和我类似的装扮,再自称是一个社会人,我恐怕不会感到惊讶。这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当时就已经这样觉得了。不是因为后来相处过一段时间才有这种感觉的。我觉得她有些面善。稍稍想了一下便明白了。她和我的同事七海澪长得有几分相似。除去姐妹关系之外,我想不出任何其他可能。她正拿着两把雨伞,一把是湿的,还在滴水,一把是干的,折得整整齐齐。显然,是专程来接姐姐回家的。我突然想通了为什么我会找不到我的雨伞。




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两个小时之前,课长交代我去另一区的分公司取一份材料。但我因为手头有要紧事,一时间走不开,所以拜托了邻座的七海小姐替我代跑一趟。就是她借走了我的雨伞。我竟然忘记了。我的心脏突然跳得飞快,仿佛预知到了那场意外。




“您好。”七海伸手拦住了我。




“你好……”但我根本没有迈步。




“请问——”她指住我胸前的名牌。我忘记把它摘掉了。上头印着公司的标志。“佐伯小姐,请问,七海澪还在里面吗?”




我摇摇头:“她去取材料了,这个时候应该早就回来了才——”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阵急促刺耳的铃声就打断了我。不是我的手机在响。我好心地从她手中接过那把湿淋淋的雨伞。她感激地冲我笑笑,接着从衣袋里摸出手机接通电话。雨声和心跳声沉重地敲击着我的耳膜。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可是,我听不见她的声音。眼看着她的神情从沉稳变作慌乱,我的胸口钝痛得像是要炸裂一般。我感到有坏事正在发生,而且是与我有关的坏事。




她挂断了电话,转身就要奔进雨里。我抓住了她的手臂,把雨伞递到她手边。她没有接。我趁这个停顿发问:“怎么了吗?你的脸色好差,出什么事了吗?”




“姐姐她,遇到车祸,在医院。”她背对着我说,声音不停发颤。我终于确信她不过是一个高中生。




啪嗒。雨伞应声落地。是湿的那一把。看上去活像一具尸体。晕开的水渍就是血迹。我仿佛看见了车祸现场。




“不要着急。”我的声音同样抖个不停,“我有车,我送你去医院。”




“拜托了!”她转身按住我的手腕,语气恳切地说,眼中有微光闪烁。




于是一人撑开一把雨伞冲进雨里。老天好像故意和我们开玩笑。风势突然间猛烈了几倍,雨伞被吹得整个朝反向翻起。我立刻沦为了一只落汤鸡。忍不住回头察看她的状况,谁知道她早就把雨伞扔掉了。雨幕中近视的我看不清它被丢在哪里。好不容易走到车前,我又冻又恐惧,差点打不开车门,下意识地看向她。她低头攥着裙摆,指节发白,长发紧贴着脸颊,眼眶泛红,脸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我不敢多看她,拼命地把车门拉开。一坐上车她就低声向我道歉:“抱歉,佐伯小姐,弄脏了你的车。”




“没关系的。这里有纸巾,擦一擦脸吧。”我把抽纸递到后座。这一次她接了过去。但我从后视镜里看到她一动不动。顾不得脸上的雨水,我哆嗦着发动车子。




那时候是九月,暑热还未彻底消散,我却打开了制暖的空调。衣物都湿透了,黏在身上感觉非常不适。鞋里还有积水。希望暖气能把它们烘干一点。虽然没有擦脸,但我的脸不久就干了,她的脸干得稍慢一些,路灯光在她脸上一闪一闪的。




雨天我不敢开快车。原先只需半小时的路程花了双倍时间。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七海小姐还在抢救中。坐在手术室外,我偷偷舒了一口气。至少,只要那盏红灯亮着,就意味着还有希望。七海倚靠在离门最近的角落,抱着膝盖,埋着脑袋,身体瑟缩成一团,抑制不住地抖动。我记起之前曾经在车里落下过一件薄外套,想要取来给她披上,但又不敢肯定能否把她单独留下。于是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鼓起勇气,握住了她的双手。




“冷吗?我去拿件外套给你,好吗?”




她抬眼看着我,神色黯淡,欲言又止,攥紧了我的手。我知道她离不开我,即使我只是一个陌生人。可是,我和她一样畏惧那扇门后的结果。同她呆在一起,我会被负罪感压垮,除非七海小姐安然无恙毫发无损地从手术室里出来。




“那个……不通知一下父母吗?”我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女儿遇上了这么重大的事故,她们的父母竟然没有露面。




“都不在了。”




“抱歉……”




我犹如触电一般抽回一只手,强忍着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捂住嘴巴不敢让她听出我的惊惶:“你很冷吧?我还是去拿外套吧。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说完就起身往外走。不敢看她的反应。不敢听她的声音。逃离现场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七海小姐应该是在从电车站返回公司的途中遇到车祸的。如果不是因为我拜托她替我跑腿,她就不会发生这种意外。我是有车的人,外出一趟比她安全得多,不至于把事情闹到这种地步。所以,全都是我的错。如果七海小姐因此丧生……根本不敢往下设想。无法原谅自己……




我取回了外套。可惜,它沾湿了。一定是因为七海上车时没有注意,恰好坐在了它边上。总之,我白跑了一趟。回去时看见一台自动贩售机,买了咖啡和热牛奶,想要让她暖暖身体。




手臂上搭着半湿的外套,一手端着一杯饮料,就这样我回到了手术室门口。红灯灭了。我的心跳几乎停滞。医生和她正在门前交谈。我呆立在原地不敢上前。医生拍了拍她的肩膀,摇着头和她擦身而过。她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们隔着走廊对视。十秒。二十秒。三十秒。外套从我手臂滑落在地。热腾腾的饮料迅速降温。我的心沉到了脚底。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是一个罪人了。




她跌跌撞撞地朝我走了两步,忽然停在半路,一手支着墙壁,一手箍在小腹,似乎是想呕吐。我快步走到她身旁,把东西统统丢在座椅上,托住她的手肘。她和我身材相近,但却意外的轻盈,和我沉重的心情刚好形成鲜明的对比。




“难过的话,就哭出来。我们不熟,我不会笑你的。”




她抬起头,咧开嘴角,笑得简直比哭还要惨淡,声音嘶哑,语气平静。




“不会。我才不会随随便便就哭。”




好想骂她一句小鬼。到了这种时候居然还要故作坚强。失去了唯一的至亲,哭得再撕心裂肺都没有关系,既不是随便,也绝不丢脸。相比她的隐忍不发,我的眼泪显得极其不合时宜。可实际上,我和七海小姐并非熟识,只是在工作上略有往来。我想,我并不完全是在哭她的不幸。我内疚,我害怕,我怯懦,我狡猾。我想要凭借这点微不足道的眼泪洗刷将会伴我终生的负罪感。




“佐伯小姐……和姐姐关系很好吗?”她扶起我的肩膀,表情困惑地看着我,作为死者的家属,替我这个罪魁祸首擦去眼泪,“之前好像没听姐姐提起过。”




“因为是最近才亲近起来的。”




我支付了全部的医疗费,特意向她说明不必偿还。理由是她还只是高中生,没有经济能力。她虽然感激我,但坚持拒绝这份无偿的好意,说会通过打工把钱一点点还给我。我否定了这项提议。理由是这样会影响她的学业。她不死心,接着说大学毕业之后一定会还我,只要我有耐心。我不客气地指出她能否熬过高中都成问题。她顿时语塞,不再吭声了。




我和七海小姐同期进入公司,关系只能算是一般。那天是我初次听闻,念大学时她的父母先后病逝,唯一的亲人是未成年的妹妹。根据她平时的节俭作风来看,双亲大概没有留下多少遗产。姐妹二人以前恐怕一直仰赖着亲戚的接济,相依为命,好不容易熬到姐姐学成毕业步入社会,却又不幸遇上这种意外。现实的压力一定会给七海往后的生活蒙上更深重的阴影。作为一个头脑冷静的成年人,我有必要帮助她认清这一点。




“有可以收留你的亲戚吗?”




“……没有。”




“现在住的地方是租的,还是父母留下的?”




“哎?租来的。”




“那么,以后的租金怎么办?你的生活要怎么办?”




她咬了咬嘴唇,没有回答。




“我也是一个人住,所以,要不要搬来我家?”




因为征得了她本人的同意,所以手续办理得十分顺利。父母不能理解我的做法。二十四岁的我突然有了一名十七岁的被监护人。听起来确实有一点荒诞。不过,我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这个决定的,绝对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头脑发热。我背负着无人知晓的沉重秘密,如果不做点什么来赎罪,我或许会像那个肇事司机一样,郁郁而终。




七海小姐的事故责任人当时已经年过七十。那天下着暴雨,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撞伤了人,据说开了一辈子的车都没有出过意外,事发之后曾经专程登门谢罪。七海表示不可能原谅他。不久老人因病去世。法院甚至没来得及判刑。得知这个消息,七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都没有出来。我怀疑她认为自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对老人的突然死亡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此饱受良心的折磨。这种心理我再熟悉不过,但我不懂得如何宽慰她。她应该不知道,有时候我会觉得和她同病相怜。




之后,与她同住了一年多。




我的公寓里有两间卧室。次卧一直被我充作书房,因为她恢复了本来面貌。她搬来的那天,我们从早收拾到晚。我的卧室一下子充实了许多,而她的卧室看上去空旷整洁。之后她主动提出要帮我整理房间。幸好我提前收起了与家人的合照。她似乎相当擅长做家务,尤其善于收纳整理,在这方面我向她学习了不少。




她说烹饪是她的弱项。不幸。这也是我的短板。我的家庭环境比较优渥,念书时常常被人称作大小姐。家中有专门负责烹饪和其余家事的家政妇。虽然在学校学习过一些家政课程,但因为没有实践的机会都荒废了。只会最简单的寿司、汉堡、三明治和蔬菜沙拉——共同特点是不需要开火。对我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在她眼中,这和残疾人没有区别。她尤其喜欢取笑我,以至于我觉得这样确实非常丢人。她并非真的不擅长烹饪。那样说只是为了显得自己比较谦虚,而且可以断绝我质疑她水平的可能。她做的饭菜好吃得令我羞愧。我收留她的本意是想代替姐姐照顾她,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成了被照顾的一方。




因为她的到来,我有了可以带去公司的便当。没过多久,居然有位同事以为我交到了女友。我简直摸不着头脑。首先,我们并不相熟,我连她的名字都叫不出。其次,她为什么会以为我喜欢同性?再有,难道就不能认为这是我自己的杰作吗?




“那个,因为佐伯你看起来不像是擅长做饭的人嘛。该怎么说,有点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呢。你看,手指头白白嫩嫩的。而且,看上去好像不喜欢男生。”




“看上去——不喜欢男生?”




这算什么说法?我被气得发笑。她立刻红了脸,变得结结巴巴,说我笑起来的样子非常好看。没有想到,原来在有些人眼中,我是这样的人。不擅长家务,不喜欢男生,笑容好看,脾气温和,即使被当作谈资也不会生气。不过,听上去有血有肉的,倒也不坏,不像以前。念高中的时候,除去大小姐这个由来已久的绰号以外,还有不少人在私下里称我是高岭之花。但其实我只是不擅长对不关心的人事假装展露兴趣。




那天回家之后,我等七海写完作业又洗完澡,坐在客厅看电视放松的间隙,问她可不可以教我做饭。她立刻眯起眼睛看着我,问我是不是准备交男友。一天之内被两拨人开了差不多的玩笑,我几乎怀疑她们是串通好的。




“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突然想学做饭?”她放下遥控器,抱住膝盖,玩味地看着我。




有一点我觉得特别有趣——我们从一开始就缺乏距离感。即使把我们的命运联系在一起的纽带,是一场残酷的车祸。而且,初见她时,我就觉得她是一个不容易亲近的孩子。她看上去拥有超越同龄人的成熟,家庭又不十分幸福,养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格实属正常。我在邀请她同住的时候,是做了心理准备的。不论是否会被拒绝,都想尽力试上一试。但我又想,我们之所以没有距离感,或许正因为把我们牵绊在一起的契机是那场残酷的车祸。我见证了她一生之中最为脆弱的某个时刻。既然已经在我面前展现过极致的脆弱——哪怕她根本没有落一滴泪,哪怕我和她几乎素不相识——那么其余时间也不必再遮遮掩掩。她应该是这样想的。我猜。




我老实交代了在公司遇到的状况:“等你不住在这里了,我同事说不定又会以为我分手了。”




她闷闷地笑出了声:“那下次就一起做饭好了。”




白天我们没有交集。她要上学,我要上班。我检查过她的功课。看得出来是一个优等生,用不着我担心,将来或许还能成为我的大学校友。而且,她是学生会长,不参与运动系社团,傍晚总是早早就能归家。她会在餐桌上说起学校里的趣闻轶事。我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




相比国中来说,我在高中时期的校园生活虽然平淡,可至少不会让人感到不悦。远见东高中离我家并不算近,但我执意要在这所学校就读,仅仅因为它是男女混校。其实那位同事眼光真的毒辣。我确实喜欢过女生,在女校念书的时候。交往对象是高我一届的学姐,升上高中以后她对我说,是时候结束这种关系了,女孩子之间的恋爱游戏,说到底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我放弃直升那所学校的高中,选择了远见东,其实就是想要知道,我有无可能喜欢上异性。但结果是,不仅没有遇到能让我心动的男生,就连是否喜欢女生,我都感觉有些迷茫。




“佐伯小姐不也是远见东的学生吗?以前参加的是什么社团?”




“也是学生会啦。当时是副会长。”




她支起下巴笑着说:“如果佐伯小姐和我同年,一定还是只能做副会长。”




我的白眼差点翻到脑后。这个小鬼。简直没大没小。再怎么说我也是高她七届的学姐,居然讲话这么不留情面。




“这可就难说了。你是哪来的自信啊?”




她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我可不认为连开个火都困难的人有能耐做我的对手。”




我立刻举白旗投降。在做饭这件事情上,我不仅毫无进展,还暴露了致命弱点,被她发现我怕火。记忆里我曾经把玩过父亲的一只火机。但因为年纪太幼,不懂得如何操作,险些烫伤手指,自那以后就对明火避之不及,不自觉地抗拒一切高温物体。




那个周末我问她有什么计划,是打算在家写作业,还是去同学家温书。她叫我换衣服,把我带去了附近的超商,走到卖厨具的货柜前挑了一只电磁炉。当然,钱是我付。和她同住期间,我的厨艺有了质的飞跃。




高中同学吉田爱果和我在毕业之后一直保持着联络。她是那种性格非常活泼外向的女孩子,说白了就是自来熟,不论跟谁都能成为朋友。即使如此,我依然非常珍惜同她的友谊。她是摄影记者,总在世界各地四处奔波,不过一有空就会来看我。那天她来找我,我恰好在洗澡,开门的是七海。后来听七海说,爱果当时愣了半天,还退出去看了一眼门牌,确认过上面写的是“佐伯”,才敢问我是否在家。




我裹着浴巾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的时候,她正端坐在沙发上,神情复杂,一脸拘谨。七海盘着腿坐在暖桌旁,边看电视边剥橘子。两个人好像完全不在同一个世界。自从相识以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爱果露出这么凝重的表情。一见到我,她就把我搡进了卧室里。房门被甩上的瞬间,我清楚地听见了七海的笑声。




“沙弥香,你这是诱拐未成年人耶!犯法!你知不知道!”




“你在胡说什么?什么诱拐?”




“就是外头那个女生啊?你们该不会已经……那个过了吧!”




“……开什么玩笑。”




我不明白。为什么好像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女生。可是,我自己却无法确认。不过问题不在这里。我耐着性子和她解释了一番,从与七海小姐的同事关系到与七海的室友关系。当然,没有说出我间接害死七海小姐的事情。




她长舒了一口气,抚着胸脯对我说:“那个小鬼耍我!把话说得那么暧昧!谁不会想歪啊!”




难怪七海笑得那么开心。但我并不想追问她究竟说了什么。我把爱果推出卧室,边换衣服边留心外面的动静。果然,她一点都没变,转眼就和七海打成一片,一口一个小七海地叫着。等我回到客厅,她们俩已经倒在地上笑做了一团。大人没有大人的样子,小孩没有小孩的样子。不过场面倒是挺温馨的。我一直觉得七海应该多笑笑,发自真心地笑,就像这样。虽然我没有资格这么想。




平常爱果每次前来都会留宿一晚,和我谈论在外地的见闻。因此我虽然不经常旅行,但对各处的风土人情都颇为熟悉。那晚也不例外。我为她准备了睡衣,又在卧室里给她收拾出了临时的床铺,两人一直聊到深夜。其实只是她讲我听。临到我们准备关灯睡觉,突然有人敲门。在这之前,爱果刚刚讲完一个耸人听闻的鬼故事。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却已经尖叫出声。我下床打开门,七海站在门外,抱着手臂,一脸不满。




“你们到底要聊到什么时候才结束?”




“正好结束。打扰到你了吗?这房子的隔音没有这么差吧?”




“非——常——的——差。我明天有一门测验。考砸了就怪你。”




怪我。而不是怪我们。我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好想说我是无辜的,但看到她那张生气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敢出声。我悲哀地发现,我居然有一点怕她。




“考试加油。快点回去睡觉。”




她板着脸转身回到自己房间。我扭过头,剜了爱果一眼。因为她用口型对我说了三个字——妻管严。




隔天早上爱果倒是走得潇洒,换过衣服提起背包,留下一张乱糟糟的床铺。我却不得不去做早餐讨好某位脾气大的高中生,还要承受她对我厨艺的各种刁钻攻击。送她出门之前,我突然想要替她正一正蝴蝶结,谁知道不小心用力过猛,居然一下子把蝴蝶结整个扯散。我手忙脚乱地想要把它复原,可越是紧张就越系不好。她按下我的手,目光越过我的肩膀,声音笑得发抖。




“佐伯小姐,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我赶紧低下头,随口胡诌一通:“这个——考试之前发生这种事情,是好兆头。我念书的时候就有这个说法。”




“借你吉言。”她没有戳穿我,“我要去学校了。再见。”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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