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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ss注意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头发刺得脸颊发痒。这根本说不通,因为她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会把头发扎在后面以防这种事发生。她本能地伸手去拨开头发,却突然发现自己被毯子紧紧缚住。
这不对劲,所有事情都不对劲。Weiss从不把毯子裹起来,她讨厌束缚。她需要能够自由自在地滚来滚去。然而,正当她试图挣脱毯子时,胸口传来的尖锐的压迫感令她痛苦地缩了回来,她睁开眼睛。
“搞什——”当她所处的房间环境进入视线时,她截住了话语。这里不是她在Beacon的宿舍——也不是她在Atlas的家。天花板非常低矮,床铺非常柔软。
她不顾身体的疼痛,再一次尝试挣脱毯子,最终她成功了。疼痛再一次贯穿全身,她蜷起身子。这次没有上次那么糟糕,但依旧令人不安。为什么她会痛?为什么她在这张陌生的床上?还有……
『Ruby在哪里?』
刹那之间Weiss想起了一切。她放出雕文引向塔顶,好让Ruby前去帮助Pyrrha。在Ruby的尖叫声和突如其来的白色闪光之后,一切都陷入黑暗之中。
『Ruby,我得找到Ruby。』
Weiss知道会很糟糕,但她必须试着坐起来。当她把手肘撑在床垫上时,疼痛加剧,直蔓延到她的背部。不过,她还是继续用尽全力坐起身来。呼吸变得困难,但她最终找到平衡坐起身子,打量四周。
Weiss心中想到的第一个词是“普通”,但这里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她觉得“古朴”是Winter会用的词,或者说“粗劣”也许会更为精确一点。然而,Weiss还是不知道她在哪里,这令她难以接受。
她继续打量起四周来。当她转向右边时,她看见了一张床。在那张床上,正躺着她的搭档。
“Ruby!”她大叫道,试图将腿从床上甩下来,却被铺天盖地的疼痛压倒。“啊!”她紧紧抓住床沿,不让自己倒回去。她没法再次忍受疼痛坐起来。“Ruby,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她不能。”一个声音从门那边传来,让Weiss吓了一跳。她比本应有的速度更快地转过头去,却只看见Ruby的叔叔站在门口。“她还没有醒过来。”
“还?”
Qrow向里面走了几步,坐在一个梳妆台旁的椅子上。Weiss注意到他手里的酒瓶和眼睛下方的眼袋。“这是一个用来形容你知道某件事最终会发生的词。”
Weiss的目光再次移向Ruby。她穿着蓝色的睡衣,蜷缩在床上,显得那么瘦小。从Ruby躺着的方式来看,她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不,Ruby Rose从不会保持背部朝下躺着。她在床上总是四仰八叉地伸展开来,就像一堆乱七八糟的文件一样。Ruby不是在睡觉,她失去意识了。
“发生了什么事?”Weiss问道,再一次开始向床边移动——试图无视掉那些疼痛。
“你停下来好不?光是疼痛还不足以告诉你你有一对肋骨骨折了吗?你需要休息。”
“我需要察看我的搭档。”
Qrow叹了口气,从座位上站起来。“你听起来就跟你那杀千刀的姐姐一样。”
Weiss瞪了他一眼。“我会踢烂你的屁股,就跟她一样。”
这让他笑了起来。
她本想怼他,但她所能看见的只有一动不动的Ruby,不知怎的,这个世界变得好安静。
这是一个奇怪的想法。不知怎的,没有了Ruby的活力和激情会变成一件坏事。Ruby已经让Weiss抓狂很长时间了。东西被打翻,食物被洒到地板上、她的裙子上、她们的床上。
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时间,Ruby用高音大声呼喊她的名字会让Weiss发疯。此时此刻,她愿意付出任何东西,只求再听一次。
“呜。”当她其中一条腿从床上掉下来时,她不禁发出一声呻吟。她伤得有多重?全身都很痛,真是太糟了。
“你能停下来吗,回到床上去,你身体不行——”
“听好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我朋友在哪又或者我自己在哪。我只知道Ruby在这里而我要走到她那边去。现在你要么就帮我过去要么就站在原地继续喝酒看着我爬过去。”
他生气地瞪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喝了一口酒。Weiss对他选择了看着她爬到Ruby的床边而震惊不已。然而,当他喝完酒后,他放下酒瓶,走过来伸出一只手。
“你们Schnee家的都是一群固执的家伙。”
Weiss恼怒起来,但她还是选择不说话以便保存体力。她抓住他的手,把另一条腿从床上移下来。当她站起来时,疼痛重新席卷而来,她极力忍耐。她的Aura很快就会把伤治好,现在她只需要确定Ruby没事。爬上床是件相当容易的事,只要有了目标Weiss几乎什么都能做。
她犹豫着伸出手去,想要触摸她的搭档柔软的脸颊,但她还是缩了回来,看向正望着她的Qrow。“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发生什么事了?其他人在哪里?”接踵而至的沉默令她感到恐惧。“我们要去救Pyrrha。”
Qrow摇摇头。“她走了。当我找到你和Ruby的时候,我没有发现她哪怕一丝一毫的踪迹。”
Weiss感到眼睛如火烧般滚烫。“那Blake和Yang呢?Yang受伤了,她的手臂——” 她不停地说话,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Pyrrha她……走了?她头晕目眩地想着。她死了吗?他脸上的表情已足以说出答案。
呼吸十分困难。
“她在这里,我不知道另一个人在哪里但Yang在这里。她就在走廊对面。”Weiss想要立马冲过去探望她,但她还是留了下来,希望Qrow能告诉她更多东西。“她……正在努力着。”
“她的手臂断了。只是……我不能——”
“我也是,孩子。”Qrow哀伤地说,他坐在现在已经空出来的那张床上,重新拿起他的酒瓶。他一定是注意到了她挣扎得有多辛苦,因为他又站了起来。“你需要休息。和你搭档一块儿躺着,好好看着她。现在的你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Weiss回头俯视Ruby,皱起眉头。“我不能……和她躺在一起……她裹得太紧了。”
他发出一声叹息,走过来掀开毯子好让Weiss钻进去。当她小心翼翼地躺下,视线紧紧地锁住Ruby后,他又把毯子盖回去。
“如果你醒来后发现Taiyang在这里可不要吃惊。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拖出去让他睡觉。”
他说的话她几乎没有听进一个字,只是把注意力集中在Ruby身上。不知什么时候Qrow已经离开了房间,Weiss发现自己不顾疼痛伸出手去,用指尖轻轻碰了碰搭档的脸颊。
“你怎会如此温暖呢,Ruby Rose。你就像一个行走的小暖炉。”这不对劲,对Ruby说话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Ruby总是很聒噪,无论世界有多黑暗,她都是热情与生机的源泉。此刻,世界从未变得如此黑暗过。“拜托快醒醒,你这个笨蛋。你最好别把这一切都丢给我来解决。我不能跟Yang说话,我不知道怎么找到Blake。我无法帮助Jaune,如果Pyrrha她——” 喉咙被卡住,Weiss吞下哽在喉咙里的结块。“我需要你。”
Weiss无法将她的思绪全部宣泄而出,她蜷缩在Ruby身边,在毯子下找到她的手,哭了起来。眼泪无声地流着,她的啜泣只不过是几乎连床都无法摇动的轻颤。最终,它们将她引向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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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飞机才两分钟,Weiss就已经很惨了。即使忽略掉她不到二十分钟之前才呕吐过这件事——Patch正处于一年中最酷热难当的时候。Weiss最近几年一直呆在气候宜人的Atlas,而这……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折磨。更别提湿气弄得她浑身是汗,嘴里一股呕吐物的味道,她还穿着她最糟糕的那双鞋。
『你真是一塌糊涂,Weiss Schnee——一个幸福场合的完美客人。』她带着一点自我怨恨的心情这么想到。当机场大厅里的某样事物引起她的注意时,她露出了她最棒的笑容。
Weiss首先注意到的是Blake那只能被形容为可爱的耳朵,它们从Blake正读着的书本后面伸出来。Weiss留意到Blake穿的衣服,不禁笑了起来——与曾经来无影去无踪的女猎人Blake相去甚远。现在的她穿着帆布鞋和牛仔裤,随意地盘着双腿坐在长椅上。
Weiss跑过去,Violet跟在不远处的后方。她伸出手,从Blake手中抽掉她的书,视线前方对上的是一个笑容。
“听见你过来了。”Blake说道,解开盘着的双腿。
“那是当然的,你有两对耳朵。”
Blake翻了个白眼。“没错,但没有人会像Weiss Schnee那样踩高跟鞋。”
Weiss发起了牢骚,但当Blake站起来将她一把拉入怀中时,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拥抱。再次来到Blake身边真是太好了。仅仅是她在Beacon的其中一位队友的存在就使得Weiss再度感觉到了完整,这几乎让人觉得不真实。
她几乎害怕放手,仿佛她也许会再次在那座庄园中孤独地在床上醒来。
当她最终放手时,Blake露出跟她记忆中一样灿烂的笑容。
“你看起来衰爆了。”Blake说道,Weiss气恼地哼了一声,非常清楚自己确实如Blake所言。
“没错……这趟航班非常漫长。”
“我犯了错误,给Schnee小姐吃了玉米热狗。”
Blake快速地瞟了一眼站在后面的Violet,当她发现Weiss的目光时,她撅起嘴唇憋住笑容。“你吃了一个玉米热狗?”
“事实上,是两个。”Violet再次发话,Weiss竖起一根手指朝她嘘嘘示意她别说话。
“是我自愿的,我想尝试新事物,不过这是个错误,为此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们用泔水做出的那些垃圾毫无疑问让我中毒了。”
Blake稍微歪了歪脑袋。“我很确定他们只是把它们油炸了。”
“是吧……我的胃对任何……油炸的东西都太敏感了。”Weiss准备立即改变话题,她抓住Blake的手寻找戒指。她看见戒指正舒舒服服地戴在Blake的左手上,仍然觉得难以置信。“这真的是真的吧?”
“真的是真的。”Blake证实道,满足地叹了口气。
“我了个大去她怎么买得起这个?你确定她不是——”
“她不是偷来的。我们谈论的可是Yang,她可是个笨手笨脚只会到处闯祸的人。”Weiss点点头——这个意见十分中肯。“她一直在存钱,仅仅是……花了很多心思。”
Weiss抬起头来,看见曾经坚忍而古怪的Blake Belladonna脸上的表情跟个傻瓜似的。“你看看你,眼睛真的变成心形的了,真是令人作呕。”
Blake推了推Weiss的肩膀。“你够,别再那么Weiss了,告诉我这是谁。”Blake越过Weiss肩膀指向她身后那个背着四个包还拖着一个包的紫发女孩。
“啊!这是我的助理,Violet。Violet,这是Blake Belladonna。”
Blake挥挥手,同时向Weiss投去一个十分好奇的表情。“很高兴见到你,Violet。”
Violet微笑着伸出手握了握。“我也是,Belladonna小姐。我听说过很多关于你的事情,在文章中也读到过你的事迹。以及我留意到你看向Schnee小姐的方式因而想要赶快澄清我们并没有以任何形式一起睡过。”
Weiss感到脸颊阵阵发烫,她猛然转向Violet。“你干嘛要这么说?!谁让你说了?!”
“事实上。”Blake说道,“我是说,你把你可爱的助理一路带到这里来,这样的想法的确在我心中闪过。”
“什么?”Weiss嘲弄道,“我可是个大忙人,Blake。我需要她替我处理电话,帮我安排事务。”
“是这样没错。”Violet说道,Weiss准备此时此刻立马给她加薪。“在过去的两年里她只勾引过我一次。”
卧槽她被炒了——绝对被炒了!“Violet!”
Blake哼了一声。“你拒绝了她?”
“我很有礼貌地拒绝了。”Violet职业化地说道,然后对Blake眨了眨眼,Weiss绝对能看见。
“好吧!”Weiss说话时声音都沙哑了。“我刚刚坐了很长时间的飞机,我吐了,我的马甲里都是汗。我们能去旅馆找我的房间了吗?”Blake愣在原地,Weiss立即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她怒视着她最好的朋友,不知道在接下来的十秒里是否应该将Blake如此称呼。“怎么了?”她问道,惧怕着答案。
“关于你的旅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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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俗节是个什么鬼?!”
“是我和Yang在筹划婚礼时所不知道的东西。”
Weiss呻吟着——显然这是某种城镇的音乐节,而所有旅店都被订满了。Weiss没有提前预定,因为这里是Patch可是真是见了鬼了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挤到这里来——她以为得到一个房间会很容易。
自然,鉴于她现在无处可留,要怎么决定已经是非常明显的事了。
Violet坐在后座喋喋不休地对着卷轴板说话。Weiss和Blake坐在前排,嘴唇撅得老高。
“没关系的Weiss,你可以和我们住在一起。”
Weiss突然回想起战争期间Yang的浴室习惯还有打鼾。“你、你们有多余的卧室吗?”
“只有一间。”Blake摇摇头。“那儿是Taiyang的房子,所以除了Ruby和Yang共享的房间以外剩下的就是他的房间。下周他不在城里。不过他有一张很不错的沙发。”
“哦。”Weiss愠怒道,但她很快就把自己的失望之情一扫而空。“很好!”她极其爽朗地说,“好极了。”
Blake转过拐角,Weiss注意到她转弯时耳朵会动来动去的,好像是在试图分辨出新的道路上的车流声。“是的,目前Sun睡在那张沙发上,我确信在你找到房间之前他会乐意睡几天地板。”
有那么一瞬间,Weiss觉得Blake并没有说过那些话。或许这只是玉米热狗所引发的疾病让她产生了幻觉。“抱歉,你刚刚说了……Sun?”
Blake点点头,依然把注意力集中在马路上,仿佛这根本不算什么事儿。“他来参加婚礼——他是Yang的伴郎。他们成了很好的朋友。”
“于是他和你们住在一起?”Blake点点头。“还睡在Xiao Long先生的沙发上?”
“是的,他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他并不想住旅馆。他和Yang玩得很开心,把Tai的家搞得一团糟。谢天谢地在我看到大部分破坏之前Yang花时间清理过了。”
“所以你希望我,还有我的助理,住在那座极其……简朴,只有一间空余房间的房子里——”
“不是真的空余,那是Tai的房间。”Blake纠正道,Weiss感到自己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只有一间浴室?”Blake点点头,Weiss想要跳出这辆车,作好最坏的打算。
“没事的,Weiss。”Blake向Weiss露出愉快的微笑。“只是在节日期间的第一周,然后我们会给你订一间高级酒店,有充足的空间和各式你想要的毛巾。”Weiss确信她脸上挂着一副不悦的表情,因为当Blake看向她的时候笑了起来。她们为她提供了一个能住的地方是很好,她知道这点——但她也知道,对一个多年来经常独处的人来说,在这样拥挤的环境下会很痛苦。
“我相信我们可以应付的——Violet,你没关系吗?”
Violet耸耸肩,仍在她的卷轴板上敲敲打打。“只要在随便你得到的哪间房间的角落里给我几张毯子就行。在学校的时候我在桌球台上睡过六个月所以这不算什么。”
Weiss的脸抽搐了一下。究竟这个女人是怎么做到帮她打理数十亿资产的公司的?
Blake似乎对那样的回答很满意,Weiss也很高兴Violet对此没有意见。尽管如此,却也没有让Weiss的感觉好起来。
“你知道,Taiyang并不是Patch上唯一一个有房子的人。”她感到胸口一紧,向Blake投去一个危险的眼神。这位Faunus耸耸肩,她的耳朵在头顶上舞来舞去,然后卷起来停住了。“只是一个建议。”
“糟糕的建议。除了烂还是烂。战争期间你是我们最好的侦察员兼战略家之一,却想出了这种馊主意?你被你女朋友给传染了。”
Blake笑了起来,Weiss知道她要说什么了。“毫无疑问。”她眨了眨眼睛,Weiss发出呻吟。“Ruby会来,你不可能永远都躲着她。”
“Ruby。”Violet从后座上说道,Weiss猛然扭过头来。
“别。”她威胁道,但Violet似乎不打算退缩。
“Ruby是一个人?”
Blake从后视镜看过去,点点头。“Weiss的前女友。在Beacon是我们的队友,事实上,是队长。”
“哇。”Violet盯着Weiss,她的笑容越发灿烂。“这么说我们有247份投递报告是用你前女友的名字命名的。”
“啥?!”Blake大叫起来,差点把车开出马路。“那是什么意思?”
Weiss寻思着跳到后座掐死她的助理。
“为了让我们的投递文件保持谨慎,我们用代号替它们命名。对于我们的电脑来说,这只是一种安全措施。‘Ruby报告’有247份文件,第248份会在明天早上送出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用那个名字来命名它们。”
Weiss把头埋在双手之中, Blake发出的咯咯笑声听起来就像恐怖电影中的老女人。“Ruby报告——噢Weiss你还爱着她。”
“我没有!”Weiss大叫道,双手砰的一声猛然砸将下去。“他们告诉我说这些文件需要一个代号,我就想出了那个名字。247个星期之前我还把她放在心上,就只是这样而已!”Weiss再次转向Violet。“你被炒了!”
Violet依然笑靥如花,她递出自己的卷轴板。“好啊。”她笑着说,“你有五条信息需要在今天之内回复。”
她并没有接过递给她的卷轴板,目光中怒气更盛。“好吧!不过我们要改掉Ruby报告的名字!”
“改成什么?”Blake哼了一声。“冰花文件?”
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Weiss怕是性命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