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角一陣陣地抽痛,西條低低呻吟,不舒服地翻身,卻碰上堅硬物體,她不悅地睜開眼睛。
橙色的、水壺?西條眨了眨眼,想不起來這東西怎麼會到她的床上?她怎麼可能會把水壺帶上床?再怎麼又渴又睏,她也從未累到忘記把物品歸位,還況是留在床上讓自己睡得不舒服。
昨夜的記憶一片混沌,西條記得自己和天堂放學後留校練了一陣子,但不知怎麼特別累,就提早回到星光館,然後、然後……她費力回想,隱約記得還有難得兇起來的花柳,啊、是因為她的發情期莫名其妙提早來了⸺發情期!
西條猛地坐起身,慌忙打量自己,身上的制服穿得好好的,雖然因為睡了一覺而皺得教人頭痛,除此之外毫無異常。
所以應該是沒事?西條不太確定,按了按還在發疼的額角,眼角瞥到床邊、或說是床下的一抹藍色。
她稍稍傾身,看見縮在身體坐在地上睡著的人,只有幾綹髮絲溜到床上。整個星光館只有一個人有這樣顏色的頭髮。
「香子?」她喊,剛起床的聲音沙啞又低沉,連自己都不太認得,而床下那人則沒聽到似的,動也不動。
西條下了床,腳碰到地上一個小小的罐子,罐子咕嚕咕嚕地滾,她伸手撿回來,隨意立在地上。
「香子、香子。」西條蹲到花柳身前,睡夢中的花柳也緊蹙著眉,雙手環著膝蓋,整個人縮得小小的,絲毫不見平時的盛氣凌人。
西條小心翼翼伸手搭上花柳肩膀,輕輕搖晃,香子該起來了,地板上不舒服吧?香子、香子,起來了啦……香子,再不起床上學就要遲到了喔⸺雖然是這樣說,但西條清醒後也沒確認過時鐘就是了。
興許是每日石動都是用類似的句子喚花柳起床,花柳總算有了反應,咕噥著再睡一下,再一下就好。
「沒有等一下,而且妳這樣睡也不舒服吧?」西條仍舊蹲在花柳身前,看花柳情不願睜開眼睛。
「クロはん……?」花柳勉強撐著眼皮,看見西條晃動的金髮時抬手揉了揉眼睛,像是不明白怎麼這個人會在自己眼前,還趕著她準備上學,難道石動穿越到西條身上?「……上課?」
「嗯,今天不是假日,香子忘了?」西條隨口答到,看著花柳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一雙眼,眨了好幾下,不知是又在思忖什麼或單純只是驅逐睡意,但當她望向西條時,本來還睏兮兮的一張臉已被不悅取而代之。
「クロはん的地板實在太難睡了,讓人腰痠背痛。」花柳直勾勾地盯著西條,滿是怨懟之氣。「非常不舒服。」
「呃……」被沉重的視線壓得越發緊張,西條緊張地嚥下口水。雖然不清楚花柳為什麼會睡在她的地板上,但考慮到昨晚的狀況,西條也能猜到花柳應該是為了幫她,既然是為了幫她,那讓人睡在地上就是她的待客不周了。「那、呃、香子需要按摩嗎?」
倉促間西條揀了個感覺最符合需求的答案,答出口後才驚覺不妙,她雖不像花柳家的大小姐一樣是被服侍到大的,但撇開過去玩鬧似地幫父母親按摩,她可說是從未服侍過任何人。
然而來不及了,花柳已經露出伎倆成功的得意表情,自顧自坐到西條床上,用顯然過去就計算過的角度抬著臉望著她,魅惑又楚楚可憐。
「那還真是謝謝クロはん了。」花柳掩著嘴笑,西條能輕易辨認眼底明亮的狡黠,是慣常的花柳,這算好事嗎?「昨天發情期的クロはん太粗魯了,害得我還得逃下床。」
西條呆愣,好半晌才理解花柳說了些什麼,一張臉脹得通紅,慌亂不安。
「等、等一下,我昨天該不會做了什麼吧?」西條拚命回想,對花柳唯一的印象還是只有緊蹙的眉和陰沉的神色,與此刻帶點媚態的花柳半點也兜不上關係。雖然發情期會比較不受控制,但也不至於完全沒有任何印象吧?再說,要是真的做了什麼的話,怎麼她枕頭邊上還好好地躺著水壺?這樣想著,西條稍稍冷靜下來。「是在開玩笑的吧,香子?」
看著西條的神色變化,花柳笑得越發歡快,動作變本加厲,纖細手指撫上西條臉頰,拇指摩娑著西條下唇,人又站得更近,在西條耳邊呢喃著クロはん真是無情。
太明目張膽的勾引,西條總算放下心來。
「再這樣調戲我的話,雙葉會生氣喔。」西條斜著眼看著花柳側臉,而花柳的動作倏地停下,不只抽回手,還站了離西條好幾步遠的距離,勾人笑意消失在平靜面具底下,西條微微遲疑。「香子……怎麼了嗎?」
「クロはん剛剛不是說上學要遲到了嗎?」花柳笑得如大家閨秀,端莊又自持。「我們該走了吧?」
花柳變化得太快,西條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裡說錯話,她才待客不周,沒過多久又惹得人生氣,這樣怎麼可以?
「……按摩?」誘之以利,花柳這個人對有好處的事情總是來者不拒,西條想,應該是這樣吧?
「那麻煩雙葉はん就好了。」花柳挑起眉毛,隱約帶著嘲弄之意。「雙葉はん的技術肯定比クロはん還要優秀好幾百倍。」
西條啞然,而花柳已經從她的床上起身,正經神色彷彿她真的注重學校課業,還催促西條快些準備。
西條還沒能反應過來,花柳的手就已經搭上房間門把。她看著花柳背影,等一下,下意識喊了出來。
花柳側身回頭,西條喊出了謝謝。
「香子是因為擔心我才睡在我房間吧?」西條往花柳的方向邁出步伐,卻沒注意腳下物品,咚地一個罐子,罐子在地上滾啊滾的,慢慢往花柳的那邊滾了過去。西條彎下腰,拿起罐子瞄了眼上頭的標籤。
「這個、是香子的抑制劑吧?」疑問的句型卻是肯定的語氣,西條拿著抑制劑的手伸長,填補兩人之間的距離。「香子是擔心我,所以昨天才照顧我一個晚上的吧?」她想起枕頭邊的水壺,那應該也是花柳拿來的。
「謝謝妳,香子。」她又說了一次。
抑制劑的小罐子恆在兩個人中間,側著臉花柳盯著小小的罐子,又抬眼看了看西條。
「那個就送クロはん吧。」
花柳仍未將視線正對著西條,西條也不明白為何面無表情的花柳怎麼就送了她抑制劑⸺總不會是花柳以為身為Omega的她會沒有抑制劑吧?她老是搞不明白花柳在想什麼,可是花柳才幫了她,她得至少知道該怎麼回報的吧?
「我不需要那個,送給クロはん就好。」花柳重複一次,扭了頭不看西條,就像她打開西條房間的門,就像她說著的、隨時會飄散的話語。「之前クロはん買過東西給我吧,就當作是償還的錢吧,我不欠クロはん了。」
西條房間的門已經打開能容一個人通過的空間,可以看到外頭因為沒有光源而黯淡的走廊,牆壁是慘白色的,西條第一次覺得星光館或許該換個裝潢,而花柳就要走出去了。
「我可以教香子跳舞。」話語擅自脫口而出,但成功止住花柳腳步,西條連忙加碼。「只教香子喔。」畢竟昨晚照顧了自己的是花柳,西條想。
花柳又回了頭,對著西條挑起眉毛。
「香子之前驗收的時候表現得不是很好吧?」石動甚至還向她抱怨過,西條忍著沒說這個。「我可以幫香子調整動作,就之後放學一起練吧?」
花柳笑了,只是淺淺揚起嘴角又迅速壓下,但西條確信自己沒有看錯。
「我可不需要クロはん指導。」這回花柳完完全全轉過身來,微歪著頭,一手環在胸前一手點著下巴,婉轉的京都腔恢復大小姐總帶著的高傲。「不過要是クロはん堅持要陪我練也沒問題喔?」
「嗯,今天就陪妳。」西條鬆了口氣,端莊自持平靜有禮貌的花柳太讓人發毛,不是平時擔心會被作弄的發毛,而是原本那樣驕傲的人居然隱去了本來面貌的不適,幸好現在的話柳又那樣得意地笑著,幸好。「香子,放學後我會去練習室等妳。」
「好。」花柳滿意地笑,甩甩手說學校還是要去的,不然會有人碎碎念很麻煩,才剛要提步離開西條房間,就又突然回頭,說:「クロはん,記得不要帶天堂はん來。」
西條張了嘴,微微詫異,說好的要幫花柳練習可不是她自己要練習。「我為什麼要帶天堂真矢?」她問,慢了幾秒才開始猜是不是因為花柳排斥Alpha的存在,就像之前在公車上時,拉著她說不要天堂,因為天堂是Alpha。
「不會帶就好。」花柳沒多作解釋,只是瞄了一眼還在西條手上的小罐子,那是原屬於她的抑制劑。「出門前記得吃藥,クロはん。」
西條捏緊了手裡的小罐子。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