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看到过太阳了。
自从她失去自己的太阳之后。
沈烟用手臂蹭蹭眼睛,揭开了遮住天窗的黑布。
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她完全不抱有好奇。只是没有一贯的淅沥雨声,她便想看看外面,她不奢求太阳,只是恨透了这雨。
几个月前,她们打算在这个小镇办一个小小的婚礼。林亦仙悄悄地背着沈烟置购了装修分外精致的小洋房,卧室有大大的天窗,还有她一直很想要的吊床。
“乖,等我把那边的事情都交代完,就那也不去了,就待在你身边,一辈子。”她弧度好看的嘴唇一张一合,哄不舍自己离开的恋人时的口吻像极了哄小孩子。
如果她不是想聚拢行程,多抽点时间和沈烟在一起,也不会这么急着出行。
在上船前,两人在船员起哄的口哨声中深吻,沈烟紧紧的抱着她瘦削的身子,按住被海风轻轻吹起的她的帽子和长发,她多想时间能够静止。这样她就永远不会失去她,她的亦仙。林亦仙笑着向自己挥挥手走上船的时候就应该拉住她,让她永远留在身边。
上船后,她站在甲板上大声喊她的名字。“沈烟!我爱你!”
这个场景时常出现在沈烟的脑海里,醒时睡时,一遍又一遍。
这个笨拙科研工作者最后的浪漫在现在看来都这么可笑和悲伤。
林亦仙起航后仅仅半个小时,海上反常刮起了大风,大海一改先前碧蓝温润的平和模样,带着沙砾翻涌得像一滩浑水,紧接着就是纣虐的暴雨与电闪雷鸣。
真是造化弄人,本来在这人海茫茫中遇见,不顾千番阻挠,不顾他人的眼光走到一起就已经非常非常不容易,可现在像极了一场悲剧的末尾,玩笑似的阴阳两隔。
天意如此。
搜查救援的船只一艘又一艘,空着手回来。
“小姐,打捞的成本是很高的呀。”红马褂的船长点了支烟,大拇指与食指中指一捏左右摩擦了几下“没有这个,我们很难办事,都隔了这么些天了,有尸首都给鱼啃完咯。”
没有尸体,徒有一个衣冠冢又有什么用。
应研究所的要求,连葬礼都无法举行。哼,也好,沈烟可不想参演一场可笑的台面戏。看所有人都穿的人模狗样,低声与旁人攀谈,可惜她是多么多么年轻而又前途无量,再者假惺惺的挤出几滴泪水在坟前哭天抢地,可先前分明明里暗里都嘀嘀咕咕骂她是个反人类的妖孽,好死不死和另一个女人搅和在一起,这下好了,总算死在了海里。
这样也好。
也好。
沈烟起码还能为自己捏造一个她还活着的假象。
林亦仙死后,沈烟就辞去了工作,在这个小镇住下了,这是离她最近的地方,所以沈烟不会离开,就像她说的一样,一辈子待在一起。要不是被工作人员拉着,她都想在沙滩上扎个帐篷住着。实在是迫不得已,被人拉着拖着赶回这个房子。
沈烟明明一步都不想离她再远。
她还没有从悲伤中走出。
遂某一天扛了一大箱酒回她们的家,一瓶一瓶的灌,醉了就哭,哭累了就睡,过一段时间就从梦里惊醒。在噩梦里看见暴风雨中海面上瞬间翻倒的油轮。
她还拿布和胶带把天窗封住了,把一切透光的地方都蒙的严严实实,把自己关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起码这样再合着酒精的作用,朦胧间在这个密不透风的小房间里,她还能看见亦仙。她就还活着。
再到后来一拿起酒瓶子就开始大声的干呕,头抵着床头柜,身体病理性的一阵抽搐。她抠着喉咙叫自己呕吐却怎么也吐不出来。因为没有东西可以吐,
太久没有好好吃东西让她瘦的脱形。由开始胃一阵一阵的翻腾到一阵一阵烧灼五脏六腑的疼痛,最后到一咳嗽床单上全是血,沈烟看着手上身上的血开始无法抑制的狂笑。她一定是疯了,这一定是惩罚,可她笑着笑着又落下了泪,委屈的抱住膝盖,缩成一团。自己又究竟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
我做错了什么都好,我可以改,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她还活着对不对,快让她回来好不好。
好不好。
沈烟的意识逐渐模糊,可又死绷着一根神经,强行使自己醒转。唯一具体的想法只剩下——好脏。我好脏,不知从哪里翻涌起这样的厌恶感,不断冲刷着她的大脑,像是理智的回归。
她抹抹脸上的泪水从一箱箱行李边上捡起开封用的美工刀,走进浴室。
打开莲蓬头,对着镜子,一格一格的把刀片推出,用力的在手臂上撕划,看着伤口慢慢渗出的血才后知后觉的感到疼痛,鲜血染红了衬衣。手肘上的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上,经水稀释之后流入下水道。
比想象中的要疼好多,可这个倒是自己应该受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要赎罪。沈烟将刀换到另一只手继续割。一用力手上原本的伤痕就开始淌血,混着水在地上大片大片蔓延。她有些站不稳,无力的垂下双手,美工刀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她开始胡思乱想,眼前的东西开始变形,觉得自己好脏。
她没脱衣服就爬进了浴缸,用手臂环住膝盖。
她好疼好累好怕好冷,可是身旁空无一人。
谁都好,有没有人.......
来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