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西條和花柳一起搭計程車去了學校。
儘管這天遲到的不只是她們兩個,還有石動。石動坐在星光館客廳的沙發上,不知道等了多久,起碼西條不知道。
西條只知道,當她匆匆忙忙取出乾淨又無皺摺的另一套制服,準備先簡單沖洗再出門時,她看見花柳和石動在客廳談話,但面對著她的方向的花柳在看見她時就蹙著眉停下話語,連帶著石動也將視線轉向她,沉默地。
兩個人的表情嚴肅得讓西條覺得自己闖入了她不該跨進的世界,甚至連插話都顯得多餘,抱緊了手裡的衣物,西條一溜煙跑到浴室。
背後的聲音又響起來,好像是這樣又好像不是。
當她沖洗完畢,再一次路過星光館客廳時,那裡只剩花柳,穿戴整齊的花柳,而與她四目相對的花柳懶得勾出禮貌笑容,只說雙葉はん先騎摩托車去學校了,クロはん動作快點。
西條點了頭。
往學校的路上,花柳似乎為著什麼心煩意亂,西條努力找出的話題不是被敷衍就是被一記白眼消音。西條越發後悔怎麼自己不早點起床,若趕上平時大家出門上學的時間就不必這麼尷尬。
隨著她們越接近前往學校的公車站,花柳的臉色就越難看。
西條這才明白她的後知後覺——或說她自認的後知後覺——而連忙停下腳步,而沒意識到西條的花柳因此超前幾步,不耐煩地回頭瞪了西條。
「搭計程車吧。」西條說,從書包裡翻出手機,準備撥出電話。「這樣比較快,香子搭車也比較不會難受吧?」
花柳臉上的訝異只停留短短一瞬,隨即換了嘴角上揚的嫌棄表情,說:「クロはん也太慢想到了吧,害我白走這麼多路。」
「明明香子自己也沒想到。」西條吐槽,啊,電話通了。
於是她們搭計程車去學校,上車後,西條注意到花柳翻出手機戳戳按按,或許是向石動發訊息?西條猜,看著花柳又把手機丟回書包。
在有冷氣又舒舒服服的車子裡,花柳的面部表情放鬆不少,卻也昏昏欲睡,對西條開啟的話題從回應微弱的嗯聲,到半點聲響也沒發出,畢竟本就是愛賴床的性子,而昨晚又沒好好休息。
西條看著花柳閉上眼的側臉,是乖乖的、安靜的花柳,是漂亮得像日本瓷娃娃的花柳,西條想起花柳總自恃容貌,她過去總是對此不置可否,她可是自認自己也好看得很,論美貌絕不輸給任何人。
但現在西條看著花柳,忽然覺得花柳說得沒錯,花柳真的很好看,非常好看。
西條和花柳趕到學校時,剛巧趕上午餐時間,整間學校鬧哄哄的,剛巧讓她們兩人沒那麼突兀。到了學校的花柳勉強打起了精神,主動拉著西條往2年A班的教室走去。西條注意到,儘管為數不多,但花柳仍刻意繞開了路上吵嚷著的Alpha們。
她們抵達教室時,石動老早就到了,還主動向她們揮了揮手。
「我已經買好午餐了——香子,妳知道學校不會賣懷石料理的,不要抱怨。」石動對上西條目光,朝她點點頭當作招呼。「也幫クロ子買了一份。」
西條看向自己的座位,桌上已經擺著便當,她向石動道了謝。
「那我要去吃飯了。」花柳掩著嘴,打了個呵欠。「クロはん自己隨意。」
西條應了好。
才走幾步,花柳又側回頭看向西條。
「別又和天堂はん整天膩在一起啊,クロはん。」
「我知道。」西條無奈地彎了彎嘴角,她可還沒忘記自己發情期提早到來的原因,就像她還記得自己應該報答。「香子也別忘記放學後要來練習。」
花柳隨意擺了擺手,這應該能解讀成她知道吧?
西條看著花柳走向石動,而她走回自己的位置,一個人的午餐熱騰騰的,她猶豫著環視教室,看見天堂也一個人坐在位置上用午餐。
她沒有上前,天堂也沒有過來。
倒是班上其他女孩子湊了上來,問西條要不要一起吃飯,西條說好。
遲到的她們錯過了早上的理論課程,用過午餐後便是緊湊的排練。先是亞瑟王,還要再準備聖翔季。聖翔季是不變的Star Light,有了前兩年的經驗,劇本她們自然熟稔,但仍要輪番試過主角,讓老師和B班決斷誰能擔當最後一年的主角。
A班同學們對此竊竊私語,說今年依然會是天堂和西條吧,總是她們兩個,最優秀的Alpha和最優秀的Omega,而西條每年都說,她今年一定會奪下主角。
不過聖翔季的選角尚未正式開始,她們首先要面對的是期中展演的亞瑟王。
雖然名為亞瑟王,實際上卻因為只是學生的期中展演,時長不足而未能完整搬演亞瑟王故事,轉為環繞著與蘭斯洛特與桂妮薇兒的愛恨情仇,亞瑟王成王的艱辛與傳說僅用短短幾幕帶過。
此刻,飾演亞瑟王的西條便拿著劇本,看著飾演桂妮薇兒的神樂。
「我愛妳,我的王后。」西條唸著劇本,微微抬頭,神樂的臉被白色的劇本切半,藍色的眼眸越過她的肩膀,到後頭的那個人。西條知道那裡站著誰,她知道自己不該回頭。
「但您早已離我而去。」神樂說,手置於胸前握拳,好像真的心痛如絞,她垂下拿著劇本的手,一步一步往西條後方那個人走去。「所以還請您容我——」
「妳在說什麼?」西條急急轉身,拉住神樂的手,眼角餘光看見後頭的天堂,手在腰間如搭在劍柄之上,緊緊抿著唇,她收回目光。「我怎會離開我的王后?」
「我看見了、那天我看見了!王和您的、您的……」神樂深吸一口氣,語速越來越快,彷彿有燒紅的鐵塊貼著她的舌般急躁痛苦。「您的異母姊妹,那萬惡的魔女!」
西條知道這時候舞台會怎麼運作,除了她和神樂以外的光會暗下,數盞聚光燈會猛打到摩根勒菲身上,妖嬈的魔女會在舞台一角咯咯笑著,以卡美洛的分崩離析為調味,飲下紅色酒液。趁著燈光吸引觀眾注意力的時候,暗處的騎士會帶來光亮,蘭斯洛特站到桂妮維兒身前。
但這只是排練而非舞台,沒有燈光聚焦,如同摩根勒菲在這個故事裡只是引起嫌隙的原因之一,沒有人費太多心神,如同花柳一點也不敬業,只是以劇本代紙扇,像平常一樣嘲弄笑著。遠遠地,嘲弄地。
而身為騎士的天堂精準闖入西條和神樂之間,西條慢了一拍面對即將到來的挑戰,她懊惱地偷看一眼背得滾瓜爛熟的劇本,聚精會神到此刻的排練上。
「我不會讓王后哭泣。」天堂未著氣勢昂揚的騎士甲,一身運動服卻也讓話語如金石更如利劍,插在她與西條之間,如勝者的戰帖。
西條沉默下來,這時候該沉默下來並垂下眼簾,她在心裡數著秒數,一二三,抬頭。
「我會彌補我的過錯。」她壓低聲音,盡可能哀傷又悔恨,她要讓失誤因精彩表演而被忽略,她要讓自己更勝天堂,讓所有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讓哀傷吞噬觀眾。「別再見面了,我能讓耳語消弭,當作一切從未發生。」
天堂的手再次緊貼腰間,西條也是,她們劍拔弩張。
「——卡!」
雨宮聲音響亮,天堂向西條微微挑起眉毛,一時之間的失態果然逃不出這個女人的注意。西條咬了咬唇,她下次絕不會失誤。
「表現都很好,照這樣下去應該能順利。」雨宮笑著。「妳們還有沒有覺得哪裡需要改進?」
天堂走了過去和雨宮討論站位,問她們下次能不能申請禮堂實地演練。西條轉頭去找花柳,花柳不在原本的位置上,不知什麼時候到了石動身邊,讓石動替她按摩肩膀,還掩嘴打著哈欠。
西條喊了花柳,連著石動一起轉頭。她忽然不知道要說什麼。
「有何指教啊,クロはん?」花柳不甘不願地離開揮開石動服務的手,都這麼點不重要的戲份還有得挑刺嗎?怎麼不去找其他人麻煩?
花柳的臉色陰沉沉的,西條糾結半晌才幽幽嘆氣。「香子,下次認真點吧?」
「クロはん才是,剛剛分心了吧?」花柳哼聲。
關心被解讀成攻擊,該不會是沒睡飽而特別容易生氣吧?西條苦惱著——不對,沒有將排練視同正式演出而嚴正以待是花柳的問題,為什麼她要順著大小姐的脾氣哄人?她又不是花柳家的石動。
「妳這樣放學後還有體力嗎?」西條換個問題刺了回去,哪有人挨了打還溫言軟語的。
啊?花柳蹙了眉。
「我說練舞,妳還記得的吧?」西條忍著沒直接裝作這回事,花柳的反應太想讓人直接放生,但答應的事就是答應了,花柳需要多練習也是真的,再說早些時候的花柳看起來也頗為期待……應該是期待的,她想。
「記得。」花柳咕噥,聲音小了或許是因為心虛。「放學後我會讓雙葉はん先回去。」
「好。」西條跟著放鬆緊繃的肩膀。「我會跟天堂真矢說別來用練習室。」雖然也是為了自己好,但花柳說過不喜歡Alpha,何況答應的事就要做到。
「西條さん——」總覺得隔得很遠的雨宮著畫得花花綠綠的劇本跑來,天堂站在原處,視線朝著她們的方向。「剛剛我和天堂さん討論了一下,我跟妳說一下。」
西條瞄了眼花柳,看上去想直接開溜的花柳。
「詩音,下次也盯一下香子,免得她偷懶。」
花柳維持著笑,抬了腿就毫不猶豫往西條的腳踩下去,西條俐落地閃開,輪到她笑得得意洋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