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待最后一人进了西城门后，为首队正模样的人瞧了眼已然西沉的太阳，心下估算了下大致时间，随即扬手跟兄弟们招呼了一声：“闭城！”

一众兵士纷纷应“是”，一分为二一队先行进城关闭城门，一队各自散开去抬城门口设置的栅栏。

待他们将城门前的栅栏合拢好准备由城门两侧的小门回城时，便听见道路前方由远及近飘来一阵马蹄声，其中还夹着一个若有似无的呼令声。

“且慢！”

这声音仿佛可以蛊惑人心一般，令他们不由自主停下了各自的动作，脸上亦是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

那队正见状脸色便有些难看，抽出别在腰上的鞭子反身“啪”的一声打在栅栏上。

一众兵士这才如梦初醒，与身侧弟兄对视一眼后心有余悸的站到一旁。

队正随手将鞭子丢给了其中一人，上前大踏几步拦到最前，怒呵：“来者何人！”

不一会儿，车夫驱车姗姗而至，在离他约莫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驻马、拉缰、收鞭的动作一气呵成。饶是他见多了城内训练有素的高门御者，也不得不承认无人能出其左右。

然而能使唤这样的人为其驱车，那端坐车内主人的身份定然非同寻常，再一联想到最近的盛事……他暗暗多留了个心眼。

那车夫停稳马车后却也不发一言，当即旋身下去候在车旁车内很快递出一只玉手。

车夫双手接过后头一垂、腰一低、手一抬，恭恭敬敬行完了礼，这才转手扔给了他：“接好了！”

队正将那东西接在掌心，稍稍感受了下，估摸着是块腰牌一般的东西，当下心中发笑：随便从哪里拿了块腰牌便想打发了他，这是拿他当傻子呢？不说现下这种非常时期，便是从前也是要拿去城防司挨扳子的。

打量着不远处的马车及好整以暇的车夫，他眼珠子动了动，很快有了主意。

他将腰牌捏在掌心，手指细细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装作是在确认腰牌真伪的样子，以此来拖延时间。待换防的弟兄一来……呵呵，那便由不得他们了。

然而，本该温凉舒润的腰牌，不知为何那股温凉好似转化成了冷意，透过掌心渗进了骨血之中，并随着血液的流动肆意扩散，所到之处力道逐渐消散……他几乎拿不住腰牌了。

队正压下心中的异感，换了左手去拿腰牌，同时将掌心的东西翻开一看。

腰牌的正面刻着古朴繁复的花纹，中间是一个古体“令”字。等他翻过背面再看，上面赫然写着“立斩不赦”四个大字。

登时，饶是这样的暑天他也被惊出一身冷汗来。

那队正收敛了方才的怒气，虚擦了额上的冷汗，疾步来到马车前，毕恭毕敬地将腰牌双手奉上，这才回头招呼底下的兵士：“把栅栏给我搬开！”

一众兵士听了面面相觑，这私开城门乃是死罪，前几日便有好些个弟兄因闭城过晚而被赵曹长狠狠罚了一顿，现在竟要他们私开城门……一时之间心里都有些发怵，均不敢照做。

队正气结，眼睛一瞪正要发火，便见他们推了个人出来，正是与自己有些许交情的石头。

被推出来的石头也是一阵错愕，他回头恶狠狠地威吓了几句后，却还是如他们所愿硬着头皮上前。

不听命令顶多挨一百棍军棍，可若是换成私开城门，一碗断头饭是跑不了了。

“徐队，你也晓得前几日老孙他们挨了军棍，直到现在也还没下得来床。现在你这么做，不是要将兄弟们赶上死路吗？”

站在一旁的兵士们听了，纷纷点头表示同意，说什么也不答应开城。

徐队正瞧瞧马车，又瞧瞧城门口眼见着便要抹泪的兵士们，也是颇为头疼，只是一想起秦都尉平静话语下暗藏的杀机，便歇了这份心思。

“人在，你的脑袋便在；若不在，你便奉上你的脑袋交差吧！”想到这里，徐队正又打了个寒颤。

“搬开，这是军令！”徐队正咬牙下令。

一干兵士似认命了一般，均是一脸哭丧着去搬开了栅栏。

待栅栏一挪开，车夫跳上马车，冲徐队正点点头，缰绳一甩很快便驾着马车往城里赶去。

经过徐队正之时，他听到马车里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有劳了。”

而徐队正听到女子的声音后，全身如遭雷击般僵直挺立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魂来。

待耳边重新听到声音，徐队正扫了两眼路上三两晚归的行人，当即决定紧随其后进城。

他牵来马翻身而上，鞭子一甩便径直往城中的都尉府赶去，“哒哒”的马蹄声响起之处，惊起一路青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