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唯一的花
人的一生，就是在爱恨中痛苦挣扎，没有人可以遁逃，只能努力忍耐，请你积极地爱这个世俗，恨这个世俗，一生都沉浸享受于其中吧，因为神最爱这种人了。
——太宰治《御伽草纸》
第一章：Life is Beautiful
Yeah, life is beautiful, but it's complicated, we barely make it. We don't need to understand.（是的，生活如此美好，但是它又是如此的复杂，我们很难掌握它，我们不需要去理解）
——Vega4《Life is Beautifu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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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行动：这是小说永恒的问题，可以说是它的构成性问题。一个决定是如何产生的？一个决定如何转换成行动；一系列的行动又如何联系在一起，成为一种经历？
——米兰·昆德拉《小说的艺术》
“D-503呼叫各位，听得到吗？收到请回答。”一个沧桑的大叔音透过传呼机，传递到与它连接的地方。
“T-127收到。”
“H-162收到。”
“Z-015收到。”
“Q-930收到。”
回应的声音中，有男有女，有年轻的也有成熟的，有悦耳的有难听的，当然，也有——
“呲溜。”
“I-330，我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在回答时用这种声音代替，还有，你又在执行任务时吃东西了吧？”那个沧桑的大叔音又出现了，他的语气似乎不是在生气，更像是一种无奈的口吻，也不带有说教成分。
其它成员似乎也对此司空见惯了，没有表达出任何不满。
“唔……我没吃晚饭啊，呲溜。”作为“I-330”回答的声音很年轻，来自一位少女，但她的声音很低沉。
“唉，撤离时记得带走垃圾。”D-503提醒道，他猜出了I-330吃的是泡面。
“你好啰嗦啊——呲溜。”I-330不耐烦地说道，似乎是想表达“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啧，你这家伙啊……”D-503不禁咋舌道，但他本想教训两句，却又咽回去了，而且语气中也没有太多生气的成分，更多的还是无奈，“好了好了，各单位注意，下面开始执行任务。”
“收到。”
“收到。”
“收到。”
“收到。”
“呲溜。”
夜晚，一座高楼上，一位少女从顶端一跃而下。，随后消失在夜色之中。
“砰砰砰。”
随后响起一阵枪声，将喧闹的夜晚撕开一道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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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要比你想象的复杂。”这是小说永恒的真理。
——米兰·昆德拉《小说的艺术》
“叮铃铃——”
闹钟尽职地叫喊着，企图吵醒它的主人。
“唔……”
安伸出手，在床头柜摸索了一阵才找到闹钟，并关掉了它。
闹钟显示现在是早上六点，而它一旁的电子台历显示着日期——2072年10月15日。
安打着哈欠，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呆坐在床上，发了会儿愣，像开了机但还没加载完程序的电脑。
似乎一时还不能让大脑完全清醒，安努力睁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环视着自己的卧室。明明墙壁是充斥着科技感的金属墙壁，但房间的家具尽是老旧的木制品，发出一股陈旧的木材味。安的床铺也是60多年前的款式，只是一个床架上铺上一层床垫，再盖上一层海军蓝白款的床单而已，和如今除开被子枕头后，一体化的，可随意调节舒适感和软硬感的床比起来，实在是差远了。
但安喜欢，她慢吞吞地下了床，光脚落在木地板上发出“嘎吱”的声响，对于踩惯了特制金属制成的地板的现代人而言，这种声响是他们不能忍受的，但安只觉得悦耳，甚至可以用“亲切”来形容。
安边在床边找着不知昨晚放到哪里的拖鞋，边在心中戏谑地说道：“也许我就是喜欢旧东西吧。”
她说得不无道理，明明正处在花季，房间里除了保持着少女基本的整洁外，竟再没有一丝少女的感觉。房间里没有什么装饰，也没有可爱的摆设，床铺前方摆着的曲面电视是60年前的款式了，而旁边的游戏主机是PS4这种停产几十年的老家伙，还有一个CD机和可以听黑胶唱片的留声机，就更不知道是停产多久的玩意了。
终于找到拖鞋的安感觉不那么迷糊了，她转过头瞥了眼闹钟上的时间，但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了一旁的相框上。
相框里是一张一家四口的全家福，除了母亲怀中的婴儿甜甜地睡着外，其它三人脸上都挂着微笑。但不知为何，安的海蓝色双眸中闪过一丝落寞。
轻叹一声后，安开始简单地整理床铺，脱下睡衣，上半身换成一件白色衬衣后套上一件深蓝色运动服， 下半身则是运动短裤搭配过膝的黑色长袜。本来应该显得富有活力的搭配，却在安无表情的脸混合下变得毫无生气。
安挠了挠睡乱的长发，离开卧室去洗浴室刷牙洗脸。
明明有着可爱的脸蛋，但安却从不打理它，这样毫无感情的对待方式就好像这张脸不是她的一样，直教人觉得暴殄天物。安只会简单地梳理自己稻草色的长发，将它扎成一个简单的单马尾，就不再对自己做任何打扮了。
“嗯。”
对着镜子照的安，也不会仔细端详自己，只要乍一看还算整洁，对她而言就可以了。所以她点点头，离开洗浴室，到厨房做起了今天的早餐。
厨房是开放式的，餐桌就摆在它的不远处，餐桌的右边便是客厅。离开安的房间，你才觉得自己身处2072年，2072年应有的科技感好歹存在于客厅、厨房和饭厅：无论是家具还是墙壁，都由充满流线感的合金制成，冰冷中透露着科技的高贵之美。当然，外观看上去不错，但实际配置这还只是刚过贫困线的水平罢了。
虽说已经2072年了，但安家里可没有烹饪机器人这种东西，因为光是将家里打扮成现在这个样子，就已经十分勉强了。所以做饭这种事，只能安自己来。
安做饭的过程还算流畅，这是她多年来遵守菜谱做饭锻炼出来的结果，不过一切都太循规蹈矩，实在是缺乏少女应有的灵动感。当她正煎着火腿时，走廊传来了一阵拖鞋的踢踏声。
“安——怎么回事？早餐还没好吗？”
一位娇小的少女慢吞吞地从走廊出来，用盛气凌人的语气叫喊道。她不住地打着哈欠，齐腰的棕色长发乱糟糟的，还穿着睡出褶皱的睡衣，但脸上的表情倒是像咄咄逼人的贵妇在催促办事不利的女仆。
“抱歉抱歉，我不知道小可娜你今天起的这么早，早餐马上就好。”本来还是慢悠悠煎着火腿的安，动作开始慌乱起来，脸上也浮现出失落的表情，“下次我会注意的……”
“最好这样。”可娜“哼”了一声，转身洗漱去了。
安赶紧把煎好的火腿和鸡蛋连同几片烤面包摆好盘，再配上一杯满满的热牛奶，便把这份可娜的早餐放在餐桌上。
当安在清理厨具（为了省钱，安家里没有洗碗机）时，可娜洗漱完毕，换上了校服来到饭厅，当她坐下看到自己的早餐时，脸上明显露出了“为什么我每天早上只能吃这种东西”的气愤表情。
“为什么早餐不可以是培根和烟熏肉呢？”可娜气鼓鼓地质问道，“我也想象其它同学那样每天吃顿像样的早餐。”
“最近……家里开销有点紧，而且，小可娜你也知道，无论是天然肉还是人造肉，对我们家来说都太……”安解释得越来越小声，似乎是在自责的她，甚至没能说出最后一个字。
“偶尔吃一顿也可以吧？”可娜的语气似乎不像是妥协，而是“明天我就要吃到”的绝对命令。
安只是沉默着，在心里发着愁，现在这个年代哪还有什么天然动物呢？而人工合成的肉为了要体现肉的“高贵”，让肉不贬值，价格也不低。
但她不想让小可娜觉得自己没用，所以轻叹一声，做出一副妥协的样子。
可娜似乎是心情好了点，虽然还是有些不情不愿，但至少动起了叉子，吃起了早餐。安望着她这幅样子，露出了他人无法理解的苦涩微笑。
“安，去开广播。”
“嗯。”安轻触了餐桌上一个粉色的长方体小盒子，随着一声“叮铃”，一块半透明的虚拟屏幕从小盒子里弹了出来，上面显示着现在的电台频率。
“昨晚，在本市的XXX大厦，发生了一起枪击案，一位身份不明的袭击者从大厦外部持枪扫射，将反对派领袖……”播报新闻的男主持声音格外清亮，好听得让人一下就能分辨出是AI播音员。这年头，除了要露脸的电视播音员、部分节目主持人还不是AI外，像这样的电台主播早已经被AI取代了。
“我不要听新闻，换到音乐电台。”可娜命令道。
安只是沉默着，切换着电台的频率。
马上，抑扬顿挫的播报音被音乐取代，音乐是时下流行的AI音乐——即由AI创作的音乐，不过演唱者倒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耶，是Angela的新单曲呢。”小可娜发出小小的欢呼声。
小可娜口中的“Angela”是正红的国际巨星。虽然她的歌总是好听得让人觉得完美无缺，但安心里总觉得听起来差点什么，她觉得现在的AI音乐缺乏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但她不知道如何表述。
安一般只听自己从各种渠道淘来的二手CD和黑胶唱片，在数字专辑如此普及的今天，她这种行为是连厂商都不照顾的怪胎行为。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代沟”吧。安在心里戏谑道。
怕可娜光顾着听歌而没有吃早餐，安轻声地提醒道，“吃完早餐还要上学的哦，小可娜。”
“你好烦啊，我当然知道。”可娜气冲冲地说道，似乎是觉得安打扰了她听歌的氛围，但她多少还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其实到可娜吃完早餐时，时间还尚早，到学校的时间很充裕，也许是小可娜难得的早起才造就了现在的余裕吧。平日里多少有些匆忙，小可娜也会抱怨为什么安不早早叫醒自己，但小可娜今天心情还算不错，这让安略感欣慰。
“那出发上学吧。”安笑着说道。
可娜就读的学校里家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而完成这段距离的方法，就是安用摩托车载着可娜。虽说只是一辆三手，而且早已停产的，雅马哈蓝色倒三轮，但造型还是很拉风的——至少安是怎么觉得的，她很喜欢自己这辆老古董，不管怎么说，开在路上的体验不差。但可娜却很嫌弃这辆倒三轮，不仅嫌发动机太吵，也觉得被同学看见没面子，但相较于另一个选项——自己走路上学，她只能不情不愿地让安用这辆老古董载自己了。
“要我帮你戴头盔吗？”安戴好自己的头盔后向小可娜问道。
“不用。”可娜冷冷地拒绝了安的好意，似乎是觉得安小看了自己，把自己当成什么都不会的小屁孩了，她“哼”了一声，自己戴好头盔，当然过程不算熟练，只能用勉强来形容。
随着倒三轮的一阵轰鸣，她们出发了，行驶在有些荒废的，凹凸不平的水泥路上，一路上的景观大同小异，就是和安家差不多的破旧金属平房散落在路边罢了。偶尔闪过一个古老的电线杆子，或者出现那么一个十字路口，就算是景观变化了。
这幅看腻了的景象对两人都没有吸引力，一路上两人也没说话，只是任由倒三轮发动机的轰鸣声盖过路边的杂音。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湛蓝的天空和温暖的阳光将人们从家里引出，来到户外活动，不过因为是大清早，路上很难有什么车辆，加之这样的地方基本可以无视交通规则，尽管道路质量很差，但安不知不觉间就开得飞快了。
当驶离了这片贫民窟后，道路倒是渐渐平整了起来，不禁让人觉得略感真实。沿着这条公路驶近一座山时，路越来越好，对于刚行驶在凹凸不平的水泥路的人来说，这不禁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可娜就读的学校就坐落在这半山腰上。离山越近，路上的车便越来越多，驶向上山的公路时，一旁的车尽是牌子赫赫有名的轿车，甚至还有几辆豪华加长车器宇轩昂地漫步在公路上。这么一看，安的这辆倒三轮根本就是鸡立鹤群。幸亏可娜戴着头盔，不然我们就要看见她难堪的神情了——少女难堪的样子，想必谁也不想看见吧。不过，安对此倒是觉得没什么，继续做着一只“大摇大摆的鸡”，驾驶在公路上。
“要好好学习哦。”安把小可娜送到了校门口，那破旧的倒三轮在尽显高贵豪华的校门面前，显得格外刺眼。
可娜只是粗暴地把头盔塞到安手上，一声不吭地大踏步离开，似乎是像尽快和安拉开距离，表示不认识这人的意思。
“你放学了我会来接你的。”安喊的音量不大，不确定小可娜是否听到，在这校门前，安和她倒三轮，是格格不入的存在。
望着小可娜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后，安轻叹一声后，驾着倒三轮离开了。
“小可娜，你姐姐又送你来上学啦？”一位可娜的同班同学见到了大步流星的可娜，凑上去打招呼，并用嘲弄的语气说道。
“那家伙才不是我姐姐！”可娜大叫着抗议道，扭过头去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