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千真万确,跟母亲在一起,无论什么事总好像很容易解决了。
——阿贝尔·加缪《鼠疫》
“咚咚咚!”
房门被人用拳头狠狠地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赶紧给我起床!”门外的人对着里面的人吼道。
“唔。”房间里面的是一个小女孩,被吵醒的她从小破床上坐起身来,用手挠着自己稻草色的长发,她没时间坐在床上打哈欠发呆,或者任性地发着起床气——这是她妹妹的特权,而不是她的。
小女孩赶紧换下睡衣,换上平日里穿的旧衣服(都是她母亲不要的衣服,而且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实在太过宽大了),就离开自己的卧室到洗手间洗漱了。
“这都几点了啊?我大发善心给你一人睡一间卧室,可不是让你睡懒觉的。”刚出门口,就遇上了还守在门口的母亲,此刻她正如往常一样对着自己发脾气。而自己只能像往常一样,装作对这些话视而不见。
“说、了、多、少、次——”母亲突然扯住小女孩的稻草色长发,粗暴地将其向后拉扯,母亲怒目圆睁的样子活像头母狮子,她恶狠狠地吼道,“不要让我看见你这该死的头发!”她用力一扯,小女孩失去重心而重重地摔在地上。
“母亲……对、对不起……”顾不上喊疼,只能先低声下气道歉的小女孩抱着脑袋在地板上呜咽。
“我才不是你母亲!”女人怒吼道,她望着地板上抽泣的小女孩,眼神中只有憎恨,“你只是个婊子的女儿,跟那个婊子一样有着同样的长发。都是那个婊子勾引了他,才留下了你这么个贱种,你这个下贱的小婊子。要不是你那个下贱的婊子母亲,他还会抛弃这个家吗?要不是你那个下贱的婊子母亲,他会卷走家里的全部钱财,搞得我们只能住在贫民窟里吗?要不是你那个下贱的婊子母亲——”
“我妈妈才不是婊子。”小女孩挣扎着起身,摸着自己的稻草色长发,扯着嗓子尖叫着反驳道,“我妈妈比你好多了。而且,在我来这里的时候我妈妈就已经不行了。你还不肯相信吗?爸爸抛弃这个家就是想离开你啊。”
“闭嘴!你这个贱骨头,”女人愤怒地举起手,狠狠地抽了小女孩一巴掌,“要不是我收留你,你早就饿死在街头了!你现在不但不感激我,还跟我顶嘴?我看你今天就别吃饭了!”她踹了小女孩一脚,“还不给我滚回房间找帽子,把你这该死的头发遮起来?”
“是……”小女孩忍着剧痛,颤颤巍巍地走回自己房间,扎好发髻,戴好一顶旧得发黄的鸭舌帽,把自己那稻草色的长发遮盖好。
“戴好了就赶紧给我到厨房做早餐!”
本想借着镜子查看自己身上的淤青,但被女人这一叫,小女孩慌忙跑出房间,赶到厨房做早餐。
冰箱里还有几份烟熏肉可以拿来做早餐,至于饮品一类,还有一瓶牛奶可以给妹妹喝,她这个年纪正需要这种东西——虽然是人工合成的。
小女孩老实地从冰箱取出除开自己份的烟熏肉,准备煎熟它们。
才煎了没一会儿,即便是人工合成的烟熏肉,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这对一个肚子饿了却又没得吃的小女孩来说,诱惑太大了。但她不敢偷吃,在这个时候偷吃,就不只是一顿毒打这么简单了,要是因此失去了这最后的容身之所,那自己境地只会更惨吧。小女孩只能忍耐着,任由自己肚子对缺乏食物发出抗议。
这个时候即便想哭,泪水已经在眼里打转了,小女孩也只能狠心将其咽回去。她不能哭,尤其是不能当着母亲哭,那样只会平添嘲弄,让自己更想哭罢了。
她只能先在这里苟且偷生,可是母亲这般失心疯的状态,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全垮掉,而妹妹还小,还得照顾。家里还有多少可以拿去偷偷当掉的东西呢?自己真的可以活下去吗?在这样没有“明天”的境地里,也可以活过“今天”吗?
小女孩绝不是什么大梦想家,她只想脚踏实地,但连这对她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她现在又有什么能耐,可以确保自己能活过“今天”吗?
连自己想想都觉得可笑。
但小女孩觉得自己必须活下去,因为——
“发什么呆呢?肉都要给你煎糊了。”女人从小女孩身后发出一阵咆哮般的警告,虽然实际上里煎糊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小女孩还是吓得赶紧抬起煎锅,把母亲和妹妹两人的烟熏肉用铲子铲出来,放到碟子上。
“对、对不起……”害怕又要被一阵毒打的小女孩,只能颤抖地道歉。
“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把早餐端到餐桌上啊。”
啊……好险没有被打,对此感到庆幸的小女孩端着两碟份的烟熏肉,来到餐桌。
妹妹见到早餐有肉便发出孩子特有的欢呼,母亲此时已经坐到她旁边,小心细致地帮她把一整片烟熏肉切好。而小女孩还得再去一趟冰箱,把里面仅存的一瓶牛奶拿出来。
完成了所有应该做的事后,小女孩觉得自己没有待在餐桌附近的必要了,只好默默地走回房间。
妹妹似乎并没有觉得,姐姐什么都没吃就离开是很奇怪的事,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包括她现在正吃着的这份烟熏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