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倾笑在君凌天离开没多久就苏醒了,摇晃着还在泛着疼的头,拿着床旁柜上的水就咕噜咕噜喝下去,下床看到桌子上还有个小炉还温着粥,想来也是君凌天的体贴,不想辜负对方一片好意,就随意倒了碗喝了下去,驱散了全身寒意,也清醒了许多。
一想到云鹊,就连忙破门而出往别院跑去。
好在没有云鹊指令也不会有闲杂人等随意来到此处,也就没有人发现此时的云鹊还在昏睡中。
从君凌天那些高级药材里找来适合的药引,碾碎成沫,混合在热粥里,轻轻把云鹊抱在怀,喊着对方的名字。
云鹊在熟悉的怀抱和声音中醒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昏睡了一整天,只觉得浑身疲软,眼睛也恢复了原来的黑瞳,只是没了光彩。
“先把这粥喝了吧。”林倾笑叹着气,手指轻顺着云鹊的长发,把人环在怀里护得稳当,一手端着粥,一手持勺,轻轻舀着,吹凉了才喂在对方嘴边。
云鹊也没反抗,顺着那一勺勺粥喂下,她吃得出里面添加了药材,大概是这份温存太过于难得,她忍不住在对方颈脖处用脸颊蹭了蹭,低喃着。
“还困……”
“我知道,但是我不能把你一个人放在这继续睡了。”把碗放回桌上,把人又往怀里紧紧搂着,然后用手指轻揉着云鹊的太阳穴,嘴唇有意无意贴在云鹊发间上,“繁呢?她不是对你寸步不离的吗?”
都一整天了,也不见人影,一开始林倾笑只当繁替云鹊办事了,可这都夜深了,也不见人回来,总透着不对劲。
“哎,不知道。”云鹊的确不知道繁去了哪,但又希望繁不要回来了,就这样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才会觉得活着真好。
“我就说那女人不行。”林倾笑笃定说着,有些咬牙切齿。
“呵……”云鹊忍不住笑,呼吸在林倾笑颈子里转了圈惹得全身犯热,“你们俩怎么永远这样水火不容。”
“哼,我第一眼见到她就不顺眼了,要不是她是你的人,我早就打得她一见到我就跪下求饶!”
虽然看不见笑不休的神情,但云鹊知道那张脸上又是怎样的呲牙焉着坏,想着就笑得更开心了。
“你怎么不说,要不是你是我的人,她早就一剑刺穿你了呢。”
“就她?哼”透着满满不削,“再给她练个十年,也还不是我手下败将!”
“是啊,再给你十年,你也会碍着我的面子给她放水。”
两人不禁想到十年后,茫茫岁月里却黑暗无边,如今的每日每夜都只敢盼着明日是否还能到来,哪敢奢取什么十年后,或许在很久之前,她们还一同遥想着未来老后在哪看夕阳西下,那时的坚定与许诺早就被打成一盘散沙,无论双手如何握紧,都会随着指缝毫不留情飘洒在冷酷无情的命运里,但只要手中还守护着一点点细沙,终究无法再言语其他,说不出口的承诺,亦无法说得出放弃,全都化成无言举动默默相守。
“云鹊,你若还信我,就跟我去一个地方。”
云鹊不答,心里却想着,我什么时候不信你了?抬起手按住那只柔软的手,静静的等着对方继续说话。
“哎,走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两人依偎着起来,手却没有再分开,紧握着彼此,云鹊不知道笑不休会把她带去哪里,可还是毫无迟疑跟着那人走着,仿佛又回到了很久远之前,她们总是这样手牵着手跟随着彼此,偷偷出宫,悄悄出府,去过很多地方,也看过许多美景,天地之大,两人在一起总是有着无穷欢乐,直到无法再牵着那熟悉到仿若融为一体的手掌,可还是会有意追随着彼此。
林倾笑带着云鹊来到隔壁镇长家,轻轻敲着暗号,很快那边就开了门。
镇长还是叼着烟嘴看着出现在门前的两人,眼珠子转了转,看着林倾笑,那双眼睛带着不解。
“您老先让我们进门吧,她身子弱,禁不住风吹。”林倾笑笑得有些羞愧,要不是夜太黑,一定可以看见她本就白净的脸早已透着红。
“哎。”镇长不知怎么地叹着气,随即摆摆头,让开了路,让两人进去了。
“团圆睡下了吧?我带她进去看看……”林倾笑低着头说着话,有些底气不足。
“你这孩子?!”镇长有些气恼,拿着烟筒作势上前想要敲打一下这个混孩子,却被云鹊上前挡住,那烟筒立即收回,“你可想清楚了?你非要把这安宁日子给闹没吗?”
镇长声音洪亮,大概是被气到了,要不是碍着云鹊在,他真的要狠狠敲打一下这个冥顽不灵的傻小孩。
“我没有闹,我真的没有闹,谢伯伯,请您相信我,我这次来就什么都想清楚了。”林倾笑连忙把云鹊护在怀里,声音带着激动,“我没想到云鹊身子已经那么糟糕了,我原本打算等着我进山后回来再去把云鹊的病治好的,这样也算是我能做的最后的保障。”
云鹊一听这话,连忙抓着对方的手,怔怔的看着林倾笑一脸坚定,她不明白什么叫最后的保障?
“是我想得太天真了,我原以为只要团圆和这些事这些人离得远远的就不会受到伤害,可是,这一切都是错的。”林倾笑激动解释着,嗓子却受不住,有些干疼。
“我不能让团圆从外人口中得知我们林家所有的一切,也无法让团圆因此去恨着云鹊。”那话带着颤抖,可是回握住云鹊的手却充满了力量。
“她已经长大了,她有自己的判断,她也该有着自己应有的生活,我没法事事都护在她身边,因为,哪天我不在了,我不在了……我不知道她会怎样,可是我不想她再同样经历我失去众亲的痛苦。”
一抹清泪缓缓流下,没有面具遮挡,也没有伪装假面,她哭得静悄悄,却浅浅笑着。云鹊整个人都陷入彻底被丢弃的恐惧中,她伸出手想要去抹掉那泪水,却一点也不敢碰,她不是第一次见过这个人哭,那人曾经会为了自己生气气哭过,会为了背不完的书懊恼痛哭过,也会为了家人离世声声悲戚,从未像现在这样,仿佛大彻大悟了无牵挂的静默流泪,生生扯着她的心,一点点撕碎着她想要强装的平静。
“谢伯伯,你是我唯一的长辈,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培养团圆健健康康长大。有你在的鸡仔镇,真的很好,我也很舍不得。但是,谢伯伯,我求求你”
林倾笑突然放开云鹊,一步向前就在镇长面前双脚跪下,微微仰着头,淡淡月光下带着悲切与乞求。
“我知道我一直都在犯错,从一开始都是错的,虽然我也曾后悔当初我为什么非要和云鹊在一起,可我更悔恨的是我为什么那么无能不能守护着大家。林家上下从未亏欠于南鹊国,而云鹊……她也在这场浩劫里受到了很多惩罚。我悔不该从前,可我从不悔我爱着她,我只想求求你,谢伯伯,不要伤害她。”
“你这傻孩子啊……”镇长连叹着气想要把林倾笑扶起来,可那人却怎么也不愿起来,“你求我做什么?她一国之君,我还能对她怎样?”
“不是的,谢伯伯!”林倾笑拉着镇长的手,连连摇头,“你的接受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会想办法治好云鹊的病,我想她能明明白白我做这一切都不是为了补偿我对她的愧疚,我是真的想要她能平平安安活下去。你是我现如今唯一敬重的长辈,你的接受就是让我们都明白,我们没有错,我们是可以得到最亲的人祝福的。”
“傻孩子啊,傻孩子啊。”镇长弯腰抱着哭得不成调的林倾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你怎么这么倔啊,你家里人怎么会怪你啊,怎么会不祝福你幸福啊……”
云鹊痴痴地看着面前的两人,那番话如同一根针在心里不停扎弄,扯着肉滴着血带着疼,却把原本撕碎的心脏重新缝合在一起,鼓胀着跳跃。她一直都很自私,自私到即使两人在一起忤逆天道,即使下地狱她都不会放过对方,可是她从未知晓,原来对方却一心一意的想拉着自己站在阳光下,想要得到最不可能得到的祝福,而自己这些肮脏阴冷的一面却被对方无限包容甚至纵容,温柔又固执的把这么不堪的她护在身后,她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信誓旦旦要保护自己的少女,她从未失守承诺,总是抵挡着无穷困境穿越种种绝望都要护着自己,即使在她看来这样的守护依旧过于天真,可是那依旧赤诚之心就像太阳一样,永远亮眼炙热。
镇长终于哄好林倾笑,看了眼还没有回神的云鹊,把人带到云鹊面前。
“哎,我是真的老了,若是林老将军还在,大概也和我这般老吧。”他拉着林倾笑的手,又去拉云鹊的手,把两个湿冷冰凉的手放在一起轻轻拍着,“我和林老将军拜过把子,是兄弟。兄弟的孩子,我也是很疼的。你们俩啊也是遭了那么多罪,在一起不容易,能走到现在更是不易。笑笑这傻孩子啊,虽然不是我看着长大的,可我也没少关注过她。她过得太苦了,可是啊,她就是林家的孩子,热血执着,才会这样令人觉得骄傲啊,我看着就觉得林老将军一定会很欣慰自家女儿完全不比自家儿子们差嘛。活着就好好的,别再说那些丧气话,日子还很长,你们俩就好好过,只要这心还连在一起,就被再折腾了。”
两人盯着相握的手不说话,这种絮絮叨叨带着长辈特有的关怀,也带着长辈真切教导使得两人心里滋生着安定感,好似一对会为家庭琐碎争吵后的小夫妻被长辈拉在一起训着话,又像年迈的父亲在为自家小儿女瞎胡闹操心着,略显生涩的幸福感带着亲情里独有的宠溺。云鹊从未被长辈这样对待过,林倾笑却能找回这份温情里的细碎记忆,在镇长温情关怀下,两人逐渐感受到何谓家的温暖。
静静望着彼此,岁月在彼此身上都留下许多伤痕,可曾经期待过组建一个小家的雀跃悸动也静悄悄回了巢,却有些不自然的避开彼此的目光,好像得到家人肯定的一对新人,指尖熟悉嵌合十指相交,陌生的娇羞趴在心间上让人脸红心跳,忆起了当年确认为恋人时的悸动澎湃,也记起了那时在心里承诺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好在,风雨之间,人还在,情还在,就连心里碰撞的爱意都满溢而出,她们从未退缩,即使恨意夹杂,即使在地狱里翻滚都不曾想要彻底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