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

伪装是一幅自画像。

——《神探夏洛克》

门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推开，中年大叔就这么毫不客气地走进这间办公室，办公室里唯一的人——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子却不恼，反倒是笑眯眯地招呼他：

“来得正好，陪我下一盘西洋棋吧。”

“为什么非得是西洋棋啊？”中年大叔苦笑了两声，“下这种东西，我这个岁数的人怎么可能赢呢？”话虽如此，但中年大叔还是一坐下，就乖乖地陪年轻男子下西洋棋。

“娱乐娱乐嘛，不然你这个年纪还不动脑，将来小心老年痴呆。”

“你跟安装了电子脑的人说这个？”中年大叔粗声粗气地笑道。

“那就小心老化。”说出这话的年轻男子，自己都忍不住笑。

两人开始时走棋的速度都很快，而且也不妨碍他们俩的谈话。

“我说，你不会是想让我光顾着和你下棋，而忘了蹭你的酒喝吧？”中年大叔从西服的衣兜里掏出一盒香烟，从中抽出一根点燃，笑道。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倒是你，不是总说我的酒难喝吗？”年轻男子眼睛盯着棋盘，单凭感觉从办公桌下抽出一瓶威士忌。

“你看我哪次来你这儿只是为了喝你那点破酒的？”中年大叔倒是心满意足地从年轻男子手里接过那瓶威士忌，又从办公桌上随便找了个玻璃杯，就自顾自地倒起酒来，还顺便嘟哝道，“可惜总差点冰块。”

“你这家伙。”年轻男子无言以对，只得专心下棋。

两人于是一时间安静下来，只顾着下棋，不过中年大叔还时不时灌口酒喝。

待两人落棋的速度都慢下来，局面一下子僵持起来时，中年大叔的第二根烟已经抽完了，酒也喝了好几杯了。

“我说，你家那位干的不错嘛。取得了目标信任先不说，竟然还把目标引到‘外面’来了。”思考着该怎么走的年轻男子，并沉吟边摩挲自己的下巴，“你家那位该不会打算在‘外面’动手吧？”

“在‘外面’动手风险太大了，对面不可能没有安保防卫，好不容易才取得的信任，不会有人去冒这个险动手而浪费现有的局面的。”中年大叔似乎没有要抽第三根烟的意思，“不过做决定的不是我，一切的主动权都在我家那位自己手里，那家伙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你给一个新人的权利也太多了吧？虽然那家伙确实是这次行动的主力，你也培养那家伙很久了，但给一个还没有什么实战经验的新人这么大的自由——哟，好棋。”年轻男子没想到中年大叔会这样走，一时吓了一跳。

“你给的我们组规划这次行动的权利，那么我要怎么规划也是我的自由。”中年大叔倒也不得意，只是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我说，可没你这么下棋的，趁我跟你聊天的功夫暗算我。”年轻男子一下子找不到解决现在局面的办法，烦躁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想了半天只能牺牲自己一个“骑士”和一个“战车”来解决局面，本来自己占上风的形势一下子荡然无存，虽然还不至于落入下风，但这次的“大意失荆州”还是让年轻男子烦躁不已。

“反正我也没捞到什么好处不是吗？”中年大叔咯咯地笑了起来。

“啧，本来稳赢的啊。”年轻男子嘟哝道，“话说回来，你家那位还蛮厉害的啊，虽说没有给你们这次的行动限制时长，但这取得目标信任的速度也太快了，至少比我想象中的快。这伪装水平，是间谍不是杀手了吧？”

“虽然我不清楚一般情况下，间谍和杀手哪个的伪装水平更高，但你也知道的吧——杀人可不是间谍的事。”中年大叔不紧不慢地喝了口酒，“但与其说我家那位是伪装水平高，倒不如说这是那家伙的性格问题。”

“什么意思？你想说的是天赋如此吗？”

“不不不，跟天赋无关，是纯粹的性格问题。简单来说——我家那位的性格就是‘模仿’。”中年大叔快把瓶子里的酒喝完了，但他脸上却没有一点显醉的地方，还很清醒地下了一步棋。

“哈？”年轻男子愣了一下，一下子摸不着头脑，“你这一步下得什么啊？”他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话说，性格是‘模仿’又是什么意思？”

“我家那位似乎不太懂人心，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无论是现实世界里的还是虚构世界里的，她都不懂。”中年大叔慢悠悠地说道，“她似乎因为以前的经历而舍弃了什么，导致她不能理解‘人心’，从而没能塑造出独属于自己的‘性格’。”

“啊......对一时间无法理解的东西，人们或多或少会产生好奇心，所以那家伙就开始‘模仿’别人的性格吗？”年轻男子似乎理解了。

“对，而且小孩子尤其如此，你知道的，小孩子总喜欢照搬着许多他们似懂非懂，从别人那里学来的套路，他们热衷这个。”喝完了瓶子里的威士忌的中年大叔，点燃了自己的第三根烟，“对于我家那位而言，她模仿的，都是虚构世界里的东西。”

“你所说的虚构世界，是指电影、动画、小说一类的虚构世界吗？”中年大叔这几步棋让年轻男子感到纳闷，一时间拿不准主意要怎么走。

“对，所以她大部分‘模仿’的东西——”

“没有所谓的个人独特性对吧？”年轻男子替中年大叔把话说完了。

“是啊，因为她看的东西太多了，也太杂了。”中年大叔将第三根烟头扔到烟灰缸，“因此，久而久之，她就会根据目前的环境和所接触的对象，以几乎本能般的处理方式，‘模仿’一个她觉得符合当前环境和接触对象的‘性格’。所以即便她本身是‘灰色’，甚至是‘无色’的，但她依然可是是‘玫瑰色’的。”

“粗俗地理解，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吗？”年轻男子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语气难以掩盖自己对此产生的兴趣，“也就是说，你家那位......可以认为是没有‘本我’吧？或者说，我们难以窥探到她的‘本我’。”

“是的，即便是我，也不认为自己接触的她就是她的‘本我’。我认为哪，她的‘本我’还没有被释放出来，就像含苞待放的花朵。”

“但是根本没有办法确认这朵花什么时候能开，对吗？”

中年大叔点点头。

“要我说，观察这么一朵花，也不失为一种乐趣。”年轻男子抑制不住嘴角的上扬。

“她被‘过去’束缚得太深了，暂且还得不到真正的解放，即便她努力地活在‘今天’，到最后，她也只是在‘过去’的泥潭里挣扎罢了。”中年大叔点燃了第四根烟，以至于年轻男子的衣服也终于黏上了烟味。

“深陷‘过去’的泥潭之中，除非你是‘荷花’，不然都不会‘出淤泥而不染’的。”年轻男子笑道，“你我早已是浑身污浊之人了。”

“她也一样，但她还没有‘开花’。”

“可她不会是‘荷花’。”

“但不代表她不能从中挣脱。”

“这谁知道呢？不是所有人在泥潭中，都能像某只金皮卡一样，获得新的肉身的。”

“你这是偷换概念地玩梗。”中年大叔笑道。

“你懂我的意思就行。”年轻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像是为成功开了个大玩笑而开心。

“不管是谁，即便不是我也没关系，只要能让她走出‘昨天’，真正活在当下，在我眼中，她就算‘开花’了。”

“只有拥有‘明天’的人，才算是真正的‘开花绽放’。”

“在现在这个世界里，又有多少人拥有‘明天’呢？我们这种人，能安安稳稳活在‘今天’就该庆幸了。”

“嘿，‘你我皆为逐梦之人’啊，这可是咱们城市的宣传语。”

“对于现在这个世界来说，只有拥有‘明天’的人才有资格谈论梦想。其他人只是在努力地活下去，不被生活的巨浪拍回‘昨天’罢了。”

“哎哟，你这种中年大叔少用这种看破一切的陈词滥调来教育年轻人。你只要知道，你家那位，无论最后如何，都和你没什么太大关系就是了。”

“是吗？”中年大叔笑了笑，“将死。”

“哈？”年轻男子赶忙观察了一下局面，眉毛皱成了一团，“你这哪是将死啊？只是将军罢了。”

但他走完这一步，再次观察局面后，他愣了一下，过了几秒才恍然大悟道：

“靠，这样一来就是和局了。”

“是吗？”

两人都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