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
當她再度清醒過來,太陽已經升到了樹梢上方,一看時間,已經接近十一點了。一不小心遁入夢鄉後,她一躺就睡了超過一小時。這應該是太過舒適的暖洋洋的陽光的錯。
「嗚喲……?嗚~~~~~~」
她舒展了下身子,看了看四周,除了陽光更為明媚了一些……或者說,因為接近中午,陽光顯得更加強烈,除此之外,幾乎一切都如同她入眠之前,景象絲毫未曾改變。
「……咦?」
不對……
好像……有一些不同。
有點冷。其實,這溫度還不到會讓人感覺冷的程度,大概是有些涼涼的而已,只是,剛才入睡的時候,氣溫還是相當暖和,因此,現在的涼意便更為明顯。
更何況,明明陽光如此燦爛,為什麼氣溫卻會突然降低呢?
「怎麼回事?」
月不禁搖搖晃晃著,站起了身。
風颯颯地吹著。明明太陽還高掛著,風卻如此強勁,在月的記憶裡是相當少見的情況。冷涼的感覺似乎就是這風帶來的。她忍不住,朝風來的方向看了過去。
那似乎是林子的深處。
「從樹林裡吹來的……?」
她皺起了眉,有些困惑,也有點好奇。
樹林裡……好像,有著「什麼」?
沙沙,沙沙。
「……」
她想走進林子裡頭。
她,想知道,那裡面……到底是什麼東西?
連意識都還沒意識到,她已經輕輕地抬起腳步,朝著林子的入口,踏了出去。
『不能去!』
「……!」
突然,一個聲音制止著她,讓她嚇了一跳。
「……」
月停了一下,等了一會過後,只有風聲仍在周遭穿梭。她再度皺起眉頭。
又向前踏了一步。兩步。
『不要過來!』
聲音又猛然出現。那叫聲,彷彿不是誰對她說話,而像是直接在她的腦中響起,令她暈眩不已。
恐慌,威脅,勸阻,警告……混雜成一團,月無法分辨,到底藏在這聲音裡頭的,到底是什麼樣的意圖,甚至,連她自己的感覺,都摻了進去,攪和不清。
胸口,有些難受。
「……嗚。」
咬緊牙根,她掙扎著繼續向前--
『停下!』
聲音又來了。
「不行……不行……!」
那道聲音,在強烈地阻止著她。
然而,她的內心之中,卻有另外一個聲音。
那聲音,微弱,又含糊,她幾乎完全聽不清楚那到底在說些什麼。
可是,她卻又完全明白。
她能明白,那聲音在告訴她什麼。
『妳不能這麼做!』
不能放棄。
『快點停下!』
「……」
她……必須前進……!
『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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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啊!!!」
月的身子猛然驚起。
「……」
四周十分寂靜,除了枝葉的沙沙聲、偶爾傳來的林中鳥鳴,以及她沉重的喘息聲之外,幾乎沒有任何聲響。
「……咦?」
回過神來後,月連忙看了看四周,除了陽光更為明媚了一些,或者說,因為接近中午,陽光顯得更加強烈,除此之外,幾乎一切都如同她入眠之前,景象絲毫未曾改變。
這次,是真的--沒有變化。她真的醒來了。
「呼……」
不知為何,她鬆了一口氣,身體癱軟地靠向了樹幹。猛烈的心跳逐漸緩和了下來。睜開雙眼,她緊張地再次觀望周遭,……看來沒什麼異樣。迎面而來的微風,充滿了陽光的溫暖,如同春風般怡人。林間也被日光所照耀,閃閃發光,雖然看來有些古典的神祕氣氛,卻一點也沒什麼恐怖的感覺。
一點也不像她剛才的夢。
「那到底……是什麼呢?」
微微蹙起眉,她回想起剛才的夢境,以及後續。
不顧那「聲音」的警示,她堅持著往樹林裡走去,那聲音愈來愈強烈,『離開!離開這裡!』她的意識所遭受的衝擊也愈來愈大。
最後……怎麼了呢?
記憶有些模糊了,她只記得,她似乎走進了樹林裡頭。然後……然後呢?那聲音還在響著,如同魔爪籠罩住她,耳邊像是要爆炸了一樣,轟隆轟隆,啪滋啪滋。
她走到了樹林的中央。嗯?是中央嗎?樹林的中央?正中央?
她不記得了。
漩渦。對了,是漩渦。樹葉,樹枝,綠色,棕色,灰色,黑色,白色,還有……
各種各樣的色彩相互混雜,紫色,紅色,橘色,綠色,灰色……
『……妳不該來到這裡。』
那個聲音,最後一次響起。漩渦停了下來。彷彿時間靜止了一般。
然後,她便醒了過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月的臉,因為困惑而顯得糾結。這,只是單純的惡夢嗎?或許是這樣,人總是有時會做些莫名其妙的惡夢。有人認為,每一個夢境都可以有所解釋,用來揭示過去、現在、甚至未來的一些事物的「真相」--潛藏在表面之下的實質。有些夢境真的完全令人無法理解,月心想,有些惡夢,根本一點道理也沒有,怎麼解釋也解釋不通。
那些怪異、詭譎的夢,真的可以被解釋、剖析其中的涵義嗎?她剛才的夢,也在試圖向她揭露些什麼嗎?
她實在相當懷疑。
「……」
稍微沉默了一下子。
「……嗯……唉,算了。」
她搖了搖頭,將內心的糾結掃出門外。
這種事情,無論怎麼想,都很難得出答案,何況也無法驗證。雖然剛才的夢……挺駭人的,不過,醒來過後,她已經感到好多了。那畢竟只是一場夢。
只是一場夢。
就算夢裡頭的遭遇再可怕,也只是夢。她對這片林子,並不會因此感到恐懼,還是像往常一樣,喜愛著它令人感到閒適的氛圍。將掉在一旁地上的《命運的盡頭》撿了起來,月輕輕拍去上頭的塵土。
「喀咚。」
「……嗯?」
剛才,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月轉過了頭,卻什麼東西也沒看見。聽錯了嗎?
沒看見什麼奇怪的東西,倒是,她的視線因此而落到了「信箱」上頭。
「啊!」
對了,說不定……「小夢,來過了嗎?」
她連忙站起身子,朝「信箱」跑了過去,迫不及待打開了箱門。
「啊!來了!」
裡頭有一個信封,並不是她昨天放進去的那個。那就必然是若夢的信了。咦?這麼說來……該不會,剛才自己睡覺的模樣,已經全都被若夢看見了吧?說實在,要不看見也很難--月睡著的地方,正好和「信箱」可以對望。一想到此,她的臉微微紅了起來。
「……唉,算了,沒關係。」
不知道,若夢知不知道剛才在一旁午睡(雖然根本還沒過中午)的女孩,就是與她一直通著信的「小月」?說起來,如果她有察覺的話,應該會試著叫醒月的吧?所以,應該還沒發現囉……?不,等等,她明明都看過自己的相片了,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啊,難不成,若夢還不想這麼早和她碰面……感覺也怪怪的。
雖然有些想不通,月還是決定先將信拿了出來。「……咦?」
一拿起信封,月就感到了異樣--和以往的觸感不同,信封裡頭,似乎不是放著信紙。
裡頭應該還是一張紙,不過,紙質比信紙硬很多……感覺就像……
「啊!相紙!」
就像相片一樣。沒錯。
所以,若夢終於將相片送過來囉?一想到這,月便迫不及待打開了信封。「……!」
她不禁愣了一下。
更精確來說,她驚呆了。
信裡頭確實是相片,相片中的人,是一個非常、非常可愛的女生,有著小巧的褐色雙馬尾,以及又大又靈活的水藍色雙眼,雖然目前沒有準確的量尺,估計身高比月稍微矮一些,臉蛋看起來相當稚嫩,不說的話根本不像高中生,反倒比較接近國中生的樣子。這應該就是若夢了。
比起月的想像,若夢還要更加可愛數倍,光是看著她,心靈就獲得了無比的療癒,儘管只是在相片裡頭,她的身姿看來也閃閃發光,如同故事裡可愛的精靈跑了出來,帶著一些機靈和頑皮。
「這……?」
若夢的模樣確實十分令人驚嘆,不過,讓月整個人呆住的,並不光是這件事。
這張相片……非常特別。「立體影像」這個詞,月是聽說過的,在她印象中,那是需要帶上特別的眼鏡,去觀看經過處理的影像,才能達到的視覺效果。她也曾經看過3D電影。似乎也有人用精細的設計,讓平面的圖畫看起來彷彿立體的物件。
再不然,就是如同科幻故事裡頭,用機器在空中投影出的影像……那叫做「空中投影」嗎?「立體影像」的概念大概就是如此了吧,至少就月的認知上是這樣。
然而,這張相片,卻一點也不符合上述任何一項。
這時,月當然沒戴著什麼眼鏡(她屬於視力良好的那一群);這張照片看來也不像是什麼機器,如果是的話,那肯定不是人類科技目前能夠做到的(有這麼薄如紙片的機器嗎?);看來更不像是立體畫作,那種立體畫,根本不可能達到這種效果--
「……」
沒錯,這張照片,實在太過立體了。
這相片呈現的「影像」,是那麼的立體、那麼的真實,根本一點也不像「影像」。這,可以說,如同某個人親眼所見的畫面,突然被濃縮起來,縮小成相紙的大小,再將其拿到了月的眼前¬¬¬--彷彿那樣的如臨其境;又或者,這張照片根本不是照片,而是一扇門、一個入口,通向了照片裡的地點,讓觀者得以直接看見照片裡的人、地、物,甚至能夠與那對面的人談上話……
這張照片,就是如此的生動。
「……」
真的……好奇特……這是、什麼新技術嗎?月不禁感到了懷疑。不,根本用不著懷疑,如果不是用了前所未聞的嶄新科技,這種相片,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做出來的。等等,難不成,若夢所說的「沖洗困難」,指的就是這個嗎?她是想用如此前端的技術,來列印自己的相片,讓她的容貌能更為真實地呈現自己面前嗎?不不,這也太過了吧?明明只是一張給筆友的相片呀?而且,根本也沒聽過她提起這回事呀?能做到這種事,她們家一定是從事科技相關產業吧?或者是超級有錢人?怎麼想都不對呀?
月的腦袋陷入了一片混亂,完全理不出一絲頭緒--
「喀咚。」
就在此時。
「信箱」內,傳來了輕微的聲響。
「……什麼?」
月望向「信箱」的雙眼,不由自主地瞪大了起來。
怎麼回事?為什麼「信箱」裡傳來了聲響?自己明明已經將門關上了,剛才裡頭也沒見到有什麼小蟲或小動物,為什麼卻從裡頭傳來了……?
不解的她,連忙打開了箱子的門。
「……!?」
結果,比起剛才的那張相片,她的眼前,出現了更難以置信的東西。
那是,一張信紙。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月的腦中,只能不停地浮現這個疑問。
怎麼可能?
除了門上的「窗戶」外,另外三面「牆」上都沒有開口才對啊?為什麼,剛才明明還空無一物的箱子裡,這張紙卻會憑空出現!況且,自己附近明明沒有人……一個人也沒有,就算有人在惡作劇,這是要怎麼動手腳?到底怎麼可能!
或許是有人在變魔術……可是,那又是為了什麼?根本毫無道理啊。
「……」
太多疑惑一次性爆炸,讓月的頭腦完全塞住,頓時徹底當機,只差沒有冒出黑煙。
「……」
並不是什麼意念驅使,也不是什麼衝動,月下意識地,將那張信紙拿了出來,打開折起的紙面,讀了起來。
「
To:小月
我的相片終於洗好囉~!為了要趕快告訴妳這消息,所以就先寫好了這一封信~。
所以,可能會晚點才回覆妳的信囉~。
啊,不對,如果小月妳的信不長的話,我應該當場就可以寫完回信……嗯,算了。總之,我會先投下這封信,如果看到旁邊有另一封信的話,請不要驚訝唷~。
不知道寫回信的時候會不會碰到小夢呢~?
若夢
」
「……!」
這是,若夢寫給她的信……!
「怎麼可能……?!」
月瘋狂地環顧四周,然而,不管怎麼看,果然還是只有她自己一人。若夢會不會躲在樹林裡……不,這想法也太異想天開,同樣的毫無道理。就算她藏在樹林中,甚至可能偷窺著自己,還是無法解釋她是怎麼將這封信傳過來的。
明明不在附近,卻還是將信送了過來。這是怎麼做到的……
「……咦?」
在混亂的思緒中,一個超現實的點子,在月的腦中突然浮現。
不在現場,卻可以將東西送過來?
看不見她。或者是,她確實不在?
然而,她必須在這裡。不能不在這裡。
她,既在這裡,卻又--不在這裡。
「信箱」。東西,在「信箱」裡,突然地憑空出現。
明明身處同一個地點,卻又並非如此……
「難不成……難道……!」
這怎麼可能?
月想到的可能性,實在太不可思議、完全超出了常識的範圍。
可是……卻或許也是,最符合當下的一個可能解釋。
她匆匆從身上找出紙張,寫了一張字條。
必須驗證這個假設。
『妳還在嗎?』
字跡顯得很潦草,不像她原本的字體,不過現在這無關緊要。她將字條投進信箱之中,還刻意發出了聲響,為的就是要引起注意。
將箱子的門輕輕關上。
「……」
她耐心地等了一會。
「……」
時間變得相當漫長。其實,當下的變數太多了:或許對方根本已經離開了;或者,自己的猜測可能根本錯了;就算她在附近,也有可能沒注意到這張字條;也可能因為情況過於詭異而逃跑……在這邊等待,等不到結果的可能性太多了。
或許,這只是白等一場……
「喀咚。」
「!」
「信箱」內,終於,再度傳來了聲響。
月趕緊打開,一看,裡面果然有著--一張字條。
那並非她剛才寫下的字條。
『我還在 怎麼回事 你 是誰???』
「果……果然是這樣……?!」
取出來一看,「回信」的筆跡相當潦草,顯然是受到驚嚇後、不知所措的情況下寫成的,可以想像,若夢的內心是多麼的震撼。月太明白了。她自己,現在也仍是難以想像。
而且……自己的猜測,竟然很可能是對的,她為此感到格外震驚。
這個猜測……竟然是真的……!
她連忙再寫了張字條。
『我是月,妳是小夢嗎?』這次,字跡端正了很多,若夢應該認得出來了。
「……」
「投遞」過後,又是等待的時間;不過,這次很快就等到了。
『是的,我是若夢。這究竟怎麼回事?小月妳在哪裡?為什麼我看不見妳?為什麼那些字條會突然在箱子裡出現?』
「天啊……是真的……!」
這連串的問題,一再地完全證實了月的猜想,因為太過不可思議,她頓時感到天旋地轉。「竟然……竟然……!」
這……理論上而言……不,無論就理論還是實際上,這明明都是只會在小說或電視裡看到的……情節吧?可是,它竟然真的發生了?而且,還是發生在自己身上?「怎麼可能……」
『那個,小夢妳聽我說,我並沒有在惡作劇,也相信不是小夢妳在作弄我……』
月這麼寫著。
『……我覺得,我們兩人,現在都在信箱的旁邊,但卻無法看到彼此。』
傳信。「……」
然後,收到回信。
『怎麼可能?!我現在確實是在信箱這裡,小月妳也是???』
再次回信。
『是呀……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可是確實如此。我現在就在信箱的旁邊,可是,完全看不到妳的身影。』
『到底怎麼回事?!我們……難不成,其實是不同世界的人?????』
「不同世界……」
月喃喃自語起來。若夢也已經想到了。沒錯,平行宇宙,多重宇宙,異世界……這些,都是SF(科幻作品)中才會看得到的詞,然而,卻硬生生地……相當符合她們目前的處境。
如果,她們確實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那麼,就可以解釋這一切了。這個「信箱」,或許就是她們兩人的世界之中,唯一可以互通的管道,只有經過這裡,雙方的物質才能相互流通。
也因為這樣,她們才能相互來往信件。
這似乎是唯一的解釋了……
『我想,小夢妳的推論,很有可能是真的……』
月再度提起手中的筆,她已經差不多認定事實正是如此了。
不過,在寫下去之前,她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嗯?」
等等,那張相片……她連忙拿起了若夢的相片,再次仔細地端詳。
相片中的人,應該就是若夢沒錯了。這點無須質疑。不過,剛才由於太過震撼,月並沒有仔細地進行觀察。
現在,再仔細一看,她才察覺到了些不對勁的地方。
若夢穿的衣服……非常的特別。
那非常、非常不像現代的服飾。也不是古代的裝扮。真要形容的話,月會這樣說:那服裝,給人的感覺,簡直像在拍電影一樣,是非常地具有「未來感」……
「……」
她也想起了,她們先前往來的信件。
『《冰菓》的故事真的很厲害,裡面所描寫的古早的校園生活也很有趣~。』
「古早……的……生活……」
她的腦中,重新組合了各種線索與跡象。
如果她們兩人活在不同的世界,會這麼剛好,兩個世界存在著相同的作品嗎?
而且,她們的語言相同,生活方式也非常類似(就信裡偶爾提到的片段,她可以如此判斷),甚至,連眼前的這片樹林也都是一樣的……有這麼巧的事嗎?
兩個平行世界,竟然如此的相似?事實真的是如此嗎?
「……」
再仔細思考了一遍,一個更為特別的可能性,浮上了檯面。
兩個平行的世界。
或者,根本不是「平行世界」?
『……不過,還有另外一個可能。小夢,妳能告訴我嗎?今年,是西元幾年?』
隔沒多久,她便收到答案了。
「……!」
月幾乎沒能意識到,自己到底看見了什麼,讀到若夢的答覆那一瞬間,她只覺得天旋地轉。
又一次的天旋地轉。
『小月妳為什麼這麼問……今年是2125年呀。等等,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