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骁不是第一次来霍娇家,三十一层的高层,一整层大概两百平全部打通,布置的跟美术馆一样,除了黑白色调就只有一些装饰画是彩色的。客厅正中还放了一匹全钢架结构的马,看上去粗犷得很,像是从某个钢铁厂淘汰下来的,但实际上是霍娇从国外高价拍卖得到又花费巨额海运费用跨越太平洋才弄回来的。
霍骁欣赏不了,佟花一进门却完全被吸引住了。
霍娇家和佟花想象得完全不一样,霍娇像是从江南水乡温养出来的女人,却住在看上去如此冷硬没有人情的地方。但是,却让佟花觉得,这里莫名契合着那样的女人,独特的,高雅的,就该当如此不近人间烟火,才能衬托出霍娇的特别来。
佟花站在门口良久没动,好好的环视了一圈,才脱了鞋光脚往里面走。
“你喝什么?”霍骁把书包甩在靠近落地窗旁的那一排黑色沙发上,转身往开放式的厨房里面走。
“我不渴。”佟花看了一眼落地窗,坐在沙发上尽可能的不去看向窗外,“你姐姐,不在吗?”
“她应该马上就回来了吧!”霍骁打开冰箱,看见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两排矿泉水和一排啤酒,摇了摇头,只能拿了两瓶矿泉水出来。“司机应该是去接她了。”
霍骁把矿泉水递给佟花,“拿着,别跟我整没用的。”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男孩儿。
霍娇打开自己家门的时候看见门口的一双素净女生帆布鞋还愣了一下,再听见客厅里传来恐怖片的声音,一刹那霍娇怀疑自己是否进错了门。六厘米的细跟高跟鞋脱放在女生帆布鞋旁边,她换上鞋柜里面的米色毛绒拖鞋方才走进去。
“啊啊啊啊,出来了!鬼出来了!”
佟花吓了一激灵,不是被电视里面的无头女鬼,而是被身边抱着抱枕缩成一团疯狂嚎叫的霍骁。无奈翻了个白眼,在接受了身边的女生不喜欢男人的设定之后,霍骁已经全然放飞自我了。
“出息。”
清冷的女声打断了两个人,上一刻还蜷缩着的霍骁立马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放下抱枕立地成雕,动都不敢动,佟花瞅着他,怎么都感觉他现在比刚才看鬼片的时候还要害怕。
“人小姑娘都不害怕,你这吱哇乱叫的,男子气概呢?”霍娇淡淡笑着走向两个人,她的尖锐锋芒彼时收了个干净,浑身透露出一股随意的慵懒,几步路如同踏过水面,涟漪都在看的人心中散开。
她坐在身边的时候,佟花下意识的屏住了一刻的呼吸,然后深吸口气,隐隐闻到她身上的烟味儿,夹杂着一股茶香,不让人生厌,反而复杂又上瘾。
“佟花也来了。”
温热的手掌覆在自己的脑袋顶,佟花望进霍娇含笑的眼睛里,她的皮肤颤栗起一层鸡皮疙瘩,靠近她的左耳因听见她嘴中呼唤自己的名字而有短暂的轰鸣。佟花的手指微微蜷缩,在这个瞬间,她害怕的想往后退,又兴奋的想放声叫。
然而,她什么都没有干,她只是抿了抿嘴唇,喉咙发紧的叫了声:“霍娇……姐姐好。”
“嗯。”霍娇应了一声,“你们中午吃饭了吗?”
“还没呢,我快饿死了。”霍骁揉了揉肚子,“还讲什么男子气概啊,我要这性别有何用?”
腿长的男孩子无力往沙发上一横,说完,还瞟了一眼佟花。
霍娇挑眉,“要是不满自己性别,我带着你去趟泰国?”
“姐,你这是要断咱霍家的香火啊?”霍骁撑起了上半身,捂住了自己的下半身。
“小霍不行了,老霍还能努努力。”霍娇无所畏惧的淡定撂下了雷,转而看向身边明显拘谨着的小姑娘,落下的手虚虚扶在她的后腰上,略微凑近了些,几乎将人半搂进怀里,“天气怪冷的,我订些餐,在家里面吃吧?”
佟花低眸看到了自己腰间那只白皙纤细的手,涂着豆沙色的指甲油,该当只存在广告精修过的画面里面。对于满打满算才算是第三次见面的人,霍娇对于这般有些过了的亲昵举动似乎并未察觉,佟花只当她便是如此与人亲近的人,当下根本生不出任何抗拒抵触的心理。
只是她向来畏惧没来由的温柔,如果不曾在黑暗中得窥阳光,如果从未在寒冬中炙烤炭火,她便能够抵抗得了孤独冰冷。早在佟花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了每样她想要拥有的东西都标着昂贵的价格,等价交换的世界,她从来都不奢望自己偿还不了的。
“霍娇姐……我今天来是想把钱还给你的。”佟花把从霍骁那拿回来的信封递给霍娇,“那天,就那天晚上你还记得吗?你的车撞到了一个开三轮的大爷……”
“我记得。”霍娇捏着信封,“看了你一眼,我就没忘记。”
霍骁抱着腿诡异地盯着她们两个,忽然之间有一种被冷落的多余感。
霍娇抓过佟花的手,将信封又塞回她的手里,在佟花挣扎之前双手合十包住了她的手,用了用力,“这本来就是我该赔给你的,那天吓到了吧?还没跟你说对不起,你怎么就先跑了呢?好在我们又遇见了,你看,这就是老天安排的缘分。所以啊,这钱,你就安安心心的拿着,不然,我可就要内疚了。”
三言两语,佟花再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室内的温度很高,她的手被包裹出了汗,看向霍娇,终于释怀的抿嘴笑了笑。
“姐,可以订饭了吗?”霍骁歪头问道。
“你想吃什么?”霍娇松开了手,拿出手机前问向佟花。
“我……我不饿,我先回家了。”佟花仍旧想要躲避可能预见的温馨饭局,第一反应就是逃离。
可是还没等佟花起身,霍娇先伸出手臂揽住了她的肩膀,“是怕父母担心吗?可以打个电话回家,姐姐我可不能这么让你饿着肚子走。”
霍娇几乎在说出“父母”两个字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了佟花情绪上的变化。年轻的孩子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但实际上在大人的眼中,他们就像是一群技艺拙劣的表演者,纯真的模样,连表演的痕迹都一清二楚。
“没事,我……他们不担心。”佟花勾唇勉强笑了笑。
“吃披萨吧!”霍骁探头,仍旧想要寻求关注。
“你能吃辣吗?”霍娇翻着外卖软件,偏头询问佟花。
“不太能。”佟花瞥了一眼霍骁,发现他正瞪着自己的时候,下意识的居然有一阵心虚。
“喜欢吃甜的?”
佟花点了点头。
“嗯——”霍娇拉长了尾音,向后靠在沙发上,勾起一边的嘴角促狭说道:“还是小孩子的口味啊!跟霍骁一样。”
“谁小孩子啊?”霍骁像被人踩了尾巴,“谁说吃甜的就是小孩子口味啊?吃甜的怎么了?老子就爱吃甜的怎么了?”
霍娇和佟花相视一笑,眼神里有着相互不用语言就能理解的默契:果然是小孩子啊!
距离北里胡同两条街道就是大学附属医院,所以阮毓的社区小诊所平日里实际上并没有多少病人,最多是一些感冒的人来开药或者打个消炎针,一天能有两三个病人就算忙碌的了。中午的时候,那是最清闲的时间。
师白阳胡闹起来要人命,认真做起事来也能彻底投入,她这个人,各个方面都有种歇斯底里的极致感,虽然有时候讨人厌,但绝大多数时候,是个很让人钦佩的女人。
她皱着眉头盯着电脑屏幕上变化的数据图,一碗有荤有素的炝汤面条突然放在了她的手边,看了一眼方才闻到味道,勾起了全部的食欲。
阮毓对上师白阳看过来的星星眼,不耐烦道:“别等会儿胃疼还要我照顾你,赶紧趁热吃了。”
“疼我就直说。”师白阳抢在阮毓伸手之前将碗端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足地道:“你不知道,我想你这口面都多久了,我走遍世界,也没哪碗面能比得过你做的。”
阮毓搓了搓起鸡皮疙瘩的手臂,看着师白阳开始呲溜溜的吸面,她没太讲究吃相,但是习惯是印在骨子里的,哪怕给她根骨头,她都能啃得比别人优雅,当下吃面也让人看着有几分赏心悦目。
心里一直紧绷的弦慢慢的就松了下去,她甚至想着,就这样吧,不承诺,不计较,不对抗,等到哪天师白阳玩腻了这场游戏,或者自己提前丧失了参赛资格,起码想起这些时光,还是能笑着的,不至于撕破脸皮,筋疲力尽,那样就太难看了。
“吃完记得洗碗,师大小姐。”阮毓起身走向楼梯,脸上的困倦显露无疑,“我要睡个午觉。”
“你这精力不行啊,阮医生?”师白阳摇了摇头,眼看着阮毓上了楼,她才放下碗筷,给自己的助理发了条语音。
“从上次给老爷子订人参那家,买些燕窝啊什么的滋补品,对女性好的,给我寄到沈城来,我等会儿给你发地址。”
安排好了,师白阳嘴里哼哼着歌就端着空了的碗上楼了。阮医生不好哄,她得乖乖听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