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一群人眼巴巴地盯着周辞晗爬上梅树,再颤巍巍伸出手去折远处的花枝,竟是在冬日里吓出了一头冷汗。
“砰!”远处飞来一块石子,可巧砸中了周辞晗的手臂,他在树上身形一晃,顷刻间掉下树来。到底是穿得厚实,所幸树也不高,周辞晗落地后打了个滚,手擦破了些皮肉,便站起来四下张望。
他恼怒别人打扰了他的事,明明再努力一把就能折到,却功亏一篑了。这下倒好,擦破了皮,回去了定要受母后和那些姐姐们唠叨的。
那些小厮却是吓得差点魂飞魄散了,眼睁睁看着周辞晗跌落,竟无一人上前接住,害主子摔疼了,那小脸皱的,看来得要发泄一通,他们跟着的人怕是要倒霉了。
“是谁砸我?怎的不站出来?!”四下无人,周辞晗不信石块会凭空飞来,还正好破坏了他的好事,现下他正气急败坏,就想找出罪魁祸首。
揉了揉摔疼的脸,有人从树后不远处走出。步步生莲,身姿摇曳的模样让众人直了眼,她不仅是怀着身孕,还领着个与周辞晗年纪相仿的女童。
“我母妃说,爬上那么高的树枝上会有危险,便叫我想法子把你弄下来。”女童张口便是这样一句,手里还颠着块石头,惹得周辞晗心下不快。虽然这个人与她母妃也确不是什么好关系。
周辞晗耐着性子对自己不喜欢的人欠身行礼:“辰妃娘娘日安。”
辰妃,算是这宫里的老人了,早年便嫁与周昌,比萧含光在宫里的资历还高。简言之,萧含光嫁于周昌之前,辰妃已经在世子身边了。
“现下如此冷,你这小身子冻坏了你母后该心疼了,再说了,你这般淘,你母后知道了也不会宽心吧?”虽说是笑着的,这笑意分明得意得很,却让周辞晗品到了话外的凉意,她是不是会告诉母后呢?
女童却不以为意,反驳道:“公子才不稀罕母妃的关心,他折这些花枝,想来是要献自己的孝心呢!谁不知王后娘娘喜爱墨梅,年关将近,定是没得时间来安排这些小事。”
周辞晗小脸憋地一阵红一阵白,他如何不懂这对母女的冷嘲热讽,却不知如何回嘴,他亦是知道,他不能回嘴的。
“哦?”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周辞晗忙回头,竟是几日未见的姬承影领着一群宫人过来了。直觉告诉他,黎妃娘娘定会帮他的忙,小人儿的眼里都开始泛着光了。
“虽不知这位娘娘的位分,本宫却也懂得,”姬承影已然走到了周辞晗的身边,微弯下身将他一把抱到怀里。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却向周辞晗不小心暴露了一个小秘密:姬承影会武。
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你对着王后的公子如此评头论足,他做什么自有王后来说。”言下之意自然是谴责对方越界了,往严重了说,她可能教训的是未来的王。
不过一个位分定是高不过萧含光的人,竟敢背着萧含光教训她心尖上的人?
仆从们压着脑袋看着主子们你来我往,一脸平淡,他们对此早已司空见惯。
女童听这个从未见过,看起来却比她母妃还要妖媚几分的女子竟开口帮周辞晗说话,当下断定此人定是不简单的角色,却还是不想自家气势落人之下,便在辰妃还在瞪眼的时候,率先接着姬承影的话开口了:“我母妃虽说的不够妥帖,却是为辞晗公子安危着想,不像有的人,甫一来便要挑拨离间。”
“小嫚,不可无理。”这么一会儿,辰妃才想起要问姬承影:“不知妹妹是?”周昌好色,外出之时都要带些女子回宫,久而久之,竟搞得宫里的女人们不知凡几。
眼前的这个又是何来历呢?众人皆是将目光聚在了姬承影身上,细细打量一番,才发现她竟穿的是与王后同等规格布料做的宫袍,又敢将周辞晗揽入怀中,那些不知内情的人不禁暗自猜测起来。
“呵,本宫啊,不过是个不受大王宠爱,不值一提的妃子罢了。”姬承影掩着唇角淡然一笑,周辞晗仰望着她,竟看出了一些母后的影子。他已两日未见萧含光了,此刻想念之情迸发出来,紧握着姬承影的手不放。
似是察觉到他的想法,姬承影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完全无视掉对面的人,声调温软,笑意盎然:“辞晗公子孝心真让本宫感动呢,只是你还小,有这份心便是难得,可以喊小厮为你折梅枝回去。你母后一样会很开心。”
“嗯!”在这个轻声细语的音调下,周辞晗的心情骤然变得好了,他也不愿揪着这些破事不放,只是那些人欺人太甚,他平日里受母后的嘱托,是不愿正面与他们起了争执的。
“既然是不值一提的妃子,便不值得本宫忌惮。”辰妃轻蔑地甩了衣袖,转身便想要离开。
“站住!”姬承影怎会轻易让他们堂而皇之的离去?对着周辞晗扔石块,甚至害他掉下树来的账尚未算,便想如此离开?
堂堂王后的儿子被下面的妃子欺辱了,传出去简直是打萧含光的脸,既然萧含光不在,这份面子自然需要姬承影帮忙讨回来。
当做偿还看了她身子的补偿。姬承影的脸红了红,当场的人自然不知她想到了什么。
辰妃听着这话就不乐意了,倒也停下了脚步:“怎么?你这不值一提的妃子也敢拦本宫的路不成?你看到了没,本宫现下可是怀着龙胎,如此冷的天气,本是不该在外多呆的,冻坏了龙胎你担待得起么!”
那嚣张的语气,真是叫人听了难受。姬承影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再不会留情面与这个无法无天的辰妃了:“龙胎?王室百年来皆是单传,大王现下已有了辞晗公子,且是王后娘娘嫡出的男丁,将来必是要继承大统的!你怂恿你的女儿将未来的王从树上砸落,本就是罪无可赦,不想着给公子赔礼,却要这般轻易离去,是何道理?”
“你!你这是诅咒!你竟敢诅咒王室一脉单传!本宫定要到大王面前告你一状!”辰妃听到这个资历尚且的妃子竟出言不逊,当即发出了警告,并用手护着肚子,生怕遭了姬承影的毒手。
“诅咒?”姬承影看了一眼周辞晗,对方正面露崇敬的神色紧盯着自己,施施然一笑,面若桃花,语气坚定地道:“自古道,子必肖母,你看看你的女儿,再想想你生出来的孩子,就算是男丁又如何?难不成要将那万里江山交到你这种人手里,怕是要压不住历代周王的棺材板了!”
“你!”辰妃气得脸色铁青,却又不知该如何应对,眼见这争论愈演愈烈,大有收拾不住的架势了。
女童捏了捏她的手,她顺着女儿的眼神看过去,竟是王后娘娘,也不知在墨园的入口处立了多久。
被发现的萧含光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姬承影与辰妃对她见了礼,便有小厮到耳边语了几句,大致知晓了原委。
从姬承影怀里接过周辞晗,轻抚着对方的脑袋,柔声问道:“从那般高的地方摔下来,可还疼?”
“...”本想对着萧含光撒娇喊疼的周辞晗看母后面色不善,便临时改了口:“不,为母后欢心,儿甘愿赴汤蹈火。”
“别逞强,”萧含光将他放下,严厉得看着对面的两人。
“黎妃为我儿说话,本宫在此谢过了。不过,你说的也不全对。”顿了顿,萧含光继续道:“辞晗许不是大王的独子,这是大王的心愿,自然也是本宫的心愿,更应该是你们作为妃子的心愿。”
姬承影皱了皱眉,却不反驳,她只得退步,她怎能驳了萧含光的面子呢?何况她还看了人家的身子...
总是想到看了人家...姬承影便控制不住的脸红,却被萧含光当做了羞愧。两人各怀心思,暂且不表。
一旁听着的辰妃倒是欢喜得紧,呵,还不是被王后娘娘训斥了?竟敢诅咒大王一脉单传?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货色!等等,黎妃?是那个...
正想着,便见萧含光劈头盖脸的训斥轮着了自己:“辰妃,你进宫时日不短了,怎的,年纪越长,越是不懂规矩不成?”
“呃?”辰妃不明白,怎的转眼便将刺对准了自己?却也不敢反驳,自己叫小嫚将周辞晗砸下树来不假,谁知那周辞晗竟真的掉落下来。自己是怀着龙胎的,这王后如此训斥自己,要自己颜面何存?
“你便是晓得,大王这些年只得了辞晗一个,且不说你肚子里的是男是女,就算是男,便一定有当继承大统的德行不成?还是说,你一早便打我儿的主意?”萧含光越说越气,一想到周辞晗从那高枝上跌落,她便觉心疼得紧。
若不是正巧路过这墨园,听到里头有人在喧哗,也不会觉着不快而进来一看究竟。
谁成想,竟是这般场景。
周辞晗被姬承影抱在怀里不哭不闹,额头上却有个红肿的大包,辰妃站在近处对俩人冷嘲热讽,姬承影为周辞晗说话,她理亏居然还要回嘴。
呵,真是周昌的爱妃!本想着看看姬承影会如何继续应对,却被周嫚发现了,只好出面。
姬承影站在一旁安静地听萧含光训斥着这个辰妃,便觉大快人心,直直地盯着她,不自觉地,想到了她华丽宫袍下包裹的优美身姿。面色烧红,萧含光略瞥了一眼,自然不知姬承影为何再次看她看得脸红。
她那般骄傲,将辰妃的嚣张跋扈压下,使得她此刻像只斗败的公鸡,再不敢对着众人显摆她的羽毛了。
“娘娘,王后娘娘,臣妾知错了,求您不要告诉大王,求您饶恕了臣妾吧!”萧含光还在说,辰妃却已然招架不住了,开始口不择言地请求原谅她的过失。
姬承影才不在意这些,她脑子里只要想到了萧含光裸露的优雅,眼前的事便不再引她瞩目。直到萧含光轻拍了她的肩,示意她可以离去了。
两人不顾还停在原地颜面尽失的辰妃,一人牵着周辞晗的一边,率众人去了合卺殿。
暖竹跟在两位主子身后,不知怎地,竟觉这一幕分外和谐。
一路无话。
姬承影到了合卺殿才反应过来,自己怎地就傻傻地跟着萧含光回了她的殿里呢?当真是被她迷了心窍!不对,她一个女儿家,怎会被同为女子的萧含光迷了心窍?
可她看萧含光的时候,脑袋里却是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对方赤身裸体的模样了。
“若是无事,臣妾便告退了。”姬承影弯下腰试探着问道。
萧含光已然坐在了凤椅上,周辞晗被暖竹领着去上药,虽立着些婢女,却都是闭口不言的。整个前殿里鸦雀无声,谁也清楚,今日之事让萧含光大为光火。
她平日里甚是和善可亲,对待他人即便再不喜欢也是礼数周全,现下竟动了怒,那模样是这些人不曾见过的。原来王后娘娘不是没有脾气,只是没人能轻易揭她的逆鳞罢了。
“今日之事,你为辞晗说话的情,本宫记下了。是辰妃不懂礼数,与你留下坏印象,还请你多担待她。”萧含光轻微眯起双眸,又恢复了和善的样子。
不过,此时此刻,姬承影只想快点离开合卺殿,萧含光褪下了披风,将精致的锁骨微露出来,姬承影看到,面色骤然染上了些许桃红。
见姬承影不答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萧含光递给冷菊一个眼色,冷菊便走到近前重新将萧含光的话说了一遍,姬承影才歉意地笑了笑,坐到了一旁,再不盯着萧含光的锁骨走神了。
“莫不是黎妃前些时日的风寒还未好利索?今日又犯了?”萧含光语含关切地问她,她那脸上的红晕久久未散,萧含光便想到,自从上次见了之后,与今隔了有几日了。
她对外说是自己受了些风寒,倒叫暖竹在自己耳边嚼了几句舌根,说她这般柔弱的身子,竟是进宫以来,都没几日是康健的。
萧含光还想着,难得周辞晗喜欢,她又是周昌使尽了手段娶进来的,往后交好才是正经,说不定会成为周辞晗登顶的助力也未可知。
当然,前提是姬承影并无所出。
她坚信自己是不会看错人的,哪怕姬承影对周昌日久生情,她也能叫她对自己俯首帖耳。辞晗即是有心做这一国之君,她这个母后自然不会反对,合宫上下反对的人,不过是因着周昌罢了。
看了一眼只顾着闷头品茗,完全没有回话打算的姬承影,不由得心生好奇,这人到底在想何事,竟是如此入神,连问她几句都没有接话。
“啊,臣妾,”姬承影嗅到了一丝墨梅的香气,才又回了神,略显尴尬地道:“臣妾确是身子不适...”
“那你便回去歇着吧。”萧含光想了想,她现下是懒得关心姬承影的想法,周辞晗的伤势根本不严重,不过是擦伤罢了,却让萧含光透过此事看出了一部分妃子的态度。
告退后,姬承影携一众宫人回了杞梁殿。
“你说,若是辞晗想要登顶,会不会对他不好。”沐浴过后,暖竹去吩咐第二天要办的事宜,冷菊在一旁为萧含光铺床熏香。
冷菊一顿,继续自己手里的活计,不紧不慢的回道:“娘娘想要公子登顶,难道不问公子是否有意吗?”
萧含光笑了笑,烛火下的笑颜直令内殿更光明了些:“自然是问过了的,没有本宫授意,他都觉着自己是大王的嫡子,小小年纪心怀天下,想着为他父王分忧。”
“那,娘娘有透露过,公子他并非嫡子吗?”冷菊想到周辞晗稚嫩的小脸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也笑出声来。
萧含光虽还是笑着,却也蹙起眉,叹了口气:“他现下还不知此事,能瞒着便瞒着吧,他自出生就失了娘亲,又不得大王喜爱,本宫将他视如己出,也不会与大王有所出...”
“奴婢晓得娘娘的苦心,即是公子他愿意,您定是要帮他完成这个心愿的,只是后晌那事...”冷菊铺好了床,退到一边等萧含光发话。
“你下去吧,等暖竹回来,今晚天太凉,便不用人值夜了。”萧含光想了想,到底是体恤下人的。
“那奴婢替本要值夜的人谢过娘娘恩典了。”福了福身,冷菊将烛火熄了,便关上门出去。
躺在榻上没多久便睡着,因着近来忙着准备年关的事,萧含光累坏了。
回了杞梁殿的姬承影也很快的沐浴完毕,躺到塌上想着自己的心事。
她不是故意想替周辞晗出头的,进宫不久,她连一个妃子都没有见过,只是见过萧含光罢了。
合宫上下也就几位能搬得上台面的妃子,今日见的辰妃便是其中之一,暂住在绛侯府的时日里,绛侯黎焕便给她讲过,当今的大王周昌,只娶了寥寥几人,语气间竟是有惋惜之意。现下看来,哪里是只娶了几人,不过是没有明面上摆出来罢了。
姬承影心下自是不屑的,面子上还得应和着黎焕,谁让她寄人篱下呢?黎焕又是因着镇压姬重被周昌提拔的,黎焕也算是为虎作伥,是她的灭族仇人之一了。
若不是为了长久之计,她怎能容忍黎焕这些人在她面前惺惺作态?当她是个寄养在蒿城的千金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两耳不闻窗外事吗?哪怕黎焕当真不知自己是谁,也难逃干系!
虽不知周震王为何要诬陷父亲,却明白,父亲一定是被逼无奈才起兵的,这中间怕是有许多她不清楚的事了。
她要将这些事弄清楚,还父亲,还族人一个清白,也要将那些小人的构陷大白于天下。
萧含光还未曾表露出想要周辞晗登顶之意,却不能忍受别人骑在他头上撒野,周昌对这个儿子不喜是人尽皆知的事,将来除了登顶,周辞晗还有什么出路呢?
答案是,没有。
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委身与周昌的,更不会给他生下孩子。他的每一次靠近都叫她甚是恶心,除了他是她的仇人,他还是将她自由泯灭了的暴君,可她又不能硬来,就只能继续装下去。
章御医乃是她父亲举荐与王室的,有知遇之恩,现下他坐上了御医所首席的位置,姬重可是花了不少气力在上面。虽说他的医术确是高明,若是没有人举荐,怕是都不能顺利入仕的。
姬重的旧部还有不少人在,朝中的势力,除去萧瑾闲云野鹤一般却有一大帮人支持之外,其他势力都算得上是势均力敌。
姬重的势力瓦解后,一部分留在了狼城,一部分销声匿迹,一部分投靠了姬重的政敌,还有一些人与朝中请辞,解甲归田告老还乡去了。
姬承影对姬重的势力分布是不知情的,毕竟她自小与父母双亲分离,面上是在蒿城享福,私下里那些官员却是清楚,她是来作质的,如此,她才有了与周昌产生纠葛的机会。
周昌与萧瑾领兵将崇侯府上下全部绞杀,说是崇侯犯上作乱,有谋逆之嫌,且在内室发现了只有王族能着的大红色王袍...
这一切,姬承影没有亲眼见到过,只是听黎焕与她说起过。黎焕不知她是谁,却将她当作一个无害无知的少女,要她嫁进宫去,要她常伴君王侧。
哼,姬承影在黑暗中冷笑一声,黎焕这个小人,听了周昌的交代,将自己安置在侯府。他们将自己留下,不过是周昌对自己有非分之想罢了,何来恩情之说呢?若是父亲知道自己委身与周昌,怕是要气到晕过去了。
再说,为周辞晗出头,不过是送萧含光一个顺水人情罢了,毕竟日后要用到她的地方多了去。
看萧含光今日的态度,是将周辞晗这个养子看得很重,容不得旁人说他半句不是。自己却对他要求甚严,什么琴棋书画,文韬武略,一样都不会落下。
他还小,还未涉及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只是多学了些武艺诗句罢了。
她不会委屈自己的。这是姬承影入梦前的最后一丝念想。
萧含光是清楚的,那些女人们暗地里都是将周辞晗说的如何不堪的。
她不是没有见过那般场景,周昌的女人们围在一起肆无忌惮的七嘴八舌,说周辞晗是卑贱的婢女所生,说那个婢女怎样不择手段肮脏下作地对着周昌极尽勾引,还不知羞耻的保留下了这个孽种。
孽种,周昌就是以这样的辞令称自己的独子,他的乌烟瘴气的后宫佳丽们大多也是如此,萧含光晓得,但是她做不了什么,毕竟周辞晗不是周昌宠爱的儿子,那些人见风使舵的本事,甚至超越了她们在周昌面前献媚邀宠的技巧。
之前,萧含光只想着护周辞晗一世周全,哪怕周昌崩殂,她也能给他个山水侯爷做,可他现下觉着自己是独子,觉着自己要担负起这天下,与周昌那般阴鸷狡诈的性子截然不一,她竟是想要帮周辞晗促成这个心愿。
天下不是王室的天下,也不会是某个人的天下,可惜,周昌不会懂,他怕是永远也不懂,为什么登基初,便在蒿城流传出了那般亡国的童谣。
上至王尊贵族,下至黎民百姓,都在心里明镜似的,南涝北旱,山崩地裂,这般景象前所未有。
周昌虽阴鸷,却不至于蠢笨,他自是不愿做这亡国之君,无论在臣民当前如何退让,只是为了保全自身罢了。
他那般自私,从姬承影的身上就体现了个完完全全。
忙里偷闲的想了一番,萧含光又开始吩咐起各项事宜:“大王回宫的日子近了,你们定要拿出十二分的仔细,将本宫交代下去的事一一办好。”
“是。”下面的人低眉顺眼的答道,便退下了。
暖竹站在萧含光身边,为她翻阅宴请人选。
今年是周昌继位初年,按理说是要大宴的,国库这些年被南征北战亏空了不少,轮到周昌做主,赋税倒是没增,却也没降,加之到处都是灾祸,周昌想涨也是行不通,反而要掀起民愤的。
“娘娘在宫里将各殿的主子用度消减,本就是惹得她们不满,现下若是在大宴上比之往年不如,大王的面子怕是挂不住,要受诸侯们的嘲讽了。”暖竹看着萧含光一笔一笔将那些浮华虚荣的东西化上红圈,便懂得了萧含光的心思。
“你照办便是,本宫定不会落了他的颜面。”萧含光早就打好了主意,既省了用度,又能让周昌风光无限的主意。
暖竹掩着嘴笑起来,她自是晓得的,自家的主子自幼便是个极有主意的人,她那般聪慧,怎会将这等小事放在眼里?
哪怕是从未与大王同房过,大王也未曾有过一丝抱怨之词,反而对主子尊敬得紧。
暖竹自然想要主子与大王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就像老爷与夫人一般。不过,大王即不是主子的心仪之人,暖竹作为她的贴身丫鬟,自然要与主子一心,事事以主子为主。
“听说大王走前,宠幸了辰妃身边的芝兰呢,却是未来得及封个什么便开拔去了南山,想必是等着大王回了宫再讨赏。”暖竹在萧含光耳边嘀咕了几句,看着主子的脸色毫无波动,就知这样的事根本提不起萧含光一丝兴趣。
整日里这样闷着也不好,打着这个主意,暖竹继续道:“冷菊跟我说,那个宫女好像,有喜了。”
萧含光冰冻般的脸总算起了点波澜,又将刚才合上的名册草草翻了翻,她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是如何确定,她有喜了?”
“辰妃娘娘招了御医去,从她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大抵是错不了。”暖竹道,左右四下无人,又是青天白日的,她也不是说了什么见不得光的话,便没有遮遮掩掩。
萧含光浅笑了一瞬,便见周辞晗从外跑了进来。
周辞晗三两步扑进了萧含光怀中,母后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当真一副母慈子孝的光景。
自那日墨园一事,周辞晗便没有见过萧含光了,每每来见,母后要么在忙着做什么,要么就是不在宫中,他倒是趁此机会尝遍了御厨的新手艺,还觉着与姬承影宫里的点心相似地紧,后来得知是姬承影差人送来的方子,便觉黎妃娘娘当真是贴心,对她更加欢喜不尽。
“几日未见我儿,怎地似是胖了些?”萧含光自然清楚他都做了什么,小孩子难免犯懒,自己地位尊崇,下人们也不敢为难,尽是按着他的意思来的。
周辞晗缩在萧含光怀里,面色被母后的话染得通红,只是几日未曾习武,又吃了许多的甜食,小孩子长得快,他比前几日重了些许,萧含光竟一瞬便察觉了。
“儿,儿近来贪吃了些。往后不会了。”偷瞄了萧含光,发现对方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更觉脸上发热,无处遁形。
萧含光又摸了一下他额前的伤疤,叹道:“母后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不过你要明白,甜食吃多了,当真对身子不好。伤口可还疼?”
周辞晗也摸了自己的伤,笑嘻嘻地与萧含光道:“早就不疼了,儿谢母后挂怀。暖竹姐姐说您忙着年关的事,儿就不来扰您。近来却是荒废了武艺,是儿的错,儿看日头正好,这便回去练习,您过几日来校考便是。”
说着跳下了萧含光的膝头,弯腰告退。
“你且去学宫寻个靠得住的人来,本宫年后想着要为辞晗开国史了。”萧含光看着周辞晗的背影,觉着他也是时候该接触一些政务了。
“公子过了年,左不过是个五岁的孩童,开了国史,怕是...”暖竹颇感差异,不过也勿怪她,国史向来是过了9岁才要开设的。
萧含光回看了她,神情专注地道:“他是大王的独子,是最有可能继位的人,本宫不过是早做准备罢了。”
“此事要通禀大王吗?”暖竹已然了解了主子内心所想,便问道。
萧含光站起身,拿着那卷翻过的名册朝外走,道:“此事本宫自有安排,现下,摆驾杞梁殿,是该去看看黎妃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