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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na感觉很糟。
她想任何一个人忽然被掐着脖子按在冷冰冰的地上都会觉得很糟。
但她并不是那些芸芸众生,对她行凶的也并非对她毫无意义的无名之辈,她们是Anna和Elsa,是Anna笃信永远都不会伤害彼此的家人。
Anna能感觉到Elsa冰冷的手毫无迟疑,满是质问,她能感觉到自己说出的那句话究竟有多残忍,以至于连Elsa最自满的克制都被贯穿凌迟,扭曲成只能通过最无力的暴力才能表达的控诉。
Anna知道她对Elsa做了最卑劣的算计。
她低着头掩饰随着咳嗽逃出眼眶的泪花,她假装捂着咽喉的动作制止想要脱口而出的歉意,她故意扮做毫不在意的把辛苦堆砌的一切破坏成一地无从收拾起的狼藉。
Anna知道她做的事无疑是接过Elsa珍惜献上的希望,转手却当着她的面把易碎的宝物砸在地上,还要嬉笑着让Elsa下次做个更结实的来。
Anna对自己做了多糟糕的事有着自觉,毕竟那些伤人的话她也是有意识说出口的。
是以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在门被Elsa强硬的从她身后推开的时候,Anna以为她会得到同样残忍的回应又或是心碎下无言表达失望透顶的不告而别。
是以当时Anna只是麻木的让开空间让Elsa推开门,是以她只是呆愣的站在廊道上以毫无准备的姿态迎接Elsa接下来无论是什么样的回应。
Anna以为她做好了准备应对Elsa的离开,放她走。
但是接下来,当Elsa超乎她想象的揪着她衣领,粗暴的把她拖进房间一把推倒在地,当Elsa跨坐到她大腿上,非常有技巧的压制住她所有反抗可能的时候。
Anna终于还是惊讶的没有反应过来。
她皱着眉适应着背后混杂的寒冷触感与灼热闷痛,她混乱一片的脑海完全无法构成任何有意义的思绪。
她想,我们的故事不是应该在糟糕的告别后就宣告结束了吗?
Anna茫然的躺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满是疑惑。
是以当接下来Elsa沉默着忽然双手掐住她脖颈,一点点用力,像是处刑的绳索一样缓慢而坚定的套紧的时候。
Anna也只是茫然的放任Elsa的怒火,直至那暴走的怒火切实灼痛了她浑浑噩噩的大脑,这才恍然惊醒的试图挽救因自己的放手再次向深渊坠落的Elsa。
她试着挣扎。
置于颈间的手冰的可怕,冷到Anna在被这样对待的情况下都不合时宜的产生了想用体温温暖她的冲动。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Elsa你难道不知道你根本不可能对我下杀手?
从那毫无动摇的双手Anna什么都无法读懂,她看不见Elsa的眼睛,只能胡乱想着“被掐死的人即使死亡眼里都会倒影着凶手”之类的冷笑话揣测着Elsa这么做的目的。
Anna不明白Elsa这举动里想表达的深意,她只是惊讶的发现Elsa十分轻易的就放开了她。
可没有等到她思考出缘由,也没有等她整理出一丝头绪,Elsa终于还是对她开了口。
如她所愿的把所有真相揭开,以最糟不过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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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她咳的撕心裂肺,她在颤抖,她躲开了我的手,下意识的,她害怕到甚至在向后试图逃离我的触碰。
不,这不对。【除了我们身边你又能跑去哪呢?】
Anna,这样可不行。【你怎能背弃我们?】
Elsa呆愣的看着Anna,看着她张开嘴似乎又想说些什么她不想知道的“真相”,看着她原本慌乱的神色逐渐安静,逐渐变成恼人的淡然无畏。
不,Anna这可不行,你应该更在乎我的。【你必须表现得深爱着我们才对!】
她恍惚间似乎看见Anna对她说了些什么,但Elsa迷茫的侧耳倾听却也只是听见那蛊惑般不断从野兽齿间嘶吼出的咆哮,只能无助的无声的跟着那声音的牵引,魔怔般重复耳边那句【No, You do owe us】。
就像是只要继续她这样卑微的祈愿,只要她能说服自己去相信就能让她们之间断开的联系重新紧紧链接纠缠;就像是只要她继续坚信眼前的Anna就是她遗失的那个Anna,那些否定的话语就无法成立。
明明……【明明我们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明明是你让我相信了我此刻正在注视的这个存在依然和从前一样会无条件爱我,愿意成为我失而复得的归处……【你甚至让我们以为你会在知晓一切后依然留在我们身边。】
Anna,我不会原谅你,绝不!【你,Anna会为我们做任何事!任!何!事!】
Anna背诵的那段内容还在脑海里回荡,还在继续锯割着Elsa手中仅握有的救命稻草,嘲讽着她一直以来的坚持一文不值,唾弃她自以为是的牺牲完全是舞台上滑稽的闹剧。
不……Anna她不会原谅我了……她……【不!她会的!她必须……她对我发过誓了……】
她听见野兽的声音一点点被撕开、分解成她年幼时的音色,似于绝望中破碎。
【我救了你!我保护了你!那并非没有意义!Anna……Anna……你说过会一直等我的,你说过的……你说过会为我哭泣的……】
Anna没有哭了,她不记得了,她不再像从前一样执拗的抓住我的手了,她如我所愿的放弃了。【……】
……这不对。
这不对!
这不对!这不对!这不对!这不对!这不对!这不对!这不对!这不对!这不对!这不对!这不对!这不对!这不对!这不对!这不对!这不对!
【这不对!Anna她永远都不可能放弃我!永!远!不!会!】
在心里画下的虚幻牢笼,Elsa一直以来可笑的自制被内心突然涌现的愤怒尽数撕碎。
那些Elsa以为她已经跨越,已经遗忘的情绪突然就这么剖开她的胸膛,把她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说出来的秘密血淋淋的掏出来,当做证据,当做契约,当做欠条,一股脑塞进一脸无所谓的Anna怀里。
让她开口倾诉。
“谁都行,只有你不可以害怕我。”
Elsa终于还是开了口,Anna听不出其中的情绪,她也看不见Elsa的表情由愤恨的咬牙狰狞逐渐变成怪异的温柔,她听见她说,“You do owe me .”
她听见她说:“The Wests,I killed them to protect you .”
她的话让Anna怔愣了,她言语中的力量让Anna选择毫无抵抗的被她环抱,放任她接下来的诛心之语得以亲密的贴在她耳边,宛如亲吻般轻柔落下。
“Anna,我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你。”
用最轻柔不过的话语让Anna第一次对她切实的产生了恐惧的情绪,一种就算是她明知道Elsa没有伤害她的意思也无法免除的恐惧,对真相的恐惧。
啊,糟糕透顶,噩梦成真。
Anna忽然清楚了之前颈间的力道果然是Elsa计算好了的非致命,恰如夜里她醒来发现Elsa病态般摩挲着她脖颈时第一反应的有恃无恐。
真是默契,Anna苦涩的想,在扭曲的方面我们也是这般相像。
她以为自己永远无法害怕Elsa。
她把Elsa古怪的“夜游习惯”与Olaf用他尖锐有力的犬齿啃咬她时那代表饥饿渴望的舔舐等同,她把这两者都认作是只要她不去惊惶躲避就绝不会受伤的,同一类异样但可以理解的,一种甚至会让她不合时宜的对这举动里的谨慎珍惜产生微妙感动的深情告白。
所以她从未表达阻止抗拒。
所以她未曾出言驳斥纠正。
所以她从未深思过这安全感的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缘由。
直至今日,与深渊对视。
“Anna,我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