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咳咳!」
她的力道虽然不大,却精准地掐住喉管,我刚要开口就被呛到无法发声。
情急之下,我慌忙试图掰开她的手指,一边连连拍打她的胳膊,向她投去求饶的眼神。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虽然她依旧冷着一张脸却总算松开了手。
正当我松了口气的下一秒,她却恶狠狠地揪住我的衣领,充满怒气的脸靠近我。
不得不说,她生气的样子居然也蛮好看的。
「你为什么在我家?」
「是,咳……是我救你回来的,你不记得了吗?」
我按着脖子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回答她,没想到她却回我一脸冷笑。
「救我……?哼,冒用沙沙井爱梨的名义叫我出来的不就是你吗。」
「沙沙井……爱梨?那是谁?」
突然冒出没听过的名字,我有点纳闷。
「你装什么蒜!水原明惠,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情,你以为我会饶恕你吗!」
她生气地抬高嗓音,清亮的声音充满威慑力。明亮的黑色双眸蓄满冷冰冰的火焰,看得出来,她现在正处于怒气爆发的边缘。
又是没印象的名字。
被她劈头盖脸一顿指责的我一头雾水,怀疑她是不是睡过头导致脑袋不清醒。
「我的名字是深海直叶,你是不是认错人?」
她愣了一下,接着冷冷地瞪了我一眼。
「你在开哪门子的玩笑,先跟你说,这一点都不好笑。」
「我也觉得不怎么好笑,因为我没在讲笑话。」
我鼓起脸颊说道。
被她一连否定那么多次,说实话我稍微有点儿生气了。
「看到这张蠢脸,你还否认自己是水原明惠吗?」
她从床边的桌子上拿起什么东西丢给我,我捡起来一看,是一枚小镜子。
我皱起眉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人以呆滞的目光打量着我。
我那染成茶棕色的长卷发变成了黑色而且还绑着侧边的单马尾,只能算普通可爱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丝稚气,怎么看都不是二十六岁的我。
我用力捏捏自己的脸,还蛮痛的。
愣了半晌,我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问她。
「这副平凡无奇的脸孔还有贫乏身材的主人是谁?」
「……就是你啊水原明惠,你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如果我说和这个身体的主人互换了灵魂,你会信吗?」
「……一点都不好笑哦。」
事实上,她的眼睛里也没有一点笑意。
「说的也是。」我小声咕哝,「怎么会这样呢,我的美貌骤减了百分之五十。」
「……」
我转过头,指着镜子问她。
「你觉得我自杀的话能换回来吗?」
「你最好能去自杀啦,但请去别处,不要弄脏我家。」
「好的,我会考虑一下。」
我有些怅然若失。
原来搞错的人是我,看来我不仅觉醒了瞬间移动的特技还能附身到别人身上,但可能的话我还是比较想换个成年人而不是高中生的宿主。
不过惊讶归惊讶,继续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我得先去找自己的身体才行。
这么想着我站起身来,她跟着用警戒的目光盯住我,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先想想自杀以外的办法……」
虽然她恶劣的态度让我有点受伤,但仔细想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沮丧地向她道了声歉后,我准备走人。
「……等一下,你不会真的不是水原明惠吧。」
她突然从背后叫住我,声音中透着一丝的疑惑。
我回过头去看她。
那黑亮的双眸中敌意稍微减少了一些,不过这次换成了看怪人的眼神。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要以为你长得很好看,我就不会反驳你哦。」
「哼。」
她就那样冷哼一声,对我的话完全置之不理。
不过她稍微思考了一下,便自顾自地套上椅背上的外套,踩着有些掉毛的旧居家鞋下了床。
「你来一下。」
「去哪里?」
我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她。
「少问多余的,我要验证一下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不由分说地下达完指令后,她便一言不发地出了门。
她说话时总有种让人无法反驳的气势,看着她的背影,我只好乖乖跟在她身后。
我们来到公寓后面的空地,说是空地倒也不完全正确,这里居然还有一小片菜地和花坛。不过因为冬天的缘故,花坛里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只有早晨的太阳稍微有照到花坛一角。
「看到了吗。」
她依旧用冰冷的态度扬了扬线条优美的下颚。
我看着趴在花坛旁边悠哉地摇着尾尖的猫猫们,露出羡慕的目光点了点头。
「你验我真假的方法就是在我面前炫耀猫吗?」
「少说废话,快摸。」
「好哦。」
我露出求之不得的眼神,蹲下身,开心地朝虎斑纹路的猫猫伸出手。
这里的猫似乎都不怎么怕人,看到我伸手也只是稍微竖起耳朵,被摸摸头之后,它就继续那样躺着,毫不顾忌地任我摸。
摸摸摸摸摸摸摸摸。
不好,这有点上瘾。
我无意识地发出傻笑声,手指在柔软的被毛上摩挲来摩挲去。
在猫眼里我说不定是一个看起来有点危险的怪人。
摸摸摸摸摸摸摸摸。
但是摸着猫,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不仅鼻子酸酸的,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为什么……我好像……阿嚏!……有点感冒……阿嚏!」
我边哭边打喷嚏,还开心地摸着猫,没有比这更怪异的光景了,感觉连猫都投来了怜悯的视线。
「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你真的摸了啊,你是傻的吗!居然忘记自己对猫过敏!」
她捧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乌黑艳丽的短发在晨曦的微光下闪烁着熠熠光泽。
我还是第一次看她那张总是凶巴巴的脸露出笑容,虽然满脸怒容的她很好看,但还是纯粹无邪的笑脸更加迷人。
「呜……」我吸吸鼻子,放开摸了半天的猫,「但是还蛮愉快的。」
她笑了很久,终于停下来,接着绷起脸来用认真的目光打量我。
「你真的不是水原明惠……你到底是谁啊。」
「都说了我的名字是深海直叶!只是一个普通的拾荒人。」
「拾荒?你是老爷爷啊。」
「才不是。」
「那你为什么会在水原明惠的身体里。」
「知道的话就不会傻傻站在这里了。」
「但是……也对,这样一来,水原的行动也就能解释清了。」
自顾自地点点头,像是对我失去兴趣一般,她挪到虎斑猫身边摸摸它的脑袋,猫似乎和她很熟地将前爪搭到她的腿上,一边眯起眼睛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你愿意相信我的话了吗?」
「半信半疑。」
「你的人生一定充满了猜忌。」
「总比什么都没想好吧。」
「你说的没错,呃,你……」
我迟疑地望向她,虽然和她讲了很多有的没的,我却连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犬戒伊徒,我以为你趁我睡着时至少有翻过我的课本之类的呢。」
她捏着猫爪肉球,报出自己的名字,顺便白了我一眼。
「奇怪的名字。」
我本想借此回击一下她的嚣张态度,结果她只是眨眨眼睛露出见怪不怪的表情。
「你说的没错,深海直叶小姐/先生。」
「为了防止你搞错,我要先提醒你,我是小姐的那边,伊徒小姐。」
「你为什么能直呼别人的名字,你知道不好意思这四个字怎么写吗。」
虽然她咄咄逼人,我却没打算因此退缩。
「那又怎样,我才不会用姓氏称呼年龄比我小的人。」
「算了,看在你是老奶奶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
「你其实很喜欢和人吵架对不对,还有我的年纪才没那么大。」
「是是,总之我大概知道你不是水原明惠了。」
「所以呢?」
「所以我的拳头不会落在你的脸上,你应该感谢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
她的脸上露出冷笑,让我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那你觉得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虽然觉得没可能得到正经回答,我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发了问。
「谁知道呢,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会帮你的。」
她放下猫猫站起身来,态度冷漠地抱肩朝向我。
「我又没指望你帮忙……」
虽然她讲话让人很不爽,但却还算在理。
如果一个人说她和别人交换了灵魂,需要我帮忙的话,我也只会歪着脑袋在心里冒出一个问号。
「不过,我想找个地方先洗个澡……嗯,你知道这个人的家在哪吗。」
我指指名为水原明惠的脸。
她看了我一眼,思考片刻,再次扬起下颚。
「暴发户的家都在那片山坡上,顺着名牌就能找到。」
「好吧,我会不抱期望地找找看。」
我向她道别,而她却只是丢给我一个嫌弃的眼神,便像驱赶小动物一样朝我摆了摆手。
真是个薄情的人。
我一边感叹世态炎凉一边垂下肩,朝山坡进发。
的确如伊徒所说,山坡上建着单门独栋的豪宅群,我顺着名牌一间间找过去终于找到了挂着「水原」名牌的房子。
也许是周日的缘故,水原的父母都在家,看到我回来也只是笑着问我「在朋友家玩得开心吗」,蒙混过关简直轻而易举。
不过,什么在朋友家玩啊,水原根本就是满口谎话的骗人精。这对父母看似随和却对自己女儿的所作所为完全不了解。
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一派祥和的家庭呢,有点无聊。
泡完澡吹干头发的我躺在床上,虽然一整晚都没睡,困意却没有涌上来。
我随便翻了下水原的抽屉,看看有什么能用来当睡前读物的书,结果在最底层的带锁却未锁抽屉发现一本硬壳的日记本。
有锁却不锁的话不就没意义了吗。
一边想着,我随意地翻开带有薰衣草香味的纸页,我的视野被少女字体填满。
女高中生的无聊日常和恋爱话题看得我昏昏欲睡,不过从某页开始,犬戒伊徒被提到的次数开始逐渐增加。
开始孤立犬戒伊徒的理由,似乎连水原自己也不清楚。
大家都是随波逐流,从最开始的不理不睬到勒索钱财,再到施以暴力,恶意逐渐升级,不知不觉犬戒伊徒完全成为众矢之的。
也许连水原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做的事情有多么恶劣。
在这其中,还有一个被频繁提到的名字——沙沙井爱梨。
我回忆起犬戒伊徒一开始对我说的话。
「冒用沙沙井爱梨的名义叫我出来的不就是你吗。」
沙沙井爱梨——女生圈子里领袖般的存在。家境殷实、可爱优秀、会察言观色是水原对她的评价,纵使百般憧憬,字里行间里明显的妒意却没那么容易被人看漏。
想到手机里上了密码的视频,我在日记里翻到水原大写特写她生日盛况那天的日期,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输入密码。
非常顺利的,密码解锁,视频时间轴开始缓慢移动。
我皱起眉头。
犬戒伊徒无言地跪在地上,任人踩着头,泼下脏水,沐浴着屈辱和肮脏的字眼,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她美丽的脸庞甚至没有扭曲一丝一毫,只是用漠然的眼光瞪着地面。
那个高傲倔强的少女,为什么会屈服于这种无聊的暴行,不作丝毫抵抗。
我简直无法理解。
忍住内心的厌恶感,我长按视频,缓缓点下删除键。
我闭上眼睛,视网膜的深处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她那时憎恶的眼神。
那个时候,水原企图拍下更恶劣的东西并以此为乐。
但为什么会以沙沙井爱梨的名义呢。
我一边想着,一边从笔盒里拿出原子笔。
因为过于无聊,我在日记末尾添了几笔。
看着自己的字迹占据整一页的中央,心中莫名涌出一股陌生而疏远的感情。
那一定是当时的我所无法理解的。
合上日记本,我躺在软绵又陌生的床上,闭上眼睛陷入沉重的黑暗。
我心中的天平,稍微倾斜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