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含光闻言,本想问他是否有要事的话换了,只得柔声安慰他:“你本知自己做不了何事阻止你父王,这份担忧母后之心,母后深感欣慰。只是,母后平日里教你,遇事切莫慌张,以免乱了章法,失了分寸。现下还好,是毒蜂蛰咬昏迷过去,阴差阳错地将母后从乾元殿唤回来,若你当真出事,母后便是再多艰险,又该如何呢?”
周辞晗未得到萧含光的奖赏,听了母后的话,嗫嚅着道歉:“儿知错了,不再犯便是,您安心。”
“我儿近日在国学的状况如何?”萧含光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意外地看到向来对自己学业自信的周辞晗锁紧了眉,料想是出了些意外,又问:“是否不够顺心?”
“嗯,”周辞晗依旧小声地答着母后的问话:“近日夫子讲,若父纲堕怠,君纲不济,该如何,儿觉着若当真如此,为子为臣应是从旁劝谏才是。夫子却问儿,若劝谏不得该如何,儿不知再答何言较为妥当了。”
小人下意识地攥紧了拳,眉头紧锁的认真模样叫一旁的姬承影颇有些难受,国学的夫子如何这般问他,他身为人臣人子,自然该从旁劝谏的,何有劝谏不得之言?
萧含光闻言却是笑了:“若夫子再问,你还是答从旁劝谏便好。”
周辞晗心下疑惑,却明白母后那般聪慧,让自己照实答话,自有道理,当下便笑眯眯地点点头,不再问为何。
姬承影才意识到萧含光的用意:周辞晗若不得劝谏,只取而代之一路可用,却不得宣泄于口,于国于家,俱是不通情理的。
那国学的首席夫子,当真是个妙人了。
萧含光让周辞晗在宫中歇息三日,不必去国学,吩咐他的婢女小厮仔细伺候着,又去隔了两间房的地界看了看冷菊。
冷菊已退了热,伤口亦是让暖竹打理的十分妥帖,裹了厚厚的纱布,倒去了昨日渗血的惨烈景象。只待她苏醒过来,便可将当夜之事知晓的一清二楚了。
那册子上定是记了许多秘钥,若非如此,周昌的动作为何猛然迅捷了起来?
萧含光将各处送来的情报在脑中细细理过一遍,眯起了眸子算计着。
“我估摸着,周昌怕是发觉了些事,晔儿你说,风险可大?”姬承影亦是嗅到了不一般的味道,她总觉着自周昌苏醒那一刻,许多事便脱离了掌控。
亦或是说,她们一早便与周昌开始了博弈,她们是故意为之,而周昌则是误打误撞地走进了她们所布的局,负隅顽抗。
萧含光知她紧张,便握住了她的柔荑,笑道:“风险如何,俱是要做的,便无所谓执着于此了。只是,你需得应我,若受了胁迫,不必管我,照料好自己便好。”
“你说的哪里话!”姬承影听她这般言语,便知将来定要与周昌你死我活一番,怕是要出事,当下急地眼角渗泪,驳斥她道:“若你出事,我要如何独活?左右姬氏已俱是亡魂,你若当真离世,我定要随你而去的。”
她的性子便是如此烈,萧含光一早便知,只当自己说错话,温言安慰道:“好了,是我错,那我们俱要平安着,你不说还想与我看遍河山,卖胭脂,当小餐馆老板娘吗?”
姬承影这才哼了一声,抹去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嗔道:“你若再胡言乱语些,便再也...再也不要...上人家的榻了。”
说到最后,音调低地萧含光快听不出,她缘何担忧,又怎能要她独自赴死?
再不济,也不能便宜了周昌。现下周昌已然在逼迫她顺意,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不如永绝后患。
看来,是时候了。
萧含光连着两日呆在合卺殿内殿写信与各处安排,姬承影便在杞梁殿全力盯着乾元殿的动作,合宫上下与平日里无异,只是,今年冬日较往年定是不同寻常了。
周昌丹毒虽清,却落下个惧冷的病症,天尚未降雪,便裹了冬装上朝,想着将养好身子,免得日后受罪,御医所每日派人随行,随时查探周昌是否龙体康健,可谓尽心尽力。
冬临这日前晌,周昌仿佛想起自己还有另外的子嗣,特意降旨赐了辰妃的二公子名为周司天,德贵人的三公子名为周司鸿,进德贵人为德妃,与辰妃位列等同。
辰妃王凌然听闻降旨先是欣喜,而后气急败坏,不得不咬牙切齿地接旨谢恩,传至宫中又是引得宫人浑说一通。
前线战事吃紧,正是关键的档口,萧氏军队向来善于冬季作战,入战后所向披靡,新山以北相继收复,相比之下,王脊檩的西南军显得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在新山以南与叛军胶着。
而东部叛乱的城池自入秋以来,亦是苦苦支撑,军心早已让萧军冲击地一盘散沙,谋逆之初的矛盾也再次随之浮出水面。
总而言之,此次东部八城叛乱,算是败局已定。
萧含光收到各处的回复时,周昌亦在前朝收到萧瑾与王脊檩得胜还朝的消息,当即大喜过望,要内侍总管安排下去,待二人到了蒿城,便为众将士接风洗尘,论功行赏。
蒿城在新山以西三百里处,若当真新山不保,蒿城便失了西进屏障,叛军大可长驱直入。所幸,萧瑾临危受命,不负众望,将叛军打了个落花流水。
穆侯英名再次传遍整个蒿城,人人皆言穆侯乃是周室的福星。
萧瑾年轻时便率兵勤王,现下儿女俱是不俗之辈,尚可领兵战胜叛军,平心而论,穆侯亦从未居功自傲,当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萧含光却知,蒿城百姓对萧瑾多一份崇敬之心,周昌便对萧氏多一份警惕。
留给萧氏的时间不多了。
此番萧瑾还朝,萧含光打算再劝他一次,左右她已得知,安排在各处的势力均已准备妥善,只差萧瑾,她便可成事。
“承影,”萧含光着了常服与姬承影一道站在合卺殿的顶峰处遥望东方已覆盖着白雪的新山,牵起她的手:“离去的时候不远了。”
姬承影温柔地替她拉紧大氅的毛领子,笑道:“好,你带我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