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财可通神，权术密计破于贿
御苑离囚禁海兰珠的偏殿不远，远远的边看到几队骑兵全副武装正交互巡逻。
鸾翔卫建制不循前例，又都是飞廉军骑兵出身，李铎便下了特旨，准许他们在内宫骑马。是内宫中唯一一支骑兵卫队，统一配置一等河曲马细鳞轻甲，手持精钢马槊，牛筋角弓，腰悬横刀，还在鞍上配三支短标枪，乃是精锐中的精锐。
李铎走了几步，便看清这些鸾翔卫正在团团围守一座小偏殿。
负责拘押的是鸾翔卫一名兵曹参事，名叫萧功，见到李铎走来，便远远上来行礼。
“里面可是海兰珠公主？”
萧功摇了摇头。
“里面有一百多舞姬，没有什么公主。”
那便是把整个舞团都扣起来了，怪不得陈步乐要把所有鸾翔卫都调过来守卫。
李铎心里对陈步乐的怪罪便轻了几分。
海兰珠到底身份特殊，总扣着她也不是办法。
“去传海兰珠出来。”
萧功会意走到隔着门横刀立马地大喝一声。
“奉圣谕传海兰珠觐见，还不快快出来见驾！”
殿门应声缓缓拉开，一身石榴红舞衣的海兰珠走了出来，脚腕上金铃铛轻灵作响，人面桃花，她循着大熙礼节，朝李铎盈盈下拜。
“靺鞨公主海兰珠拜见大熙皇帝。”
李铎示意她往一间内室里去。
“请吧。”
海兰珠抿了抿唇，跟随李铎走到内室。
李铎敏感地感觉到一道气息跟随她们移动靠近，抬眸看向梁上，低声喝道。
“还不下来！”
一个人从梁上跳了下来，却不下跪。
来人虽着汉衣，腰间却悬着弯刀，分明是个草原人。长期在边关抵御犬戎的直觉让萧功神经瞬间紧张起来，当即策马横槊冲到近前，他身后的小队也是身经百战的精锐，见队长冲锋，也瞬间结成队形冲杀过来，十几支泛着寒光的枪尖直指着索伦图，就要将他就地诛杀。
“住手！”
李铎喝住了他，也喝住了反射性拔刀的索伦图。
萧功仍是不放心，在马上请示。
“圣上，这是犬戎刺客！”
李铎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悲愤，咬牙切齿，定然是在战场上和犬戎人交过战的，安抚说道。
“他们是靺鞨人，不是犬戎人，退下吧。还有索伦图，这是你能随意擅闯的地方吗？”
索伦图迟疑了一下，紧张地看向海兰珠，见她点了头，便顺从地放下了刀。
萧功下马一把夺了他的刀，押着他退了下去。
李铎并不看他们，只是推开门径直走进内室。
海兰珠担忧地看了眼索伦图，咬了咬牙，跟着李铎也进了内室。
李铎劈头便问一句。
“你可知罪？”
海兰珠咬了咬唇，头却秉着骄傲抬起，直视着她。
“海兰珠知罪。”
又是个傲慢的女人，李铎嘴角微微翘了翘。
“为何会入宫献舞，你是怎么进来的？”
海兰珠随行有一百多人，若非早有预谋，绝无可能带着舞姬千里迢迢来长安。
“海兰珠早有出使大熙的念头，这也是最早就决定好了的。若是陛下当初没有私服见我，海兰珠也会在今天入宫献舞。”
“谁替你安排的？”
“辽东郡守鲍建安。”
李铎想了想。
“他？你和他有往来？那宫中呢？”
海兰珠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
“是个姓闵的内监。”
李铎思索一会。
若谁有这个权力，那便是内侍右丞闵训行，那是太皇太后萧宜的人。
难道太皇太后也同她一样感觉到了辽东的威胁吗？
把李铘远封辽东，这颗隐患的种子，不也正是她埋下的吗？
鲍建安天高皇帝远不好控制，太皇太后就那么相信李铘吗？鲍建安好拔除，李铘立了根基就不那么好节制了，她为什么要走这么一着？
越想越觉得萧宜的心思难猜，李铎沉溺在思绪中，不觉海兰珠也在静静地观察她。
日渐西沉，李铎盘膝坐在主位上，肩背一如秀竹笔挺傲岸，橙色的暖阳从开敞的窗户洒在李铎的面上，照亮了一半清俊的面容，另一半隐在阴影中，幽深的黑眸长久地凝视着她，冷漠的面容如刀锋般锐利。
海兰珠没来由地一阵心悸，初见时柔软澄澈如水滴的少年，此刻才露出属于君王的戾气。
这个少年，不是小俊鹿，而是密林中即将长成的老虎。
海兰珠紧张地脊背都绷直了，成长在白山黑水间，老虎是最大的天敌，也是猎人最珍贵最危险的猎物，她不动声色却着迷地看着染满暖橙色的小老虎锐利如割的眸光。
他在思索。
他在权衡。
他暂时还没有敌意，但依旧充满危险。
“鲍建安和你们交好？”
海兰珠老实答道。
“他收了我们的银子。”
李铎抬眸看她。
“你们那里也产银？”
海兰珠点了点头。
“在山里，黑石头下面就有银，中原人喜欢它，我们就拿银子给他们换粮食。”
《管子·地数篇》曰：山上有赭者其下有铁，上有铅者其下有银。上有丹砂者其下有鉒金，上有慈石者其下有铜金。
李铎摸了摸下巴思索着。
“怎么换？多少换多少？”
海兰珠皱了皱眉。
“一斤银换一石麦子...夏天换到的多些，若是冬天碰到白毛雪灾，一斤换一斗也要换的。”
想起吕易给自己打的小算盘，李铎心里的小算盘也啪啪地响起来。
一石是十斗，按照长安的物价，一斗麦是二十文，一石是二百文，是两钱银，那是五十倍的高价。
按照吕易的说法，辽东的物价，一两银十二斗，一斤银是十二石，也是十二倍的高价。
对了，吕易回来了，她原本要在胡姬酒肆见他，结果又忘了，便有些懊恼。若是吕易在，岂能眼见这么一大笔钱溜走。
李铎按住心里哗哗作响的算盘，微笑着说道。
“那你们给了鲍建安多少，给了闵训行多少？”
“各自一百斤银...”
那就是一千两银了。
李铎手中的扇子“啪”地敲了下案面，怒道。
“该死！该死！”
海兰珠见皇帝突然发难，顿时有些懵。
李铎却恨恨地说道。
“竟然敢收受贿赂，朕一定要他们把钱吐出来！”
海兰珠顿时反应过来，小老虎这是爱钱啊，顿时心里有点数了。
“靺鞨有银，大熙有粮，若能签订盟约，便能互通有无了。”
李铎也点了点头，却留了个话头。
“朕自有考量。你们擅自入宫，这本是死罪。但念在靺鞨与大熙的和平友善，朕可以原谅你们擅入宫廷之罪，不再追究了。海兰珠公主盛情献舞，朕心欢喜。礼尚往来，朕作为主人，邀请你在宫中暂住几天，不知海兰珠公主可愿意？”
海兰珠原本就是为了结盟而来，眼下皇帝不降罪反而盛情相邀，她自然是高兴，连忙躬身行礼笑道。
“大熙皇帝宽厚仁德，海兰珠不胜感激，多谢大熙皇帝的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