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x千圣(执事x大小姐的AU。年代背景就不要细究了,我只是单纯想看她俩谈恋爱(x
白鹭千圣近来时常在半夜从梦中惊醒。
这也难怪。她梦见的净是些令人不快的场景。
譬如葬仪。五年前为白鹭家奉献了一生的老管家溘然长逝,濑田薰紧咬牙关强忍眼泪的模样叫她永生难忘。
譬如学习。她因为念及正在替她打理花瓶的濑田薰而短暂失神,遭到了家庭教师几乎可以形容成是痛心疾首的批评。
譬如舞会。佩戴假面的濑田薰向陌生的少女大献殷勤,把她晾在一旁由始至终没有发出一句邀请。
譬如散步。在那条她们常去的乡间小道上,每一位与她们擦身而过的少女,不论地位几何,平民还是贵族,似乎都会不由自主地对濑田薰流露出渴望,她一瞥见那些脉脉含情的目光就心生反感。
最可恶之处莫过于,这些事情全部真实地发生过,又在梦里强制她重温了一遍,还打扰了她的睡眠。她迫切地想要得到安慰,在雪落无声的寂静冬夜。
只要她稍稍动一动手指,就可以摇铃唤来濑田薰。她忠实的仆人将会二话不说穿过暗道推门而入,爬上床搂住她轻声抚慰,陪伴她安然度过后半夜——这就是贴身执事的职责。但她不会按下电铃,即使这晚再难入睡。要她主动向濑田薰示弱——哪怕只是坦白自己受到噩梦惊扰——除非她不再是白鹭千圣。
所以,她只是系紧睡袍拉开了电灯,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一本相簿,端坐在床沿一张张一页页地认真翻看。她的大多数相片都保存在家族相簿里,这本相簿收录的是她和濑田薰的合影,一部分是先前老管家拍摄的,另一部分是一位女仆拍摄的。
早先相片里的濑田薰远没有如今这般身材颀长神采飞扬,说是另一个人也不为过,娇小可爱胆小怯弱,六岁之前生活在离庄园不远的小镇上,因为失去双亲才会被身为管家的伯父收养,误打误撞成为她的青梅竹马。
她初次见到这个小女孩就想要记录下她的容貌,不论是用相机还是画笔,后来她也的确这样做了,但她绝对不会承认这就是书中所谓的一见钟情。那些浪漫的情事从来只属于绅士和淑女,她没有听闻过哪两位淑女一同坠入爱河。但她觉得这其实无关紧要,反正濑田薰也不会爱上她。她有好多证据可以证明。
譬如濑田薰几年间疯长十八公分和性情大变的事实。原本她从不使用“疯狂”这种夸张的修辞。这足以证明她究竟耿耿于怀到了何等地步。过去那个由于出身卑微总是遭遇其他贵族欺凌,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躲到她背后的小薰现在已经高出她整整一个头,在老管家去世以后像是忽然变了个人,无论遇到什么状况都会率先将她护在身后,再也不曾用那副软软糯糯的嗓音向她求助,坚实可靠的背影叫她看了丝毫不觉得安心,只有一股不甘混杂着憋屈在胸口四散蔓延。
譬如她曾经小心呵护的,如今却被滥用到极致的,濑田薰的温柔。类似“白鹭家的濑田君简直就是王子”的评价,她这一年之中已经听得两耳生茧。她开始后悔带濑田薰重返不知所谓的俱乐部和出席流言蜚语制造厂似的舞会了。那群小时候最爱仗势欺人的贵族犹如集体罹患了失忆症,非但没有认出眼前俊秀英气的少年就是自己侮辱过的小女孩,而且个个都在私下向她表露艳羡之情,俨然一副抛弃了身份偏见追求平等博爱的斗士模样。而濑田薰来者不拒,溢美之辞照单全收,还会恭敬地向她们行吻手礼,柔声称呼她们为“我的小猫咪”。她一向擅长虚伪的人情往来——这或许就是贵族的天赋——却不希望濑田薰被卷入其中。现在可好,濑田薰整日浸淫在贵族圈中,处事待人比她更加游刃有余,心上大概早已没了她的位置。
譬如那场叫她吃味到口不择言的舞会。在庄园空旷的大厅里、在鲜花环绕的喷泉旁、在流水淙淙的河岸边、在人迹罕至的树林中,她们牵着彼此的手跳过无数支舞,濑田薰的舞伴毫无疑问应该是她。但那一回濑田薰眼中只有那位陌生的少女。她站在角落耐着性子细致地打量,并未瞧出少女具有任何特别之处。实在要说的话,少女羞怯的神情让她联想到了以前的小薰,但这远不足以勾起她的怜惜之情,反而只能催生她难以直抒的不满。她到底哪点比不上少女?论气质、论舞姿、论受人瞩目的程度、论和濑田薰的默契,少女怎么看也不是她的对手。但她实在问不出口,只能竭力冷嘲热讽。不仅是因为不想表现得过于斤斤计较,更因为不想让濑田薰知晓自己会在意。
譬如最近濑田薰和她演戏的时候明显心不在焉。她自小就渴望成为戏剧演员,但碍于名声不得不放弃梦想,只能拉着濑田薰在房间里偷偷排练莎士比亚的经典剧作。《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台词她们背得滚瓜烂熟。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就是失去自由的朱丽叶,盼望着有位罗密欧可以带领自己逃出庄园。她一度认定濑田薰就是她的罗密欧,但濑田薰的朱丽叶却好像并不是她。她们不是罗密欧与朱丽叶,而是奥利维亚与维奥拉,就连身份都是那么相似——伯爵小姐和少女扮成的男仆。她可以感觉出濑田薰不太喜欢她正筹划演绎的这部作品。
尽管证据已经相当确凿,她却又忍不住钻研细节,想要证明自己的特别并不仅仅源于她们的主仆关系。
譬如众人眼中坚强的濑田薰偏偏只在她面前落泪的秘密。父母离世时她年纪尚幼,不懂得失去至亲的滋味,习惯了仆从的照料和友人的关心,仿佛没有家人也不是要紧的事情,直至老管家忽然辞世才认识到其实他已经是她最亲近的家人之一。她把老人家葬在家族墓地里。葬礼当日天空飘着濛濛细雨。濑田薰不像往常那样站在她身后,而是和她并肩而立,低头为她撑着雨伞。她用余光窥见了濑田薰泫然欲泣却隐忍不发的模样。她不明白,以往被嘲笑成爱哭鬼的濑田薰为什么没有落泪。睡前濑田薰照例服侍她更衣,她小心翼翼地字斟句酌,希望濑田薰把情绪抒发出来。结果她的丝绸睡衣从此再也没能回到衣柜。濑田薰在她房中呆了一整晚,她隐约听见枕边传来了几句呓语,但又不能完全肯定——假如濑田薰真的答应了老管家要为她变得能够独当一面,那她觉得大可不必。虽然后来濑田薰成了少女眼中的王子,但只有她知道王子也会有软弱的时候。
譬如濑田薰随身携带的那方手帕。她因为走神被勒令抄写古籍,一连几个钟头不得离开书房,不要说照常享用下午茶,连晚餐都没有时间顾及,是濑田薰瞒过老师偷偷端来了红茶和蛋糕,提心吊胆地守在窗户外,待到她不紧不慢地吃完,又细致周全地递上手帕。还是一条新崭崭的绸布手帕,只可惜沾染了她唇边的奶油。她想当然地以为这条手帕没有清洗的必要,会被直接废弃,谁知意外撞见濑田薰在花园里偷偷亲吻它。她紧张得连呼吸都感觉困难,躲在花坛后面一动也不敢动,睁大了眼睛看得一清二楚,千真万确就是同一条手帕。
譬如除她以外谁都不服,但又肯听从濑田薰指挥的Leo。她父亲在世时庄园里豢养了许多猎犬,相对温顺乖巧的金毛则只属于她。濑田薰刚来庄园那会儿常常显得萎靡不振。她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濑田薰害怕小动物。或许是出于儿童都喜欢恶作剧的心理,或许是因为希望濑田薰和Leo友好相处,总之,她想尽办法让濑田薰接触了各种动物。起初濑田薰连家鸭和野鸭都区分不了,后来却可以如数家珍一般说出天鹅的种类;起初连Leo的脑袋也不敢去摸,后来却有勇气在马场上纵情驰骋。她其实有一点懊恼——现在Leo跟濑田薰的关系比跟她这个真正的主人还要亲密。但让胆小鬼克服了心理障碍,这又是一桩难以言喻的成就。
譬如她收藏在地下室的那幅油画。她没有绘画的天赋,但不得不坚持学习。终有一天静物画得腻烦,她把濑田薰叫来了书房,指住沙发要求着装一丝不苟的执事把衣服脱光,严肃正经地说老师教导她要透过表象认识本质。濑田薰天天都能看见她的裸体,她却从来没有见识过濑田薰的。那是唯一一次。羞涩腼腆的执事没有抵抗,只是嗫嚅着这样不够梦幻,顺从地解下领结,褪去全身的衣物。她一边调整画布一边欣赏自己的模特,“这样不够梦幻,什么才叫梦幻”差点脱口而出。那是她有生以来画过最棒的作品,恰如濑田薰这句勉强挤出的评价所言——“大小姐的艺术细胞是用我的身体和爱培养出来的呢”。
譬如相片里濑田薰时时刻刻黏在她身上的目光。她迟钝地发觉,不论相片里的她们在做什么,静立还是奔跑,念书还是嬉闹,濑田薰总是默默地注视着她。红宝石似的眼珠里蕴含的情绪就像夏日丰沛的雨水。那些口口声声宣称自己痴恋着王子的少女眼神远没有这么热烈和真挚。
譬如相片背后濑田薰遒劲的笔迹。她忽然发现有张相片染上了墨点,取出一看,背面居然抄写着一首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我绝不承认两颗真心的结合有任何障碍/这样的爱不是真爱/若是遇有变节的机会就变改/或是被强势剥离就屈服:哦,那不是爱!”她没有继续读下去。
厚重的窗帘被拉开。原来天光已经发亮。她伸了个懒腰,自己换上便装,对着镜子仔细梳妆打扮过后,披着皮斗篷悄悄溜出了庄园。她亟需清晨冷冽的空气帮助她平复狂乱的心跳。
她一路步行到镇上,偶遇了在舞会上见过的少女。她依稀记得少女的名字,似乎是叫里美,听说父亲是个乡绅,全家不久之前才从外地迁来。少女挎了一只竹篮,看样子是冲着集市去的,却在半路止步不前。她走近一看,发现了原因——路中间蹲着一条通体纯黑的马犬,不知道是哪位牧羊人这么不小心。
看到少女面露惧色,她不假思索地上前,握住少女的手低声安抚,镇定地领着她绕路而行,足足走出一百多米才松开手。对待害怕小动物的人,她已经总结出了经验。少女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深呼吸,好不容易才恢复说话的能力。
“真是……真是太感谢了!白鹭小姐果真就像薰君说的,是既温柔又勇敢的人呢。我一个人一定走不过去。”
“不客气。你和薰——你们很熟识吗?”
“啊……薰君她……曾经帮过我一些忙,我很感激。像是……像是在舞会上……”
“嗯?舞会上?”
“我不知道怎么融入大家……薰君好像看得出来,不仅向我邀舞,还很温柔地安慰我,叫我不要害怕。我也好想成为像她一样温柔的人。”
“那么,你们是朋友啰?”
“嗯……我希望是呢。”
“唔——她向你提起过我?”
“简直是三句话不离白鹭小姐。”
“她都说过什么?”
“啊……这个……嗯……”
“偷偷告诉我吧。我不会告诉她的喔。”
“薰君说……白鹭小姐好像有很多心事,说白鹭小姐不肯依赖她,让她觉得不知所措,说她小时候也跟我一样胆小,都是因为白鹭小姐才会变得勇敢……但是,现在这份勇敢好像没了用武之地,还说……”
“嗯?还说了什么?”
“还说觉得白鹭小姐好像离她越……越来越远了。”
“全都是些抱怨的话呢。”
“啊……我觉得这不是抱怨,这是——”
“没有关系。非常感谢你把这些告诉我。”
“白……白鹭小姐!”
“嗯?”
“薰君是真的非常在乎白鹭小姐。”
“我知道。”
她告别了少女,匆忙赶回庄园。仆从们这才意识到大小姐早上不在房间里。她安下心。看来濑田薰也对她离家一事一无所知。她回到房中,刚解下斗篷,在床沿上坐下,正准备把相簿收起,濑田薰就出现在了门口。
“大小姐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吗?”
她先是有些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接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直在笑。
“是喔。想到了和小薰的回忆。很开心。”
她不慌不忙地摊开相簿,把抽出的相片放回原处。
“小千……不是……不是说好以后不再这么叫我的吗……”
她抬眼看向濑田薰。后者正满面通红地向她走来,脸色在见到相簿之后更是直追天边的朝霞。而她一手怀抱相簿,一手轻轻拍打床沿,冲濑田薰笑得天真无邪。
“昨天晚上我做了可怕的噩梦。今天晚上,小薰可以陪在我身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