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零八分。

Anna从一场关于ELSA的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零八分了。她睁开眼睛，明明已经清醒，但身体却难受得完全起不来——眼睛酸痛得连带着头和颈椎都一阵阵地发疼，长期生物钟紊乱导致她总是跳过早餐，这也让她的胃变得没有以前那么坚强。想着今天必须完成的工作，Anna挣扎着爬下床，然后摸起桌上的眼镜戴上。 果然如她所料，戴上眼镜的时候眼睛真是痛得连睁开都有些困难。

连续一个月每天重复着这样的起床光景之后，Anna已经放弃告诫自己不要熬夜了。像是在繁重的压力中抵抗了很久，Anna举起双手投降，放任自己的身体和意志，即便这样的放纵只是有害她的健康。

Anna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PhD都会和她一样。

Anna是今年刚进入阿伦戴尔中央法政大学的PhD，从九月入学开始，现在是她博士生涯的第四个月。这一个学期，Anna却仿佛觉得比过去三年的Master生涯还要累，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名连续战斗的士兵，到现在，虽然学期还没结束，但自己好像已是强弩之末，身体和意志都在叫着想要投降。

Anna打开电脑搜索着校办的电话，她今天必须完成两件及其重要的事情的咨询，这两件事与她的幸福相关。

“是呀……和我的幸福相关……”Anna揉了揉眼睛，又捏了捏酸痛的脖子，继续查找电话号码。她需要问的事看起来微不足道，她需要知道唯一一门需要考试结课的法理学在什么时候考试，此外，她还需要知道二年级出去交流的手续从什么时候开始履行。

在等待网页打开的过程中，Anna打开社交软件，点开了和她头像明显是一对的另一个头像，然后她敲击着键盘，一行行消息发了出去。

“Elsa，我昨晚又梦见你了。”

“我太想你了，这段时间几乎没有睡好过，我真想见你。”

“啊~该死的考试安排什么时候才会出来啊，我到现在都没法儿买机票！！”

“说起这个，我真希望你学校的教授给我个机会，为什么他们就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给我回邮件呢……是不是我的研究计划真的太糟糕了……”

Anna好像觉得自己的心情稍稍得到了纾解，电脑屏幕发射出的蓝光也让她逐渐清醒过来，虽然身体还是因为糟糕的生活习惯而一阵阵地发痛，但她终究可以好好有精神工作了。Anna关闭了社交软件，她算了算，至少还有七个小时，还有七个小时，她才会得到来自姐姐Elsa的回复，现在应该正是Elsa的睡觉时间。

没错，Elsa不仅不在阿伦戴尔，甚至和Anna之间有着该死的时差。

Elsa在国外，在一所幽静古老的一流大学里读着环境学的PhD。在硕士毕业，做了三年的工程师之后，Elsa重新回到学校成为了一名PhD，这让她和妹妹Anna一样，都是今年刚入学的博士生新生。

虽然除了时差之外，感谢现代科技让她们可以随时视频和通话，但这毕竟与在一起生活不同，Anna与Elsa已经有半年多没有见面了。

接下来的七个小时如同过去半个月的每一天一样让人难熬。Anna有时候觉得，她的生活似乎被Elsa带着也改变了时间——每天跟着Elsa起床的时候她的一天才会开始，等到她该睡觉的时候，她又总会想着Elsa还没有睡，或是睡了之后就要有十几个小时无法和姐姐联系而总是拒绝睡觉。这样一天天的，Anna的生物钟发生了变化，身体也似乎没有以前健康了。

在打了好几通电话终于确定了第二年出国交流的手续可以开始履行之后，现下对Anna最重要的法理学考试却依然没有消息。Anna在学期开始之前就早早地看好了校历的安排，她原本计划着在新年的第二天出发去找Elsa，这样她们能获得宝贵的19天相处的时间。结果谁知道学校竟然打算给博士生安排考试？！这可能会全盘打乱Anna的计划。最坏的情况，她只能在学校完全放假之后出发，和Elsa呆上匆忙的10天，虽然她曾对Elsa表示过，即便只能待上3天我也会过来的，但是那时候，她的姐姐却忧郁地摇着头说：“10天？Anna，这样的话，你可能刚倒完时差就要回去了，你得多累啊，我真担心你的身体。”

Anna对这件事非常头痛，她也非常担心。她想和ELSA待在一起，虽然嘴上说3天也无所谓，但她始终是希望时间越多越好。PhD的压力本来就很大，最近几年阿伦戴尔好几所学校都有PhD自杀、退学或者出现心理疾病，中央法政大学的PhD们自然也跳不出压力爆炸的博士生活。Anna在这四个月的时间里处理了很多麻烦事，克服了很多困难，也经历了很多失败，这些失败的打击太大，以至于她很多时候都无法保持那种乐观开朗的精神气了。

头一阵阵的疼，Anna发现自己最近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她知道自己应该继续修改论文，继续投稿和撰写研究计划，但她却什么也做不下去。想了想，Anna拨通了早就收藏在手机备忘录里的学校心理咨询中心的电话。PhD大都容易出现心理问题，学院的老师同学们对此基本心照不宣，不少老师甚至鼓励大家在感到郁闷难受的时候去心理咨询中心聊聊，免得博士还没读完，人生先毁了。

“你好，心理咨询中心。”

“你好，我是本校的博士生，想预约一次心理咨询。”

“好的，请问您是第一次预约咨询吗？”

“是的。”

“那么，请留一下您的电话，以及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需要和老师们协调时间，后面我们会打电话给您。”

“好的。”Anna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的时间表，给出了自己的时间安排。虽然Anna并不认为心理咨询可以解决她的问题，但是她真的，太想太想和别人聊一聊了，聊一聊她的压力，聊一聊她的相思之苦，以及聊一聊Elsa，不是作为姐姐，而是作为恋人的Elsa。

终于熬到下午四点，Anna接到了来自姐姐Elsa的视频通讯。她迫不及待的几乎是在电话铃声响起的第一秒就按下了接通按钮。手机里显示出的是Elsa睡眼惺忪又异常疲惫的脸，Anna皱起了眉。

“Elsa，你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累？”

Elsa半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说：“抱歉Anna，我答应你要早睡，但我……”像是思忖了半天，Elsa如同放弃一般地说：“抱歉……我实在是太想你了，所以……”

“你是傻瓜吗？！”Anna又开心又心疼，“我就在这里啊，你只要好好睡觉，第二天早点起来就能看见我了，你随时联系我都没问题的，不要把自己的身体弄坏了！”

“抱歉，Anna……”面对妹妹柔柔的抱怨，Elsa给了一个充满歉意的笑容，她逐渐清醒之后，眼睛也只知道盯着屏幕里的妹妹看，“我没办法停止想你，尤其是夜晚，睡前……我没办法睡觉，我只能一直翻着我们的照片，或者想着你马上过来我要怎么带你度过十九天的假期，我要带你去哪里玩，我要做什么菜给你吃……”

“等等Elsa！”Anna打断了她的话，“Elsa你是小傻子吗？我的法理学考试安排还没下来，我也许来不了十九天，而且就算我来了，我也没打算去哪里玩，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待在你的公寓里，其他的我没有任何要求。我真的不希望我还没来，你就已经因为熬夜把身体弄垮了！”

“Anna，我怎么能不想……”Elsa像是投降一样无可奈何地微笑着，“每天……每天你都在我的脑子里跑来跑去，我没有办法做任何事。”Elsa说话的时候，她的蓝眼睛突然变得很深很深，像是在盯着什么。Anna不知道姐姐在看什么，但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沉默了一会儿后，Elsa移开了视线，然后放弃一般地用手遮住了脸，说：“我看着你的嘴唇移不开视线……我真想吻你……”

如果Elsa在她的身边，Anna在听到这句话后，一定会迫不及待地亲吻她姐姐的嘴唇，但是现在，Anna却感觉那种想要紧紧抱住Elsa的愿望逐渐变成了一种难以承受的酸涩和悲伤，这让她叹了一口气。

“虽然我说你要早睡，不要总想着见面的事，但我……也是一样的……”Anna总是充满元气的脸上露出了忧郁的神情，她的拇指轻轻抚过屏幕上Elsa嘴唇的位置，一阵更大的悲伤攫住了她。“我也一样无法入睡，没办法做事，我真的太想你了……一想到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来，甚至不知道能不能过来，我就难受得不得了。”

“Anna……”Elsa握紧了手边的被子。她感受到了Anna的痛苦，她也觉得难过极了。她想伸手抱抱她的小太阳，却只能空虚地握住手边的被子。

“没事的，Elsa，”Anna笑了笑，“你知道吗，我刚刚在预约学校的心理咨询，但我看到你，接到你的视频，我觉得我真的不需要再和别人聊什么了，我已经好了！”

“Anna……”Elsa只是心疼地望着视频通讯里妹妹的脸，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说什么都显得那么无力。Elsa知道，她们两个只要能够见面待在一起，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可现在这正是做不到的。她想了想，选择跟随自己的内心说道：“Anna，我知道，我看到了你发给我的消息，我一直知道你的压力有多大。你的学业压力已经够大了，又为了见我，为了争取和我在一起一年的时间，我知道你真的累极了……我有的时候真希望你不要这么拼命，我唯一希望的就是你幸福快乐……”

“Elsa，你知道的，我唯一想做的就是到你的身边。”Anna说，“我也想，追随你一次，为你做到一次，是我劝你出去读书的，因此，跟随你，是我的义务啊。”

“Anna……”Elsa再次说不出话来，Anna的话让她知道自己被深深地爱着，这让她非常幸福，但这种幸福中混杂着的心痛感又让她难过。

“是我劝你出去的，我劝你出国读书，我记得你当时和我说你不要，不要一年只能回来一次，不要不能和我见面，你哭得厉害极了……”Anna像是回忆起了什么酸涩又甜美的事情说，“我当时安慰你说，我会来看望你，我会争取过来访学一年，我答应了你。Elsa，你真的很好，不要心疼我，不要为我担心，我理应如此。”Anna接着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但是，我确实会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情绪不稳或压力太大，我会本能地想和你说，你只要听着，不要理会我就好。”

“我真爱你……”Elsa叹息一般地说，“等你过来了，我一定会紧紧地把你抱在怀里。”

“Elsa你真好。”Anna看着姐姐，温柔却苦涩地笑了起来，“你很温柔，即便我……即便很可能我的承诺再一次落空，你依然……依然无条件地爱我。”

“因为你值得被爱啊，笨蛋。”Elsa摸着屏幕上Anna脸，这样说道。

PhD群消息亮起来的时候，Anna的脸也亮了起来，她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法理学考试确定了，在她原本计划的出发时间之前！这意味着她真的可以与Elsa待在一起19天！老天呐，Anna在心里想，这真的是如同奇迹一样的十九天！Anna看了看时间，此刻正是Elsa的下午，她顾不得自己的姐姐可能还在实验室里工作，拨通了Elsa的视讯电话。

“Anna？”Elsa的脸出现在屏幕里，她的眼睛里带着只要看见Anna就会浮现的光芒。

“法理学考试确定了！我1月2号就可以坐飞机过来！”Anna的语速很快，声音也因为兴奋而变得尖细，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消息告诉Elsa，“在我们分别要跟着导师跑项目之前，我可以在你那儿待上19天！”

“太好了，Anna！”Elsa的脸也仿佛在一瞬间就亮了起来，她的右手紧握着胸前的衣服，仿佛在克制自己的激动，“我的天哪，我真不敢相信还有十天你就要过来了！”Elsa白皙的脸颊因为这个好消息而变得红彤彤的，她又有些懊恼地皱起了眉，咬着嘴唇说：“我的天哪，十天的时间，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准备好……我不能让你19天都待在这里，我要带你去旅行一周，可我又不想你太累，毕竟你还要倒时差……想要让你尝试的菜单还没有准备好……天哪，十天真的太少了……！”

“Elsa，你真可爱！”Anna灿烂地笑起来，她觉得自己的姐姐懊恼着这些事情的样子真的太可爱了，“如果你在我身边，我一定会吻你，让这些事情不能占据你的大脑。”在这样的宣言之后，Anna满意地看到Elsa连脖子都红了起来。“我真不希望你为我计划这些，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在我的计划中，我来见你，然后你每天安心去实验室，晚上你回家的时候我会待在家里等你，就是这样的19天。”

“Anna……”Elsa笑了起来，“你真的以为你过来之后我还有心思去实验室吗？我一定会每天都待在你的身边。”

“笨蛋……”Anna也笑了起来，笑得和Elsa一样温柔。

“我想我现在一定是最幸福的时候了。”Elsa笑着说。

“Elsa……你就像那只，小王子的狐狸。”Anna温柔地弯了弯嘴角，“你知道的，在那个故事里我最喜欢的小王子的狐狸。‘我知道你晚上要来，于是我下午三点钟就开始幸福……我看到田间的麦浪都会想起你’。”Anna背诵起了《小王子》里的句子。

因为急着买机票，Anna匆匆挂掉了视讯，这也是她第一次结束与Elsa的通话心情却没有低落下去。她觉得一切都完美极了，买完机票，处理好离校之后作业的提交问题，想了想需要携带的行李清单，到了晚上，Anna心情愉悦地躺在了床上。在因为兴奋的心情雀跃了好久后，Anna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次，她没有做和Elsa相关的梦，睡得很沉。